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莫大于必果,功莫成于勇決。
——《武經總要》
在爛柯寺找到了睡處,蔣沖安心了不少。
住持烏鹭研習完棋譜,又去佛堂打坐念經,弈心則在廚房裏慢慢置辦齋飯。蔣沖還有三貫錢,不敢放在那僧房裏,便随身背着,去跟弈心讨要了一副木魚,假稱進城去相國寺拜佛,便離了爛柯寺。他慢慢走到虹橋口,邊走邊小心留意上回那兩個打手,并沒找見。
堂兄蔣淨既然是在那個姓楚的豪戶家遇的事,便該先去打問打問這姓楚的。他向橋邊賣糍糕的攤主問路,那攤主指着東邊說:“楚員外?朝東不到三裏路,河北岸一個大莊院就是。那一帶隻有那座莊宅。”
蔣沖照着僧人模樣,雙掌合十謝過那攤主,過橋朝東走去。去東邊必得經過葉家小食店和譚家茶肆,葉大郎和譚老秋都坐在自家店頭。蔣沖已經過一回,膽壯了些,并不看兩人,隻低着頭,慢慢走了過去。兩人都隻瞅了他一眼,并沒介意,蔣沖越發放心了。
穿出汴河北街,便是郊野,滿眼都是田地,稀疏散落着些耕作的農人。景象和滄州家鄉竟沒有什麽分别。蔣沖看着,忽而有些想家。自己孤身一人在這大京城胡走亂闖,還剃光了頭扮作和尚。真能查出些什麽來還好,若什麽都查不出,反倒惹上些禍事,死了都沒人知道。但轉念一想,在家鄉,遲早也要死,死了也隻有親戚鄰裏知道,又有什麽用?還不如在這京城攪出些動靜來,替堂兄讨回公道,死也死得有些聲響。他不由得昂起頭,大步向東行去。
走了兩裏多路,經過一片木栅圍着的荒棄場地,又行了半裏多路,果然見綠樹圍抱中,有一座莊院。
蔣沖不敢貿然接近楚家,向四周望了望,見遠處田裏有個農人驅着頭牛在犁地,他穿過田地,走了過去。走近一看,是個四十出頭黑瘦的農夫。
他雙手合十問訊:“施主。”“小師父,你不是來跟我化緣吧?”農夫勒住牛,笑着說,“我隻有半壇子涼水,兩塊幹糧,水你可以喝,幹糧沒有多的給你。”“多謝施主,小僧是來打問一件事。”“什麽事啊?”
“小僧連着夢見一位施主,說他被人謀害,卻死得不明不白,他的家人誤将一個無關的人當作了兇手,真兇卻全然沒事。爲這個,他的亡魂不得解脫,哀求我替他超度超度。我問他是哪裏人,他卻不說,隻帶小僧來到東郊這一帶。今天小僧一路找過來,發覺這片田地竟和夢裏那片一模一樣。施主可知道這一帶是否真發生過兇死之事?”
“怎麽沒有?那邊楚大戶家的二員外正月間被人殺了!”
