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廣甯監

第110章 廣甯監

睿其思,心無所不通。

——王安石

馮賽忽然想起一件事,第一眼看到汪石,他就覺得面善,之前似曾見過。這些天他反複回想,卻始終記不起在哪裏見過。邱遷說起谷家銀鋪的事,竟無意提醒了他,之前的确見過汪石。

去年,賣木炭的朱十五兄弟兩個和另一個人,一起來求馮賽替他們尋一個活路。馮賽手頭事情正忙,想起谷家銀鋪正在尋雇人工,便讓柳二郎帶了過去。當時一直是朱十五在說話懇求,他兄弟和另一個人隻跟在後面,馮賽也隻掃了一眼。朱十五兄弟兩個隻是一般窮苦人,并沒有什麽,那另外一人卻略有些不同,雖然也是布衫草鞋,一身髒舊,但身材有些魁梧,尤其是眼神,不像一般窮苦人那麽卑弱,透着些憤憤不得志的傲色。馮賽當時見了,心裏略微一動,但也僅此而已,随後便去忙自己的事情,沒有放在心上。現在回想起來,那人應該正是汪石。

清明那天,見到趕驢馱木炭的朱十五兄弟倆時,馮賽就覺得似乎想起件事,但當時心裏憂急妻女,沒工夫細想。此刻,才猛然記起來。

那是去年夏末秋初,大概是七八月之間。這麽說,那時候汪石還隻是個衣食無着、到處尋活路的窮漢?短短三個月之後,他就已經至少揣着五萬貫,去陝西買便錢公據?他那五萬貫本錢是從哪裏來的?跟着谷坤銷假錢賺來的?但是,假錢的利再高,就算十倍利,他也至少得銷掉五千貫假錢。而整串假錢自然銷不出去,得混着真錢才成,哪怕三比一,也得一兩萬貫。京城的大商鋪,三個月也未必能讓這麽多錢順利出手,何況他?

或者他真是從左藏庫偷來的?不對,左藏庫那庫錢是去年年底才運到京城,今年二月底才飛走,去年十一月,他已經帶着五萬貫去陝西買便錢公據。

另外,廣甯監常年都在鑄造新錢,每一季都要運送一綱新錢到京城。孫獻爲何能斷定飛走的那庫錢是年底那一綱?這個得再去問問孫獻。

眼下先得找見那個賣木炭的朱十五,問清楚當時和他兄弟倆一起尋工的那人是否真是汪石。

馮賽忙和邱遷一起出了爛柯寺,邱遷進城去了,他則趕到龍柳對面的川飯店,進去找見店主曾胖:“曾大哥,那兩個賣木炭的還往你家送木炭嗎?”

“送。隔天送一回。剛還送了來,才走不久。”“他們是從哪裏來的?”“陳橋鎮那邊。怎麽了,馮二哥?”“哦,我有些事要問他們。”“那你隻能等後天上午再來。”

馮賽卻等不得,别過曾胖,驅馬向東北邊追去。追了有三裏多路,遠遠看見前面兩個人各騎着一頭驢子,後面還跟着三頭,慢慢走着。馮賽忙加鞭急趕,追上去一看,果然是朱十五兄弟兩個:“朱兄弟!”

“馮大官人?”朱十五兄弟兩個忙跳下驢子,“馮大官人,你還好麽?”“還好。”“前天我們送木炭過去,聽曾店主說您遇了事,我們兄弟兩個心裏好不憂急,連我那渾家聽了,都憂得不得了,昨晚特地蒸了這些糖餅,還有這幾塊腌肉,說一定要送給您。剛才我問曾店主,曾店主又說您的家都被抄了,沒處尋去……”

馮賽心頭一陣暖,忙道:“多謝你們,這麽記挂我。”“怎麽能不記挂?您一句話,就讓我們至少多了一倍的利,又少了多少麻煩?”

“朱兄弟,我有件事要問你們。”“什麽事?您盡管問。”“去年你們兄弟兩個和另一個人一起來找我尋活路……”“嗯!那是馮大官人的第一道恩情。”“那另一個人叫什麽?”

“姓汪,叫汪八百。”“汪八百?你們是何時認得他的?”

“那會兒也才認得沒多久,我們是在街口上等人雇工時認得的,我見他性子爽快,就說到了一起。大家一樣窮,一天隻能吃一頓,那一頓也隻敢吃個半飽。後來聽說馮大官人最愛幫窮扶困,我們三個就一起厚着臉去求您。”

“當時内弟帶你們去了谷家銀鋪,後來如何了?”“柳相公帶我們去了那銀鋪,那個管家出來相看,問了些話,那汪八百性子不太好,到人家檐下求飯吃,答話的時候卻硬聲硬氣的。那官家有些不樂意,便沒有要他。”

“哦?谷家沒有雇他?”“嗯,隻雇了我們兩個。把我們兩兄弟分到了玉器作。他家管人管得好不嚴厲,那些匠作師傅一個比一個兇。行動就要罵人。我們兩個又都沒做過這些精貴活計,天天挨罵,又怕萬一打碎件玉器,多少錢都賠不起,就沒敢再做下去,隻幹了十天就出來了。”

“那個汪八百有沒有說是從哪裏來的?”“他說他是江西人,原先在銅礦上做銅工、造銅錢。可是銅礦待礦工極苛虐,又一直克扣他們的工錢,半年多都沒發放。他氣性大,受不得,就逃了出來。”

“哦?是江州廣甯監嗎?”馮賽大驚。“嗯,是這個名兒。”“後來你們再見過面嗎?”

