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吃飯

第29章 吃飯

徒善未必盡義,徒是未必盡仁;好仁而惡不仁,然後盡仁義之道。

——張載

回去路上,暮色漸昏,墨兒心裏發悶,許久才收回心神,繼續思索案子。饽哥和小韭昨天一起離開,應該不是偶然。香袋裏的東西恐怕也是饽哥偷換掉的。但尹氏親眼看到另一套鑰匙和她丈夫掉進了河裏,沒有鑰匙,饽哥是如何做到的?

墨兒又忽然想起第一次來尹氏這裏問案情,饽哥冷冷瞪着尹氏,那目光滿是恨意,現在想來,那恨意已超出對後母的不滿,另外,還隐隐有些快意。

對,是快意,複仇的快意。難道饽哥知曉自己父親的死因?

父親死後,饽哥幾乎變了個人。若他父親的死真是尹氏所緻,而饽哥又知道内情,他自然深恨尹氏。那麽他偷換香袋,藏匿甚至謀害孫圓就有了更深的緣由。

但若沒有鑰匙,饽哥絕換不掉香袋裏的耳朵和珠子。或許他父親死前身上那套鑰匙是另一套,并非從尹氏那裏搶走的那套。不知何種原因,落到了饽哥手裏。那是父親的遺物,饽哥自然很珍惜,難道一直藏着?隻有這樣,他才能打開鎖,換掉香袋。

饽哥昨晚沒回來,他去了哪裏?難道已經和小韭一起私奔了?不過——饽哥得了香袋裏的珠子,爲何不早早逃走,非要等到昨天?他和康潛妻兒被劫一事應該沒有關聯,但昨天武翔收到的那封密信,既提及春惜母子,又說到香袋,看來饽哥偷換到香袋裏的東西後,交給了别人。他爲何不獨貪了珠子,卻要交給别人?

墨兒想起康遊下午曾說,他在梅船上拿到香袋之後,打開去尋那顆珠子,裏面卻隻有顆藥丸,用刀在藥丸上劃了道縫,才見裏面藏着珠子。饽哥取到香袋後,康遊扮作乞丐一直跟在後面,途中饽哥隻打開香袋看了一眼,恐怕沒有發覺那藥丸裏會藏着顆珠子。等到後來武翹去取香袋,才說出藥丸裏藏着珠子,那時饽哥恐怕已經将香袋裏的東西交給了另外那人,充其量隻能得些賞錢。

尹氏爲求饽哥,将平生積攢的錢全都給了饽哥,但也隻有十五兩銀,若要獨自去他地謀生恐怕不夠。饽哥之所以一直未逃走,應該是在等錢。

這麽說,昨天那密信裏勒索一百兩銀子并非虛晃拖延,而是真想要。但若真是想拿銀子,爲何要雇一隻船在岸邊空等了一整天?

不對——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計謀,我卻沒有看出來。墨兒不由得停住腳,望着地面急急思索起來:空船、銀子……他反複回想今天所有的事情,尋找遺漏之處。良久,他忽然記起那勒索之人讓艄公老黃代了句話——銀子要今年開封府新造的銀铤,五十兩一錠。勒索之人爲何非要新銀?這裏面一定有玄機!他又急急想了一陣,心裏忽然一震:糟糕,調包計!

那并非一隻空船!船篷内的船闆可以揭開,裏面可以藏人,銀子放在桌子上,雖然兩岸都有人監看,但船艙内有船篷擋着,裏面藏的人可以悄悄爬出來,換掉桌上的銀子!後來那桌上放的是假銀!

汴京城有些金銀鋪在鑄造鍍金鍍銀的假貨,勒索之人之所以非要新銀不可,是由于舊銀銘文樣式差别太大,開封府今年新銀則好造假、好掉包。

這也是饽哥爲何昨晚才逃走的原因,他身材瘦,昨晚等艄公老黃睡着後,偷偷溜進船艙下面躲起來,隻是得吃一天一夜的苦頭。

墨兒連連歎悔,見夜幕已臨,天色漸漸昏暗。老黃早已将船劃了回去。不過,饽哥此時一定還躲在船艙裏,至少得等天黑才敢從船艙裏爬出來!墨兒忙轉身急急趕到梁家鞍馬店,這次他租了匹馬,跨上馬背就往小橫橋飛奔。心急之下激醒神思,他在馬背上忽然又想到一點——登州!彭影兒三兄弟家鄉在登州,康潛妻子春惜也是登州人!

難道他們曾是同鄉,早就相識?彭家兄弟來汴京已經多年,爲何去年要賃住到康家隔壁?這恐怕并非偶然。春惜若和彭家兄弟是舊識,她和柳氏商議逃躲一事便有可能告訴彭家兄弟,彭家兄弟也便能跟蹤武翹,找到春惜藏身之處,并乘夜哄騙她逃離船塢!

此人應該是彭嘴兒!這幾日隻要碰見他,他都要湊過來找話說,一定是在打探訊息。今早他還在詢問康家事情查得如何,難怪那笑容含着些嘲意。想到此,墨兒越發心急,不住拍馬急趕。趕到康潛家時,天已經昏黑,勉強可辨十幾步遠。康家古董店的門關着,他忙跳下馬,擡手用力敲門,沒人應門。

右邊武家的門卻開了,武翔走了出來:“趙兄弟!太好了,你竟來了!”墨兒忙走過去,武翔急忙忙道:“康遊去追彭嘴兒了,我家三弟武翹去報官了!”

