第188章 自厭 厭人

第188章 自厭 厭人

要之卷舒離合,坐作進止,不失其節矣。

——《武經總要》

鄧紫玉已經連換了七件衫子,卻沒一件中意。她對着那面立鏡又照了照,第八件是卍字浮紋的淺紫羅衫,穿在身上看着有些寡淡,再襯着她厭厭的神色,女尼一般。她又一把脫掉,扔給了身邊惶怯的丫頭,惱道:“不換了!你去給媽媽說,沒有合意的衫子,今天沒法出去見客!”

她一屁股坐到繡墩上,瞅着桌上銅鏡裏立着眉尖、垂着嘴角的自己,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麽難看過。她不願再看,“啪”地把那面銅鏡扣到桌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何這麽煩躁。這些年,不管多煩多難,隻要對着鏡子試衣裙,看着自己或明豔、或俏麗、或妩媚、或秀雅……變出各樣的姿容,她都會忘記所有惱悶傷心,讓自己歡悅起來。今天卻連這都不管用了。

她悶歎了一口氣,難道是由于梁紅玉的緣故?昨天,她又讓丫頭把窦猴兒的姑媽窦嫂喚了來,讓窦嫂再去對面紅繡院,打問梁紅玉樓上那對男女的事。

今天一早,窦嫂苦着臉回來說:“賠了足足百文錢的糕點果子,卻一根草棍兒都沒問出來。紅繡院那些仆婦都不知道梁紅玉樓上藏了人,更不清楚啥男女夫妻。”

“她們是真不知道,還是不願說、不敢說?”“是真不知道。”

“真的?”“我這雙眼,雖說不是判官眼,也沒見過啥大富貴。卻也經見了些鹹酸冷熱,人說沒說謊,還是能斷出個七八來。對面那些婦人雖說個個都是油精,要瞞過我這雙眼,她們的道行還差些。再說,一兩個人這麽說也就罷了,昨晚我把錢隻當潲水潑,把那些婦人挨個都喂了過來。她們個個是真的都渾不知情。也難怪,梁紅玉那座樓,除了她院裏媽媽,就隻一個丫頭、一個廚娘能靠近。連那個廚娘,也一直隻在樓下廚房裏窩着,這幾天才許她送飯菜上去了。”

“那晚接走那對男女的車子呢?她們也都不知道。”“有兩個在後院看門的仆婦倒是見了那輛車。可那輛車是外頭來的,那晚她家媽媽親自到後院開的門,讓那輛車進來,直直就去了梁紅玉樓下。沒多時,那車就出來了,車上簾子遮得不透風,又是半夜,那兩個仆婦也不清楚車上到底裝了些啥。”

“你走吧。”

鄧紫玉氣悶得說不出話。窦猴兒那晚去那樓上窺探,恐怕被梁紅玉發覺了。她趕忙連夜就把那對男女偷偷送走了。她這麽謹慎隐秘,自然不會輕易透露那對男女的來曆和去向。再想打探就難了。

白辛苦一場不說,反倒讨來一肚子氣。這不是雞妒鴨蹼掌,跳河自找濕?她坐不住,在房間裏不住地轉圈。自小被丢到這黑窟裏,她和這人世早已沒有什麽善緣,磋磨曆練了這些年,她也已經不怕任何人、任何事,然而這時,她卻發覺,讓她厭憎的不是任何人、任何事,而是自己。

透過鏡子,她頭一次看清楚,再濃的脂粉,再豔的衣衫,再也掩不住内裏那個沒一絲鮮活氣的自己,枯葉卷兒一般,又空、又乏、又脆朽。因此,她才不停向外頭找些人事來怨憎,好忘記、躲開自己,比如梁紅玉。

看到自己的真實樣兒,她頓時怕起來,可什麽她都能丢都棄,唯獨甩不脫這個自己。如影随形,追她、纏她、扯她、咬她……她覺着自己立時就要瘋掉,要被拖進漆黑深淵,必須抓住些什麽,才能救命。

她匆忙找尋着,屋裏沒有,院裏也沒有,這世間沒有一樣東西真的牢靠。

除非是人,靠得住的人。可什麽人能靠得住?滿眼望去,都是比獸更貪、更冷、更狠、更善變的人。這熱鬧鬧的人間,其實是一片荒冷冷的獸域。

半晌,她想到了梁興,但眼前立即浮現梁興那笑,不忍傷她,卻始終退開一步的笑。不成,不能找他。那還有誰?