“再沒見過。不過今年正月間,我們兄弟兩個送木炭到京城,看見有個富貴人騎着匹黑馬走過去。我弟弟說那是汪八百,我看着頭臉雖有些像,但汪八百怎麽能富到這個地步?”

“真的是他!”朱十六在一旁頭次出聲。馮賽則已經遍體生寒……孫獻在外面白晃了半天,走得一身疲乏,卻沒半點收獲,隻能悶悶回家。才走進巷子,就見一個胖子正在和隔壁的那婦人在說笑,是黃胖。

孫獻不由得搖頭而笑,這黃胖子隻要見婦人,不論美醜,都要設法引逗兩句。他一定是查出了些什麽,來尋我,被我那冷臉娘子擋在門外。不知怎麽,又和隔壁那婦人蹭到一起。幸而我那娘子最厭恨他們三個,不然連她也要被挂搭上。他正笑歎着走過去,卻猛地聽見一聲暴喝:“淫蟲浪漢!竟敢到我門上來讨騷!”

随後,一個壯漢執着把剁骨刀,從隔壁那門裏撞了出來,是那婦人的丈夫,常日在殺豬巷替人宰豬,不知今天爲何在家。他暴吼着就朝黃胖沖去,一腳就把黃胖踹翻在地,舉起刀就要亂砍。孫獻看到,慌忙趕了過去,一把抱住漢子的胳膊:“蔣五哥慢着!這是我朋友!”

蔣五回頭見是他,這才收住手:“孫小爺,你如何認得這等淫蟲?”“他不認得我家門,怕是敲錯門了。”“是啊,是啊!”黃胖費力爬起來,一臉紅漲,“我隻是跟這阿嫂問了兩句。”

“實在對不住蔣五哥。”孫獻又連聲道歉。蔣五這才一把将自己媳婦搡進門,氣哼哼進去了。孫獻忙也拉着黃胖離了巷子,到巷口茶肆裏坐下。黃胖這才抹掉額頭脖子裏的汗珠,嘿嘿笑起來。“你這色胖子,我若晚來一步,你的命根子恐怕已被他剁了去了。”“嘿嘿,色字頭上有把刀,屠夫之門莫亂敲。忘了這忌諱了。孫哥兒,這事你千萬莫要跟管杆兒和皮二他們兩個說。”“既做了,還怕人知道?好了,說正事,你可查出些什麽了?”“查是查出了些東西,不過這事恐怕不好辦。”

“哦?怎麽?”“我估計那汪石既然不住客棧,自然是去了妓館。多虧我平日和幾個牙婆走動得親香,京城各妓館的大小事,她們最清楚。我托她們替我打問,她們果然腿快嘴快,孫哥兒,你猜怎麽着?”“别賣迷藥,快說!”“那汪石不是住的哪一家妓館!”“什麽?”

“自從他正月來京城後,每天的确都是住在妓館裏,不過不是單獨哪一家,而是每晚都換一家!”

“那不得有幾十家?”“可不是?除了汴京十二奴,那門檻都是玉砌的,從不接他這種沒根底的人外,全城的妓館盡着他選。他老兄胃口比我還宏壯,也不分等色,願意去哪家就去哪家。連城郊的私窠子,他都去了兩三家。”

“其中沒有一家多去幾回的?”“沒有。一天換一家,沒重過。他出手極闊綽,那些妓館都盼着能多留他一天,可沒一家能留住。這就是有錢的好處啊,像我這種窮漢,雖然滿懷春意海一般,卻隻能在人家門檻外蹭一點老光,嘗幾口老瓜。”

“他是什麽時候不見的?”“似乎是上個月初。”

“不對呀,左藏庫的錢是上個月底才飛走。這中間十來天,他去哪裏了?”

“不清楚。所以我說這事情有些纏手。”“難道是爲了弄飛錢那事,才藏匿起來了?”“現在還不好說,這得再繼續查問。”孫獻又犯起愁來,再沒話說,望着窗外出神。呆了半晌,卻見一個人匆匆走過,是皮二,埋着頭要往巷子裏去。他忙高聲喚住。皮二聽見,停腳回頭,左眼窩竟一片青黑,神色有些不自在,他用手摸了下眼睛,才擡腳走了進來。走近時,孫獻才看清,他的左眼是瘀青,嘴角也有道破口,還鮮紅沒結痂。

“皮二,你這眼睛?”黃胖忍着笑問道。“嗐!晦氣!還不是爲了尋那個姓汪的!”“你找見他了?這是被他打的?”黃胖又問。

“找見也好了。我招呼了不少人替我打問,倒是打問出了一些信兒。那姓汪的晚上都是去妓館住。”

“這我已經打問到了。”“你不早說,也免得我挨這頓打!”