“果真?難怪夢裏我問那人姓名,他拿了根木杵給我看,又伸出兩個指頭。原來是楚家二員外。”
“可不就是他?不過,有一處你夢得不準,殺他的兇徒當時就認定了,是一個姓蔣的人,楚家看院的仆人老何親眼瞧見的,那人還拐走了楚二員外的娘子。”
“當真?”“我跟你說什麽白話?唉,說起那楚家二娘子,莫說傷心,連肝肺都痛。有回我去給楚家送菜蔬時,剛巧那二娘子上轎子要出門,我偷偷瞅了一眼,天姥爺!那模樣竟像是寺裏供的觀音活轉過來了,看得我都快癱倒在門邊。可惜這樣一個嬌貴人兒,竟被那賊人拐走了,唉——”
蔣沖聽了,心裏一沉,連這農夫都認定堂兄是兇手,難道事情真是這樣?若要查,得進到楚家才成,但他始終沒想出好辦法來。
正在思忖,那個農夫又道:“楚二員外托夢給你,這事你該去楚家告訴他們。楚二員外爲人最慷慨,我這田就是佃的他家的,有時遇災歉收了,去求他,隻要沒騙他,一般就把租債減免了。這麽一個善人,年紀輕輕就死了,原也該好好辦一場法事。”
蔣沖聽了,心裏一動,這倒是個好主意。“不過——”那農夫卻說,“他哥哥楚大員外雖然常年吃齋,卻似乎不信你們佛門,從沒見他家做過法事。”蔣沖心又回沉,不由得歎了口氣。
“這麽着,我跟他家看院的老何熟,你稍等等,我把這片地犁完,帶你過去,先跟老何說說看。”
“多謝施主,阿彌陀佛。”蔣沖誠心念了句佛。那農夫吆喝着牛,把剩下的一點地犁完,将農具收攏一堆,牛拴到田邊一個樹樁上。而後帶着蔣沖穿過田間小道,繞到了那座莊院前。蔣沖看那莊院,甚至不及堂兄家闊敞。莊院的門開着,一個老漢坐在門檻上,頭上紮着白麻孝布,垂着頭。院裏傳出一陣陣男女的哭聲。
蔣沖忙朝裏偷眼望去,見院裏一些穿孝服的男女在慌亂走動,兩個仆婦攙着一個婦人從前廳走了出來,拐向左廊。那婦人三十來歲,雖然隔得有些遠,但仍能看出她儀态尊貴、面容秀雅,隻是面容悲戚、腳步虛浮,似乎得了病一般。
“老何,這是怎麽了?”那個農夫小心問那老漢。“我家大官人殁了!”
死者不是蔣淨?!梁興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但反複問了兩遍,譚老秋始終堅稱那人不是蔣淨:“蔣淨每回來汴京,都住在我店裏,每次要住幾個月,我怎麽會認不出他?他生得粗眉寬眼、蒜頭鼻,這人卻是短眉窄眼,鼻梁又扁,你們若不信,可以去找隔壁左右的人來認一認。”
萬福忙到前面,讓那個看門的廂兵去汴河北街再尋兩個見過蔣淨的人來。
梁興則望着木箱上的死屍,愣在原地,這人不是蔣淨,那是誰?他拼力回想清明那天的前後情景:先是甄輝過來說見到了蔣淨,在鍾大眼那隻船上;接着,他趕到虹橋那邊,找見那隻船,問船篷頂上那個年輕船工,蔣淨是否在船上,那船工猶豫了片刻,朝下面船艙指了指;他跳進那船艙,見隻有一個人在艙裏坐着,他問“你是蔣淨?”,那人親口說自己是。他既然不是蔣淨,見我來頭不善,又很慌亂,爲何要自認是蔣淨?
等了半晌,那廂兵帶來一男一女兩個人,一個是譚老秋的妻子,另一個是他隔壁食店的葉大郎。萬福帶兩人進去看那屍首,兩人看後,說法一樣:
“不是蔣淨。”“不是蔣淨。這人我從沒見過。”
萬福等三人走後,咂嘴歎道:“看來隻要沾上梅船,便沒有輕省的事。訟絕趙将軍那裏也是毫無頭緒。梁教頭,還有幾樁事情等着我,我得先告辭了,這事就拜托您了。”
梁興怔怔點着頭,心裏疾速思慮着。清明那天,張擇端見到有兩個人從梅船跳到鍾大眼的船上,鍾大眼的船停在梅船後面,自然是事先安排好,來接那兩個人。但接到之後,其中一個又立即被謀害。眼下又發覺死者不是蔣淨,既然他不是蔣淨,自己爲何會被卷進來?