忽然,她想到了石守威。那個牛一般壯健,也牛一般憨實的人。

她想,這個人算是牢靠,哪怕隻在他那厚實胸膛上略靠一靠,也是好。她不能再待在這屋裏,于是她尖聲喚來丫頭,叫立即備車。丫頭慌忙去尋見車夫,駕好車等在後院。鄧紫玉随手抓過一件衫子,套在身上,連帕子都沒拿,便急沖沖出去。迎頭撞上戚媽媽,戚媽媽見她這樣,忙驚問。她卻沒聽見一般,快步出了小園,也不要丫頭扶,自己踩着蹬木,攀着木框,上到車廂裏,随即吩咐車夫:“去東水門!”上回和石守威吃酒時,石守威說這一向住在汴河灣的崔家客店,執行一項軍務。

鄧紫玉從來沒有這麽迫切想見過一個人,她在車廂裏都坐不住,不住拍打前窗,催促車夫加快,再加快。過了幾個月一般,車子才出了東水門,上了虹橋,沿着汴河岸拐向西河灣,停在了崔家客店門前。

鄧紫玉剛跳下車,一個年輕夥計便迎了出來。鄧紫玉劈頭就問:“石守威住在你店裏?”那夥計張着嘴,茫然搖頭。鄧紫玉不再理他,左右望了望,見一扇門通往旁邊一座院子,便問:“那邊是客店?”那夥計忙點點頭。

鄧紫玉徑直穿過那扇門,走進那院子,院裏三面都是小客房,門都關着,靜悄悄的。她尋視了片刻,斜對面角上那間房裏忽然傳來一陣軟媚的笑聲,一聽便是中年婦人扮嬌羞,有些瘆耳。随即,那屋門打開了,石守威猛沖沖地走了出來,衣衫敞開,露出健實的胸膛和肚腹。一擡眼看到鄧紫玉,他頓時愣住,慌忙掩起了衣襟。

鄧紫玉也先是一驚,定定瞅着他,随即覺得很滑稽。不知爲何,猛然想起兒時一樁舊事,那天她拿着一根捕網,追一隻蝴蝶。那蝴蝶一直起起落落,始終追不到,後來竟飛進父親的書房的窗戶裏。她父親從不許她姐妹進那書房,不過那天父親正巧不在。她心裏暗自得意,瞧你再往哪裏躲?便悄悄跟進屋裏,四處找了一圈,見那蝴蝶竟伏在牆上,她小心握緊捕網杆,一下罩住那蝴蝶,那蝴蝶卻一動不動。再一看,那竟是牆上挂的一幅畫裏的蝴蝶。想起自己當時的錯愕,她不由得笑了一聲。石守威見她笑,越發慌起來,忙小心問:“紫玉姑娘,你這是?”“我來尋一隻蝴蝶。”

“蝴蝶?”她又盯了石守威一眼,像是望着寒冬天最後一塊燒燼的火炭,心裏荒茫茫的,反倒幹淨了。她澀笑了一下,低下頭轉身就走,最後一點自持也迎風而散,淚水随之漫溢而出。

石守威驚在原地。他驚的不止是猛然見到鄧紫玉,更爲這地轉天翻般的經曆。才兩三天,他所遭遇的遠比二三十年猛烈。簡直像剛掉進蜜池,蜜池忽然變作冰窖,才從冰窖爬出來,身上卻燃起了火,火才撲滅,忽然又下起了大雨,接着又一陣冰雹。

