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謀者,攻敵之心,使不能謀也。
——《武經總要》
鄧紫玉乘着廂車來到殺豬巷。她有個遠房堂兄在這巷裏開了間小屠場,名叫鄧三。鄧紫玉和姐姐幼年遭難,被配爲營妓後,其他親戚爲了避禍,都遠遠躲開,隻有這位堂兄曾去看望過她們姊妹兩回。後來她們姊妹在劍舞坊站住腳跟、闖出名頭後,就設法說動戚媽媽,将劍舞坊的豬肉買賣交給了她們堂兄鄧三。鄧三爲此也極爲感念她姊妹兩個,尤其是鄧紅玉病亡後,鄧三便成了鄧紫玉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
鄧紫玉說動石守威去紅繡院綁劫梁紅玉的貼身丫頭,又找來堂兄鄧三,哭着說對面的梁紅玉爲勝過她,買通了丫頭仆婦,尋到她一條短處,挾制得她沒了活路。她爲了自保,隻好也求人綁了梁紅玉的丫頭,探問探問梁紅玉的短處。可這事沒法在劍舞坊做,也沒有其他人可以托付。她堂兄鄧三人雖生得兇悍,心卻軟,經不住她哭着央求,便答應了。
廂車停到了鄧三屠場的門前,一股腥臭味早已沖鼻。鄧紫玉卻毫不介意,掀開簾子就要下車。她來時沒讓丫頭跟着,隻有劍舞坊那個信得過的車夫一個人駕車。殺豬巷裏滿地都是血污豬糞,那車夫忙跳下車,趕到後面要扶鄧紫玉,鄧紫玉卻擺了擺手:“你就在車上好生等着。”說着便跳下了車,腳一落地,那雙才上腳沒幾天的紫錦繡鞋便濺上了幾點血污。她卻像沒見到一般,踏着豬糞血污就走了進去,随手将木栅門關好,搭上了鐵門扣。
木欄圍着一片小場院,院裏栽着個木架子,搭着個石台,到處都是血迹,散着濃濃豬臭。往日半夜開始殺豬,這時才是午後,場院裏還靜悄悄的,隻有幾把挂在木樁上的殺豬刀在風裏輕輕碰響。一個四十來歲胖壯男子從屋門裏迎了出來,是鄧三,臉色有些憂慮。
“你來了?”鄧三小聲說,“你嫂嫂昨天下午我就打發她帶着孩兒們回娘家了,家裏隻剩我一個。”
鄧紫玉怕被聽到,不願出聲,隻感激地點了點頭。“昨晚那軍漢背着個麻袋,送到我這兒,說麻袋裏的丫頭被他打昏了,讓我當心她醒來叫喚。我沒敢打開,搬到裏間,放在了床邊。半夜,我聽着那麻袋裏傳出些聲音,趕忙爬起來,沒敢點燈,就着些月亮光,打開了那麻袋,裏頭的人果然在扭,還好沒醒透,也沒叫嚷。我趕忙用備好的布團塞住了她的嘴,用布帶蒙住了她的眼睛,又把她的手腳捆住。我從沒做過這等事,吓得手腳都軟了。”
鄧紫玉又感激地點了點頭。“對了,你讓那軍漢去綁的,真是個丫頭?昨晚我慌了神,月亮光又暗,沒瞧清楚,不過隐約覺着似乎不是個丫頭。”鄧紫玉一愣,卻不敢出聲,伸手示意鄧三趕緊進去。鄧三忙去木架上取下一把殺豬刀,引着她走進屋裏,兩人照說好的,鄧三進到卧房,虛掩起門,留下一道縫。鄧紫玉就站在卧房門外偷瞧。
舊床邊果然倒着一隻麻袋,鄧三過去将殺豬刀擱在地上,伸手解開了麻袋口,裏面頓時動彈起來。鄧三又将麻袋褪了下去,扶着袋子裏的人坐了起來。鄧紫玉隔着門縫,一眼瞅見,一股驚怒頓時沖起,險些罵出聲來。坐在麻袋上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婆子。
那婆子嘴被塞住,眼睛蒙着,手腳被捆住,卻不住地扭動身子掙紮着。鄧三看見,也吃了一驚,忙跑過來,打開了門,望向鄧紫玉。鄧紫玉心裏已經将石守威罵了個通身遍體。但事已至此,隻好試試。于是她朝堂兄點了點頭,示意他去盤問。
鄧三惶然點點頭,又虛掩上門,回到那婆子身邊,從地上撿起那把殺豬刀,朝門縫這邊望了望,鼓了鼓氣,才照鄧紫玉教的,壓着嗓子對那婆子說:“你莫亂動,更莫亂叫。”說着,他将那把殺豬刀刀背抵在那婆子脖頸上,那婆子渾身一顫。
“我要取出你嘴裏的布團,你一點聲音都不許出。我問你話,你才能答。若答得不對,或亂喊亂嚷,我就一刀割破你的喉嚨。記住了?”