“我倒想,可到哪兒找你去?哈哈,看來咱們上輩子一定是同胞兄弟,我也才挨了一腳,連命根子也險些不保。”

“哦?你也挨打了?”“可不是?剛剛被孫哥兒隔壁的屠夫踢了一腳。我自家說出來,免得孫哥兒跟你們在背後笑我。孫哥兒,我們兩個可都是爲了你的事挨的打,到時候算賬分錢,這一筆得記上。”

“你一定又是去找醜婦人惹騷,被人家丈夫打。和查這事有屁幹連!我這傷可的的确确是爲查事才挨的!”

“你這傷究竟怎麽來的?”孫獻受不得他們兩個拌嘴閑扯。“有個夜裏賣茶水的,有天瞧見汪石進了一家私窠子。就在這東城外,是個姓章的婦人,叫什麽章青娘……”“我也查出姓汪的去過私窠子,這件功勞咱倆都有份。”黃胖忙插嘴。“你讓皮二哥說!”孫獻擺手止住。“我想那些妓館,姓汪的隻住一夜,未必能查出些什麽。這些私窠子,隻有京城慣熟花柳營生的人才知道門道。他一個外鄉人,才來一半個月,怎麽會找見私窠子的?我就去了那個章青娘家。你們想,做這個營生的婦人,不使些手段,輕易不會松口風。我便……”

“你又去訛人家了?”黃胖笑着問。“什麽訛?他們這些私窠子,不入籍,不服役,不交稅錢,自然該有人去管管。我就去管了管,唬了唬,誰想她家中竟有個龜公,生得比黃哥你還胖壯,我這身子骨自然不是他的對手,于是才吃了這些虧……”

“你究竟問出些什麽沒有?”黃胖問。“哪裏還有問的工夫?”“那你這傷不能記到賬上。”

兩個人又要攀扯起來,孫獻忙止住:“皮二哥,你打問到的,那姓汪的是什麽時候不見的?”“似乎是上個月上旬之後,就沒人再見過他了。”“他最後露面的日子很關鍵,我們得把這個查問清楚。”

邱遷回家途中,始終念着馮寶和谷家銀鋪那樁買賣,于是先折到甕市子街,來到楚家藥鋪。

他先在店外觑了觑,楚三官的父親并不在店裏,這才走進去,請夥計幫忙喚出楚三官。半晌,楚三官才晃了出來,見是他,臉色立即沉了下來,拉着他走到店外僻靜處。

“我不是說過了,咱們的賬已經結了?該走該問的,我都盡力替你跑完了。”

“咱們兩個契書上定得清清楚楚,我給你錢,你得幫我找見馮寶。契書仍在,若去見官,你也繞不過這理。”邱遷已經知道,對付楚三官得硬氣一些才成。

“那馮泥鳅不知惹了什麽禍,自己躲了起來,就是神爺菩薩也找不見,何況我?”楚三官果然露出些慌意。

“我不管。要麽你把十六貫錢退還給我,要麽我們去見官。”“我替你跑那些腿、費那些口舌,怎麽算?”“見了官,官府自然會有裁斷。不過,咱們最好不要把這事鬧到官廳去。”“那你說怎麽辦?”

“第一,你繼續替我找馮寶。”“我又沒說不尋,這幾天,隻要出去,我就在找他。”“第二,有件事你必須如實告訴我。”

“什麽事?”“你們兩個和谷家銀鋪究竟做過什麽買賣?”“沒……沒做什麽買賣。”“那好,我先拿着契約去見你父親,而後再去告官。”“别别别!我告訴你,不過你絕不能告訴第二個人。”

“這個你放心,我不管你們做了什麽,我隻想找見馮寶。”

“馮寶不知如何,竟和谷家銀鋪搭上了線,去汴河邊尋外地來的客商,可他從來沒正經做過幾樁買賣,别人都不肯信他。他就拉着我一起去,讓我做保人。好不容易才搭上一個頭回來京城的呆頭古器商,我們兩個說動了他,将貨賣給谷家銀鋪。這個馮泥鳅,讓我跟着累了許多天,可付錢那天,他竟瞞着我自己去了。後來我無意中才聽說,谷家銀鋪似乎把假錢混在真錢裏,偷偷往市面上銷。那馮泥鳅賺了錢就躲了起來,萬一這事被人戳破,我是保人,錢一文沒摸到,倒要替他坐牢。所以,你一定要積積德,千萬千萬不要把這事告訴别人。就算官府不拿我,我爹也要把我的脊梁骨打折。”

“你放心,我不會亂說。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寒食前幾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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