這設局之人藏在背後,所知的唯有鍾大眼和幾個船工。不知他們回家沒有?他立即趕往東郊鍾大眼家。剛進那巷子,就見一個人從鍾大眼家走了出來,是個中年男子,穿了件半舊的布衫。走近時,那人也看了梁興一眼,兩人都沒說話。一個老婦人牽着個孩子在那門邊張望,正是那天見的鍾大眼的娘。
梁興趁她沒關門,忙走了過去。“請問婆婆,鍾船主回來沒有?”
“你要租船?我兒子的船已經被客人租了,往泗州去了,這一去一回至少得半個月。”老婦人神色間微有些着惱。那孩子偎在她身邊,也嘟着嘴,沒精神。
“哦?被人租了?這是什麽時候的事?”“說是昨天天沒亮就走了。走得急,都沒工夫回家來說一聲,隻托了個人來捎口信,那人一忙又忘了,剛剛才想起來,害我白焦了這兩天。”“就是剛才那人?”
“是。”“對了,再請問婆婆,清明那天晚上,鍾船主回家沒有?”“沒有。”
“他們去了哪裏?”“哪個曉得……咦?你是什麽人?問這些做什麽?”老婦人警覺起來,攥緊了孫子的手。“我是……鍾船主的朋友。”
老婦猛地縮進門,“砰”地關起,随即上了闩,從裏面大聲道:“我啥都不知道。等我兒回來,你再尋他。”
“多謝婆婆。”梁興苦笑着搖頭離開。出了巷子一看,剛才那個人腳步快,已經走了很遠。梁興忙大步追上去。“這位老兄!”“哦?這位官人有事嗎?”那人停步回身,三十來歲,一張瘦臉,嘴邊一圈黑短胡須,聽着是江南口音。“我想請問老兄一件事,是鍾船主托你給他娘捎口信?”“是。”
“什麽時候、在哪裏托付你的?”“敢問這位官人是……”“在下梁興,禁軍教頭,受左軍巡使之托,前來查問。”“您莫非是汴京‘鬥絕’梁教頭?”
“慚愧。”“天爺,小人到處聽人說梁教頭威名,竟親眼見着了。”那人忙拱起手深深一拜。
“萬莫這樣,不知老兄貴姓?”梁興忙伸手止住。“小人姓盛,是杭州人,在商船上給人賣氣力、讨生活。”“老兄與鍾船主相熟?”
“去年鍾船主曾雇過小人兩回。”“鍾船主是什麽時候托你傳的口信?”
“昨天清早,天不亮我就起來,想找些早船活路。剛到虹橋岸邊,鍾船主就在船上喚,說是有客商雇了他的船,送春茶去泗州,讓我給他家裏捎個口信。我忙着尋活路,一來二去,竟把這事忘了。今天趕完一趟船回來,才想起來,就趕忙過來了。”
“當時他船上還有什麽人?”“他娘子,還有三個船工。那客商在船艙裏,隻看到個背影。鍾船主難道犯什麽事了?梁教頭問這些是?”“多謝老兄。抱歉,内情不便透露。”“哦,是小人多嘴了。”
楚家的長兄楚滄也死了?蔣沖跟着那個農夫找到楚家,卻聽到這樣一個消息。他頓時覺着不對,但楚家那個仆人老何苦着臉坐回到門檻上,垂着頭,不再理他們。那個農夫也不敢再多問,朝蔣沖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離開楚家。
“這老天啥時間公道過?善人不是命苦就是命短,惡人你盼他早死,他偏不死,反倒活得比誰都自在。唉……小師父,你那事隻能算了。我也該回家去了。你走好。”那農夫歎着氣走了。
蔣沖也隻得順着河岸慢慢往回走去,心裏默默思忖:不到兩個月,楚家兩兄弟全都猝死,實在古怪。老二楚瀾的死,罪名扣給了堂兄蔣淨。這老大楚滄不知道又是什麽死因,會不會又要尋個人來頂罪?楚家巨富,難道是有人想貪占這家業?