那婆子忙點了點頭。鄧三從她嘴裏扯出了布團,那婆子果然沒敢叫喊。鄧三又鼓了鼓氣,才問道:“你是啥人?”“我娘家姓何,是南城外營妓館的廚婦。”婆子聲音發顫。“紅繡院?”
“嗯。”“你認得梁紅玉?”
“我就是被撥去專門伺候梁姑娘,給她熬湯煮飯。”“她前一陣生了病,是真病了,還是裝病?”“梁姑娘受了些風寒,時好時壞的。”“她那樓上藏了什麽人嗎?”婆子忽然不肯出聲,身子微微在顫。
鄧三忙又把刀背擱到她脖頸上:“快說!我這刀子不知割破過多少喉管,今天又饞血了。”
“這位好漢,求求你,就饒過我吧。我不過是個煮飯的廚婦,啥歹事也沒做過。好漢打問這事做什麽呢?我若說出來,也是個死啊!”婆子哭了起來。
“你莫哭,莫哭!我答應你,你若告訴我,我絕不會到處亂說,更不讓人知道是從你嘴裏聽到的。”
“好漢,真的?”“你既然叫我好漢,好漢說話有白說的?”“您君子一句話,可得算數啊!”“那當然。”
“梁姑娘樓上的确藏了人,不是一個,似乎是夫妻兩個,那丈夫似乎得了重病。”
“哦?那對夫妻是什麽人?”“好漢,這個我真的不知道。梁姑娘從不許我上樓,我也從來沒見過那對夫妻,隻在樓底下隐約聽見些聲音,說的啥卻沒聽清楚一個字。大前天半夜裏,我正睡着,聽到外頭有車輪聲,被吵醒了,接着又聽見有人下樓的聲響。過了沒一會兒,那車子又走了。第二天,梁姑娘才許我上樓給她端茶送飯,我上去時,并沒見到其他人。求求您,我說的都是實話,好漢就饒過我吧!”
曾小羊驚在街邊,神志錯愕,竟笑了出來。楊九欠的磚石鋪竟變成了靈堂,牌位上竟寫着楊九欠的名字“楊午”。曾小羊以爲自己在發夢,忙晃了晃腦袋,再一瞧,是真的。他不由得咬牙罵了句,她娘的扭腸扯筋屁,死了?小爺我才尋到條正路,你就這麽死了?!
他忙邁過那些磚石瓦塊,走了進去,見楊九欠的媳婦白氏呆坐在靈位旁一塊大石墩上,她的三個孩兒圍在她身邊,母子都披着麻、戴着孝。
“嫂子,我哥是啥時間走的?”白氏卻像石雕的一般,渾沒聽見。“嫂子,我哥是咋死的?”
半晌,白氏才轉過那張紫膛大臉,一字一句恨恨地說:“他在時,哪個親親戚戚、左鄰右舍沒受過他的恩惠?這人一走,全都喂飽了的狼一般,扭頭就避開了,再沒一個人來問一聲、送一送。”
“我這不是來了嗎?又沒人報個喪、送個信,我整天又忙得尿褲子,若不是想我哥哥了,今天都還顧不得來呢。”曾小羊原本要跪倒靈牌前,但見地上都是磚石灰渣,便隻欠了欠身,拖着哭腔說,“哥哥,你瞧見沒?你弟弟小羊來送你了。你這究竟是咋個了?頭幾天還好好的,健實得公羊一般,咋忽然就走了?”