昨晚,他正在爲鄧紫玉煎熬,那店主娘子石氏忽然來敲門,他經不住那軟媚懇求,便開了門。誰知道,石氏竟走到床邊伸手摸他的額頭。他吓得定定縮在被窩裏,沒敢動。石氏柔暖的手指卻沿着他的額頭,輕輕柔柔滑到臉上,觸了觸他的濃眉,又從鼻梁上輕拂而下,指尖停在他的嘴唇上,來回輕抹。他雖也在行院裏會過些妓女,但那都是應付差事一般,哪裏有什麽興味?這時,嘴唇被石氏那細柔指尖撩來撩去,酥癢難耐,又舒服無比,頭腦裏滿是雲朵在飄。他頓時渾身熱脹,不由得大聲咽了口唾沫,寂靜中聽着極響。他頓時漲紅了臉,黑暗中卻聽見石氏嬌柔柔地笑了一下,而後湊近他耳邊,軟媚媚地輕聲說:“莫急,夜長着呢,花要細細聞,酒要慢慢品。”接着,那細柔的手指竟輕撩開他的衣襟,探向他的胸脯……之後,他已全然忘了自己,也忘了周遭一切。隻覺得身輕如羽,飛升雲端,在天際飄浮。又似沉于熱海,随旋渦暈轉。等醒過來,喘息不已時,直以爲自己做了一場淫夢。然而,石氏軟綿綿的赤身伏在他身側,柔暖手指仍在他身上輕撩輕撫。哪怕這樣,他仍不敢相信,也不敢動。身子已經虛乏,躺了片刻,昏昏睡去了。

清早,他被院外的聲音吵醒,睜開眼,卻見一個婦人躺在他身邊,用肥白的手臂支着圓胖的臉,微眯着一雙媚眼,正瞅着他笑,驚得他身子一跳。随即才認出和記起,是那個店主娘子。再想到昨夜的事,他立刻窘得滿臉紅漲。

“呦,石兄弟這麽豪猛的漢子,竟會害臊呢?”婦人抿着小嘴笑起來。石守威越發臊得沒地兒鑽,更不敢擡眼瞧那婦人。“你姓石,奴家也姓石,這可真是三生石上定好的姻緣呢。往後咱們就姐弟相稱。你是奴家親親的弟弟,奴家是你香香的姐姐。”婦人說着伸出白膩的胖手指,在石守威鼻頭輕輕一劃。

石守威心裏慌怕,卻不敢躲。偷偷瞅了一眼婦人,見她眉眼雖有些韻緻,眼角嘴角卻已生出細紋,加之做出一副年輕女孩兒的嬌态,像是白饅頭冒充小蜜糕,極刺眼。他慌忙又躲開眼睛,心裏翻醬倒豉、潑醋滾辣,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自己爲了打探消息,想設法勾搭這婦人;爲了勾搭她,才去找鄧紫玉學風流術;風流術沒學成,反倒中了鄧紫玉的風流蠱;風流蠱的甜沒嘗到,卻嘗夠了風流苦;正在難熬,這婦人卻忽然鑽到他床上,來替他解風流毒。

這一鍋猛湯,都炖了些什麽長筋短骨、腰花肺片?石守威傻在那裏,覺着自己簡直如同一個木傀儡,不知被誰用繩兒牽着,颠來倒去,不知翻騰了多少個筋鬥。

“弟弟,你在琢磨啥要緊大事呢?”婦人将胖臉湊近了些,軟媚媚地問。石守威又一驚,猛然發覺一件事,自己頭回來這崔家客棧,借了梁興的姓,謊稱自己姓梁。後來脫了軍服,冒充膠州販驢毛的客商,并沒有說姓名。這婦人怎麽知道自己姓石?他忙望向婦人,婦人仍半眯着媚眼,醉迷迷地瞅着他。