他正想着,忽然聽到身後有人高聲喚,回頭一看,是剛才那個仆人老何,一邊吃力小跑着,一邊朝他揮臂招手。他忙快步回去。
“小師父,你是哪座寺的?”老何不住喘着氣。“爛柯寺。”“你給亡人做過法事沒有?會不會念經超度?”“嗯。”蔣沖不敢明白答複,含糊點了點頭。
“我家大娘子說要尋個和尚去給大官人念經超度,你既然會,就請你跟我去?省得我到處去尋,香火錢少不了你的。”
“好,不過我沒帶法器。”
“不怕,我家官人從祖輩開始就不信佛,宅裏從沒做過法事。我家大娘子姓馮,是禁軍一位都指揮使的女兒,娘家原先信佛,嫁給我家官人後,也就随了夫家規矩。剛才,大娘子昏死過去,說夢見大官人求她,一定要尋個僧人給他念經,她才哭着要我們去尋個僧人來。你隻要會念經就成,不需那些啰唆。”
蔣沖又喜又怕,想起在家鄉,有财力的親戚過世時,要舉辦法事,請了和尚來念經超度。蔣沖曾認真聽過幾回,根本聽不出和尚在念什麽。當時他還和堂兄頑笑說,若沒有飯吃,便去裝和尚,給人做法事。嘴裏胡亂念,也沒人能聽懂。楚家既然從沒辦過法事,就壯着膽子蒙混一回,蒙不過去,拔腿逃走就是了。
他暗自慶幸爲了裝和尚,出來時跟弈心讨借了一副木魚。便定下心,跟着老何慢慢往回走,邊走邊小心套話。
“老施主,你家大官人亡故是得了什麽病症嗎?”“唉,哪裏是病症……昨天天氣好,大娘子置辦了些素菜,擺在後院花亭裏,請大官人喝酒賞花,破破愁悶。誰知道大官人喝得多了些,去淨手時,腳下不穩,栽了一跤,頭頂正撞到石尖上……”老何說着又深歎起來。
“阿彌陀佛!”蔣沖不好再多問,心裏暗想,自己剛才猜錯了。楚滄這死雖然意外,卻并不是被人謀害。
他跟着老何到了那莊院,進去一看,裏面庭院也并不如何豪闊,隻比堂兄蔣淨家略寬展些。院裏廳前十幾個男女仆人,也都戴着孝,或站或坐,神情都有些冷肅。廳裏傳出婦人、孩童的哭聲。
一個中年男子見到蔣沖,迎上來問:“老何,這麽快就找見了?”“盛管家,這位是爛柯寺的滄沖師父,趕巧路過。”老何忙道。“請師父随我來。”盛管家盯着蔣沖看了兩眼,這才引着他走向前廳。蔣沖不敢擡眼,一直微垂着頭,小心跟着走了進去,廳裏挂着孝幔,正中央靠牆方桌上立着靈牌,擺着幾碟花果祭品。
一個渾身素白孝服的婦人跪在靈位前,正在低聲哭泣,兩個披戴孝服的幼童,三五歲的模樣,一左一右跪在婦人身邊,也在啼哭。
盛管家走到婦人身後,彎下腰低聲說了兩句話,那婦人回過頭望向蔣沖,正是方才在大門外偷眼看見的那位尊貴秀雅的婦人,蔣沖忙雙手合十,小心緻禮。那婦人擦掉淚水,悲聲問:“這位師父,你可會念《白衣觀音經》?”“會。”蔣沖忙小聲應道,其實他聽都沒聽說過這經名。“就請小師父爲亡夫念誦超度。”
“阿彌陀佛。”一個眼睛細長的婢女拿了一個布墊放到靈位旁,蔣沖忙走了過去,照着僧人趺坐的樣子坐到墊子上,這是他昨晚才跟那個小和尚學來的。幸而他習過武,否則一般人腿腳根本疊不出這姿勢。坐好後,他從背囊中取出木魚,照着那些和尚的模樣聲氣,敲着木魚,壓低放混了聲音,嘴裏胡念起來。