白氏聽了,猛然哭起來,那哭聲尖厲得像是要把天哭裂一般。她身邊那三個孩子見娘哭,也一起張大嘴哭了起來,聲音一個比一個尖,刀子一般戳人心耳。曾小羊強忍着才沒捂住耳朵,也放大了聲問:“嫂子,我哥究竟是咋死的?”
白氏和三個孩子仍扯嗓号哭着,根本沒聽見,半晌,才一起收住了聲。
“嫂子,我哥好端端的,咋就死了?”
“你個歹心漢,我一個婦人家,帶着三個孩子,每天還要搬磚擡瓦扛石頭,比那些壯漢還辛苦。你卻整天隻知道拿錢去外頭呼朋喚友,好吃好喝去喂那些狗豺,那些狗豺隻生了根填不滿的大腸,上頭灌,下頭屙,哪個是有半點人心的?如今你又丢下我們娘母,一個人去陰間逍遙,這往後可怎麽熬啊!”
白氏和三個孩子又一起扯嗓号哭起來,眼淚雖已沒了,聲量卻絲毫不減。曾小羊硬忍着,等她們哭停的間歇,忙又問了幾遍。可隻要一問,白氏張嘴就罵,不是罵楊九欠不顧妻兒,就是罵丈夫欠遍了錢的那些人個個都是狗豺。曾小羊見實在問不出一個字,隻得說了一聲,便轉身逃離了那哭罵輪番上陣的撕心裂膽地。
遊大奇聽到有人跳上了船,他忙撐起了身子。“弟,我回來了。”是桑五娘,她喘着氣,鑽進了船篷,摸着火石點亮了油燈。
遊大奇聽着她喚自己“弟”,又親又暖,心裏像是幹渴了許久,忽然喝到一碗熱羹湯一般。燈亮起來後,遊大奇見桑五娘一臉疲憊,額頭閃着汗珠,發髻散下兩绺。心裏又一陣感念,忙說:“讓姐姐勞累了。”
“哪有?”桑五娘笑着抹去額頭的汗珠,随後認真道,“弟,你讓我打問的事,我打問到了。我照你說的,先去了虹橋南街羊兒巷巷口的那間茶肆,跟店主打問過後,就在巷口等着。先見到一個婆婆要進巷子,瞧着是要回家,就上去跟她也打問了一遍。我怕仍不周全,又等了一會兒,一個婦人提着隻籃子,牽着個孩子,也是要回家的樣兒,我又上去打問了一回。三個人說的都一樣,杭州那姓盛的兩口兒是正月間搬來的,并沒見有孩子,他們賃的那院宅子,除了他們兩口兒,還有幾個人時常進出,不過最小的也是個小厮,也有十六七歲。弟,你莫怪姐多嘴,你打問這件事究竟是要做什麽?是不是和姐丢了兒子有關?”
“嗯。”“姐猜就是!弟你究竟知道些啥?”
“那個姓盛的,他的娘子姓明,叫明慧娘。”
“明慧娘?!”
梁興想起自己疏忽了一件事:雙楊倉鬼搬糧。雙楊倉原先是楚家的養馬場,去年年底方臘在東南生事,那裏本是天下糧食富産之地,一遭變亂,莫說再往京師運糧,十五萬大軍前往東南平亂,軍糧都難以就地征調。爲備緩急,朝廷臨時征用了那片養馬場,将就原有的圍欄栅門,改爲雙楊倉,儲藏軍糧,以便綱船往東運送。
可是,才翻年到了正月,楚瀾就被害。二月初,雙楊倉十萬石糧食憑空不見,一粒不剩;三月初,楚滄又猝死。
這三樁事有沒有關聯?關聯又何在?自從夜探楚家,和楚滄妻子馮氏筆談過後,梁興已隐隐覺察到其間藏着驚人隐秘,但他隻推測出一些關聯,始終沒有确鑿證據,更尋不到幕後之人的蹤迹。和施有良一番探讨後,他無意間想起雙楊倉,暗悔自己竟疏忽了這樁怪案。他決意去雙楊倉探一探。
不像去問人,雙楊倉得白天去才好。起先對敵手毫不知情,才整日藏在黃家,如今他心中已經大緻有了底,便無須太過顧忌。于是,等到傍晚,吃過飯,他便跟施有良、黃百舌說自己要出去探件事,施、黃兩人未及答言,正在收拾碗筷的黃鹂兒立即說:“不成!天還亮亮的,你出去若被人瞧見,萬一出了什麽事,我怎麽跟紫玉姐姐交代?”