“你從哪裏知道我姓石?”他忙問。“奴家雖然成天困在這臭店裏,可親弟弟的事,哪能不清楚?奴家不但知道你姓石,還知道你是龍标班的旗頭,禁軍十刀裏頭排第三的大英豪。去年金明池争标,奴家就一眼瞅中了你,可這麽大汴京城,你在西,奴家在東,隻能白白害奴家苦想了兩個春秋,如今才算能真真細細地瞧瞧親弟弟……”

“哦……你……”石守威越發吃驚,不知道該說什麽。“還有呢,奴家從心底裏替親弟弟抱不平……”婦人伸出胖手指,輕撫着石守威的光臂膀。

石守威不好躲開,低着眼問:“什麽?”“金明池争标,你在底下撐着,那個梁興踩着你的肩膀,才搶到銀碗。力氣全是你出,風光卻全讓他一個人占盡。這麽一個借枝拍翅膀、踩人得便宜的小人,你竟把他當朋友。奴家瞧着,心裏不知有多疼。”

“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石守威頓時坐起身。“你我姐弟一條心,你來這裏的意思,恰好便是奴家的意思。”“你還知道些什麽?”石守威怕起來,身子不由得往牆邊靠了靠。“弟弟莫急,衣裳要一件一件脫,好景要一步一步賞。咱們先對付了那個小人梁興,再慢慢說後話。不過呢,有句話倒是先說出來的好,隻要弟弟你心裏有我這個姐姐,咱們姐弟同坐一條船,這往後,山高水長、攀高得貴,全在姐姐身上。”

“你究竟是什麽人?”石守威再坐不住,忙光着身子跳下床,先一把抓過搭在椅子上的褲兒,三兩下套上了。

“呵呵,奴家這樣兒很怕人?”石守威望着這個攏着被子、裸露肥白雙肩的軟媚婦人,心底一陣陣寒懼,像是見到了女鬼一般。梁興托他來這裏打探底細,這底細果然如他之前所料,盡在這婦人身上。隻是這婦人不但早已知道他的身份,連他的心思都摸得清清楚楚。而且,她區區一個婦人,自然不是主謀,不知背後藏了何等樣的人。那人自然是陷害梁興的人。

石守威原還想借此報複梁興,但望着這婦人,心裏又懼又厭。懼的是她背後之人恐怕不尋常,否則婦人不會說出“攀高得貴”的話來。惹到這樣的人,不知會遇上什麽麻煩;厭的則是,他雖也渴盼富貴,但自恃還有些出衆武功,因此向來瞧不上那些阿附權貴的無能之輩,隻願憑自己本事,一刀一槍博得功名。此外,他與梁興隻是私怨,即便報複,他也隻願以一己之力,讓梁興嘗些苦頭。從沒想過要卷入這等殺機陰謀中,更沒想過做别人的卒子。

“弟弟又在琢磨啥呢?怕姐姐騙你?呵呵,姐姐幾千裏直路彎路倒是走了不少,人卻至今一個都沒騙過……”

石守威卻一個字都不願再聽,抓起衣裳,胡亂套上,便轉頭開門,急忙逃了出去。剛出了門,卻一眼看到鄧紫玉站在院裏。

便是見到神仙降世,他也不會驚到這個地步。鄧紫玉瞧着有些恍惚失神,臉色也有些發白。他鼓足了勇氣,才問了一聲,鄧紫玉卻說來找蝴蝶,說完轉頭就走。他愣在原地,驚望着鄧紫玉的背影,鄧紫玉似乎在哭。

她是來尋我?他先是一陣驚愕,接着便慌悔起來,剛才那店主娘子的話被她聽到了?然而,驚慌之餘,心底卻又湧起一陣狂喜,她是因我才哭的?這麽說她真是來尋我的?那天和她面對面吃酒時,他以爲自己說的話鄧紫玉全沒聽進去,這時看來,她不但聽進去了,而且全都記得牢牢的,否則她哪裏能找到這崔家客店來?