廂廳裏,仵作查驗完雷炮的屍體後,廂長朱淮山吩咐手下書吏将案卷錄寫清楚,上報給開封府推官。
那個書吏名叫顔圓,二十出頭,穿着件半舊的青布袍,白皙微胖,臉上始終若有所思。他自幼習了些文墨,跟随朱淮山已經三年多,吏道早已通熟,不一會兒就寫完,遞給朱淮山審看。朱淮山一向信重他,隻随意浏覽了一遍,便點頭交還給他。
顔圓封好了案卷,交給跑腿的小吏曾小羊,讓他遞到府裏去。而後,又喚了兩個廂兵把雷炮的屍體擡到後院雜物間,擺到另一具屍體旁,等着府裏再差仵作第二次勘驗。安排停當後,顔圓才回到前面,見朱淮山坐在桌邊,又喝着茶,在讀《莊子》。
“廂長,雷炮這案子還是等上頭來查?”“這是兇殺案,我們插不得手。”“上頭來查,少不得又要指使我們跑腿。要不——”“你願意查,就去查,找這些說辭。去吧,我這裏暫時用不到你。”“是。”顔圓心思被說破,有些難爲情,忙笑着拜辭出來。他性子慢,卻愛動心思、琢磨事情。上個月雷炮的父親化成灰,至今還沒查明白,今天雷炮又意外猝死,不知道這雷家父子究竟觸惹了什麽,竟然接連出事。他慢慢走到斜對面梢二娘茶鋪的後邊,站在發現雷炮屍體的岸邊,望着河水出神。
雷炮得知父親化灰後,先就到廂廳來報了案。廂長當時聽了不信,一個人怎麽會平白化成灰?但雷炮一直嚷個不停,廂長沒辦法,便派顔圓去查問一下。雷安是在白家酒肆化的灰,顔圓忙帶着小吏曾小羊趕往了那裏。
白家酒肆在汴河北街、房家客棧對面的街角,賣的酒極劣,價錢也低。連葷食都不賣,隻有些腌菜、姜豉、鹽水豆之類的下酒小菜。好酒的窮漢們都愛往他家聚。
顔圓趕到那裏時,天已昏暗,已經上燈。店裏店外卻圍了許多人,說鬧個不停。曾小羊身子瘦小,嗓音卻尖亮,他高聲叫着,喊人們閃開,讓出了一條道。顔圓走進店裏,店主白老味見到,忙迎了過來。顔圓讓他把前後經過細細講了一遍。
原來,快傍晚時,雷安照舊一個人來到白家酒肆,仍選了角落裏常坐的那張小桌,要的也仍舊是一瓶低等酒、一碟姜豉。那張桌子緊靠着牆角,隻有兩邊可以坐人,當時先已有個客人占了一邊。雷安平日不愛言語,隻和三兩個老常客說幾句話。那客人正巧是其中一個,兩人便坐了一桌,說了幾句話,酒菜卻各自用各自的。那人喝完了酒,道了聲别,先走了。雷安便獨自默坐着吃酒。
當時店裏還有不少客人,都各自吃飯喝酒,誰都難得去留意雷安。離雷安最近那張桌上,有三個客人,一個背對雷安,兩個側對。三人在談事情,說得興起,幾乎一眼都沒瞧過雷安。其中一個側對的,無意中一扭頭,朝雷安望去,頓時驚呼了一聲。另兩個忙也回頭望過去,也一起驚呼起來——雷安身上竟冒出煙來。
店裏其他人聽到叫,全都驚望過來。雷安的身子像是被點燃了一般,從頭到腳,飛速化成了灰。轉眼間,整個人便塌散到地上,隻剩一堆灰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