梁興忙笑着說:“這件事極要緊,而且隻能白天去辦。”“再要緊的事,能要緊得過安危?别的我都能答應,這件事不成!”“鹂兒你莫擔心,這時人都回家了,況且我不是進城,是去郊野。”說了半晌,黃鹂兒才勉強道:“你去可以,但得讓我爹陪着。萬一有事,也有個照應。喊救命都多張嘴。”
黃百舌也忙點頭贊同。梁興見他們父女是真擔憂,心裏感念,不好再多說,隻得笑着答應。心裏卻暗想,自己一直盼着有個妹妹,是爲了去疼去憐,可如今卻多個人來管束自己。
黃百舌先開了院門,朝外探了探,見巷子裏沒人,忙朝梁興招手。兩人快步出門,朝北走到田野。人們果然都已各自回家,田野上并不見人影。兩人沿着田地,繞過汴河北街後,這才回到汴河邊那條路上。“梁教頭,你這是又要去楚家?”黃百舌這時才開口詢問。“不是,是去雙楊倉。”
“鬼搬糧的那軍糧倉?”“嗯。”
“去那裏做什麽?那事難道跟你或楚家有關?”“目前還不清楚,因此才想去探一探。”“那事太鬼怪,牽涉又重大,盡量還是不要牽涉進去爲好。”“嗯,我會當心。隻是有些事必須得去做。”黃百舌雖然言語不多,卻飽經世事,隻輕歎了一聲,沒有再多言。梁興能感到,他那一聲歎裏,含着贊許,更多的卻是擔憂與無奈。尤其那無奈,定是由于經見得太多,深知這世事,人力可爲者實在有限。梁興不知道,自己這樣隻要認定,便隻管去做的勁頭,是由于比黃百舌年輕氣盛,全仗着血氣之勇?還是由于世人口中的常識常見原本就不該全信,原該盡力去破除?或者兼而有之?不過,他随即想,無論如何,人生苦短,該做的事都不願、不敢去做,這樣不痛不快、不鹹不淡活一世,有什麽興味?
兩人背着斜陽,默默前行,一路上都沒再說話。遠遠望見那兩棵楊樹,更加快了腳步。到了雙楊倉那木栅門前,兩人停住了腳,四周都沒有人影,隻有遠處田裏有兩個農人在忙碌。
梁興隔着木栅,朝雙楊倉裏頭望去。才隔了幾天,裏頭空地上已經生滿了荒草,其間不少是喂馬的苜蓿草,嫩綠葉頂開着淺紫小花。那些堆糧用的木台,齊整排列于荒草叢中。從外面望去,如同一場宴席早已散去,隻剩下一張張空蕩蕩的大方桌,透出無限蕭敗荒涼。
“草木也随人,這裏荒了,這兩棵楊樹葉子發得都不好了。”黃百舌仰頭望着楊樹頂。
梁興擡頭一看,兩棵楊樹有些枝子都沒生出新葉來,果然有些生氣不足,似乎真的受到這荒敗氣侵擾一般。他沒有閑心去理會這些,隻笑了一下,便朝岸邊小碼頭走去,一不留神,被樹根旁邊一塊燒過的石炭絆了一下。
“當心,這地方祟氣極重。”黃百舌忙在一旁提醒。
“不妨事。”梁興又笑了笑,沿着岸邊小斜坡,走到小碼頭上。碼頭是正月底才現搭的,隻有六尺多寬,七八尺長,小小一截棧橋,用粗木架在岸邊。木色仍是新的。梁興站在橋上望了望,隻見河水湧流不停,遠處有一兩隻船在水上緩行。對岸也是連片田地,夜間自然沒有人。十萬石糧食要從這裏運走,倒是不會有多少人瞧見。
此外,再瞧不出什麽,他回身上岸:“黃伯,你在這裏歇一會兒,我進去瞧瞧。”
“當心些。”
“知道。”梁興走過去,攀住木欄,一個鹞子翻,輕輕一縱便翻了進去。荒草掩到了小腿,他蹚着荒草,先走到左邊那幾間房舍前。房子一共四間,全都是用木闆搭成,兩頭兩間小,中間兩間大,門都虛掩着。他先推開頭一間小房,裏面散出一股潮黴氣,地上生滿了青苔和荒草。屋子靠裏,支着張小木床,旁邊立着個小木櫃,闆上也都生着青苔,還長了幾個小蘑菇。此外盡都空空,再沒有什麽,估計是軍頭歇宿的房間。