“紫玉姑娘!”他忙喚了一聲,追了出去,鄧紫玉卻已經上了院外一輛廂車,車子向東邊駛去。他忙追了上去。

蔣沖被推門聲喚醒,扭頭一看,是那個男仆淩小七,端着一盆水。他輕輕翻身坐了起來。

“你做什麽?當心掙破了傷口!”淩小七叫起來。“養了這幾天,已經好多了。倒是要多謝小七哥,這幾天累到你了。”“謝啥?日月之下,都是兄弟。這點事算什麽。”淩小七笑着将盆子擱到門邊的盆架上,從橫木上取下帕子,泡進水裏,揉了兩把,微擰去水,走到床邊。“從今天起,我自己來。”蔣沖伸手去接帕子。“你自己瞧不見,臉上都是傷,小心擦破了。”蔣沖便也沒再争,閉起眼,伸着臉。淩小七先小心替他拭淨眼睛,而後又輕輕擦拭他臉上、脖頸沒傷到的地方,之後又抓起他的手,挨着指頭、指縫細細擦了一遍。這些天來,他始終這麽細心照料蔣沖。

之前蔣沖滿心感激,甚而覺着這恩情太重,竟成苦惱,反複思量着日後該如何報答。自從見到“無”後,他心裏釋然了許多。這天地人世,恩如流水。在天爲雨,在地成河,在葉化露,在眼凝淚。此時流到這裏,彼時流到那裏。不多不少,不盈不欠。施與報,自有其分數。今日飲水,明日灌溉,不必貪,亦不必拒。隻需順之,無須挂懷。

“傷口果然好了許多。”淩小七驚歎起來。“小七哥,我想去看看那些獵犬。”

“瞧它們做什麽?那些獵犬兇得很,我都有些怕。再說,你的傷雖說好了些,卻仍不能亂走動。”

“那天天黑,沒看清。它們咬了我,至少該知道它們是什麽模樣。”蔣沖一邊笑着,一邊慢慢伸腿下了床。淩小七忙要過來扶,蔣沖笑着擺擺手,輕步在屋裏走了幾步:“瞧,已經不妨事了。”

淩小七瞪大了眼睛:“神了!不過你還是莫走快了。”“我知道,我慢慢走,小七哥帶我去看看那些獵犬?”淩小七隻得點頭答應,在一邊小心看護,引着蔣沖慢慢走出房門,穿過院門,向西走了百十步,沿路幾個仆役見到蔣沖,都有些詫異。兩人走向莊宅西牆邊,還沒走近,就聽見一陣狗吠。到了牆根,迎面一扇小院門,門關着,上頭挂着個銅鎖。蔣沖想,淩小七說那晚堂兄蔣淨和楚瀾的妻子是從西邊小門逃走的,應該便是這扇門。

淩小七陪着他向右拐去,不遠處一帶短牆圍出一片小場子,場子正面有扇鐵欄門,用鐵鈎扣着。幾隻獵犬争着将嘴伸出鐵欄,朝他們不住兇吠。有黑有棕,矯健兇悍,都龇着鋒利白牙。

淩小七拉着蔣沖站在鐵欄門外幾步遠的地方,朝那幾隻狗喝道:“莫亂嚷!你們先前咬傷了他,已是大不該,這會兒又這麽兇做什麽?”

那幾隻獵犬卻仍朝着蔣沖吠叫不止。蔣沖笑了笑,不顧淩小七阻止,慢慢向鐵欄門靠近,那些狗見他眼中身上沒有絲毫敵意和懼意,竟相繼停住了吠聲,都昂頭望着他。蔣沖朝那些狗微微笑了笑,那些狗又盯了他一陣,随後便無事一般,各自離開鐵欄門,在場子裏或卧或行,不再望他。

蔣沖朝場子裏望去,靠牆修了一間狗舍,有門有窗,和人住的房屋并沒有分别,隻是要矮許多,隻有六尺多高。

他瞧了一陣,回頭笑着對淩小七說:“咱們回去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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