梁興退出來,走到第二間,推開木闆門,裏頭靠牆一個木闆搭的通鋪大床,大約能睡十個人,床上也生滿了青苔、蘑菇。床邊地上丢了些破舊雜物,爛軍鞋、襪子、破碗、碎壇子、綁腿布帶……一看便是兵卒的宿房。也瞧不出什麽來。
梁興又走到第三間,和第二間一樣,也是兵卒的宿房。他便走進第四間,第四間最窄小,是廚房。裏頭搭着個磚竈,架了兩口大鐵鍋,鍋裏殘餘了些水,生滿了紅鏽。竈台旁邊小木桌上堆了些碗碟,盡都碎了,箸兒散了一地。這裏早已沒人看守,若不是有鬼搬糧的可怖傳聞,這兩口鍋恐怕早就被附近村民拿去了。
梁興看了一圈,仍沒發現什麽,便走出來,趟着荒草,走向堆糧的木台。剛走近最左邊那個木台,台子那頭荒草叢裏忽然冒出個人影來,梁興驚了一下。那人也猛地一顫。梁興忙定睛一看,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臉色黢黑,剛受了驚,神色十分慌亂。但盯着梁興瞅了幾眼後,他忽然問:“你是‘鬥絕’梁興?”
“不敢,正是在下。請問您是?”“步武營押運使臣洪山。”“洪使臣在這裏是?”
“哦,我有位故友受了這糧倉案的牽連,因此來查探查探。梁教頭是……”
“我也是爲故人而來。不知洪使臣可查到些什麽沒有?”
“沒有。這裏隻剩這些空台子,梁教頭可以再看看,說不準能看出些什麽。”
梁興低頭向那木台望去,木台一邊空空裸露着,木色經風吹日曬,早已發灰。另一邊翻疊堆放着一張大油布。他湊近那油布,伸手摸了摸,布是粗麻織成,翻起的一面上了層厚油,十分光滑。雖經了這些天的風日,仍很韌實。他又望向那木台,上面木闆是按“回”字形層層往外鋪排,木闆有兩寸多厚,足以承當千石糧食。他俯下身,向台架底下望去,下面每隔三尺便有一根方木橫梁,用幾十根粗木斷樁撐着,十分穩實。架子下空着,也生了些野草。
“梁教頭可瞧出什麽來了?”洪山在木台那頭問。“暫時還沒有。”“我隻找見這個——”洪山手裏捏着一把細竹簽。
梁興忙跳上木台,走了過去,從洪山手中接過那把竹簽一看,都是燒殘的香,竹簽上還殘餘了些紅色香粉:“洪使臣是從哪裏尋到的?”
“先是那邊一個台子上,上面的油布沒有掀開,我便掀開看了看,并沒尋見什麽,隻見到了這半根香。我有些納悶,又去其他台子看,一共找見了十幾根。這糧台子上爲何會有這東西?不知這是做什麽的?”
梁興凝視那把香簽,尋思了片刻,心裏若有所觸,卻想不分明,便問:“洪使臣帶我去瞧瞧?”
“好!”洪山引着梁興,穿過荒草,來到中間一個木台。木台上的油布掀開了一大半,但十分油亮幹淨。
洪山爬上木台,走到中央,指着木闆說:“頭一根香簽就是在這裏找見的。”
梁興跳了上去,走到木台中間,俯身一看,木闆上散落着一些香灰,周圍還有一大片油水浸透的污迹。
“十幾個台子都一樣,我還沒看完,不過,估計所有台子都是如此。我來了已經有一個多時辰,卻始終想不出這其中的緣由。”
梁興望着那些灰燼,卻忽然明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