“康二哥察覺彭嘴兒了?”“是啊。”

“武大哥,今天那個艄公老黃家住在哪裏?你快帶我去!”“就在小橫橋那邊。”墨兒讓武翔騎了馬,自己跟着跑,急急往橋那邊趕去,他邊跑邊問:“康二哥是如何察覺彭嘴兒的?”武翔在馬上說:“他沒有細說。隻讓我們趕緊去報官,兩句說完就往東邊追去了。”

過了小橫橋橋口沒多遠,拐進一條伸到河岸邊的小巷,老黃家就住在岸邊。

墨兒幾步奔到河邊,黑暗中借着點水光,隐約見那隻小篷船系在水邊一個木樁上。他忙跳上船,船篷裏一片漆黑,他彎下身子伸出雙手,往船闆上摸去,摸到小木桌那邊,一塊船闆被掀開在一邊,露出下面黑洞,饽哥已經逃走了……康遊沿着河岸急急追趕。這兩天,他心裏隻剩愧罪:我若早一些将武翺死去的實情告訴武家,武翹和柳氏便不會想到要嫁禍于我;而我若沒有對嫂嫂生出那種不堪之情,我們兄弟之間便不會生出嫌隙,嫂嫂也不會疑心錯會哥哥要賣她母子。幾下裏的誤會全都是由于我。下午墨兒走後,他垂着頭,正準備進屋,見彭家老二彭嘴兒從後門走了出來,扭頭看到他,招呼道:“二郎,你嫂嫂還沒回來?”康遊不想答,隻搖了搖頭,擡腿要進門,彭嘴兒湊過來兩步,又問道:“我看今天官府公人還有疤面判官趙不尤的兄弟都聚在你家裏,她母子莫不是出了什麽事?”

康遊越發不耐煩,又搖了搖頭,随即進了門,正要回身關門,卻聽見彭家大嫂曹氏在隔壁後門邊喊道:“彭二,家裏鹽要沒了,你去買一斤回來!”

彭嘴兒在門外答道:“今天的還夠吧?我去會個朋友,晚些才回來,大嫂就不要等我吃飯了。”

“莫忘了鹽,不然明個兒吃白水撈菜!”“記着了。”彭嘴兒答話時,已經向東邊走去了。聽他們叔嫂對答,康遊似乎被觸動了一下,卻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麽。他關好門,回頭看屋中昏暗幽冷,實在難以久留,就又打開了廚房門,對着門坐在椅子上,望着夕陽河水發悶。

以往這時候回哥哥家,是最心暖的時候,哥哥在喝茶讀書,侄兒在鬧,嫂嫂忙着煮飯燒菜,而後嫂嫂輕喚一聲:“吃飯啦!”一家人圍坐在一起,邊吃邊聊,時不時笑一陣……對,吃飯的“吃”!

康遊猛地想起來,嫂嫂春惜來汴京幾年,說話已經大緻是汴梁口音,但說到吃飯的“吃”,口音稍有些怪,隐約帶着些“嗑”音。剛才彭嘴兒說這個字時,也帶着“嗑”音,比嫂嫂的更明顯!康遊手下有個軍士是登州人,說“吃”時,也是這種發聲。

嫂嫂是登州人,彭嘴兒難道也是登州人?康遊想了一陣,隐約記起去年彭家兄弟搬到隔壁後,哥哥似乎說起過,他們原籍是登州。随即,他又想起一件事。有兩三次,他去外面井邊提水時,碰到彭嘴兒也在打水,彭嘴兒看到他,随口笑着問:“今天是你來替你家嫂嫂打水?”康遊一直不喜彭嘴兒一副油葷樣,不太願意跟他多話,都隻是随意應付一下。但現在回想起來,彭嘴兒那句問話似乎另有含義,那笑容裏也似乎藏着些失望,難道彭嘴兒每天專門去井邊候嫂嫂?

康遊心裏一震,彭嘴兒剛才湊過來難道是在打探?

嫂嫂藏在船塢内,并沒有外人知道。武翹除了第一天送過去後,一直沒敢再去,直到前天晚上才去了一趟,隻有偷偷跟蹤他的人才能得知那個藏身之處。一般人,嫂嫂絕不會帶着侄兒跟他半夜逃走,除非是熟人。彭嘴兒自然是熟人,而且一張嘴十分油甜,最能套近蠱惑。

彭嘴兒剛才說去會朋友,不回來吃飯,難道是去見嫂嫂?但嫂嫂一向謹守婦禮,難得和外面男人說話,就連武家兄弟,已經十分熟絡,也都盡量回避,她怎麽會跟着彭嘴兒逃走?

無論如何,彭嘴兒十分可疑。康遊忙跑出去敲開隔壁武家的門,開門的是武翹,康遊急急道:“我估計那賊人是彭嘴兒,我去追他,你趕緊去報知萬福主管,帶人朝東邊追!”說完,顧不得武翹愣懵在那裏,就急忙向東邊追去。追了一陣,見彭嘴兒正大步前行,便放慢腳步,悄悄跟在後面。

彭嘴兒沿着河岸走了一段路,不時回過頭張看,康遊險些被發覺,因此不敢跟得太近,幸而河岸邊隔幾步就栽着榆柳,多少還能遮掩。

走了一陣,彭嘴兒似乎想起什麽,穿過一條小巷,走到正街上,康遊忙跟了過去,遠遠看見彭嘴兒來到一家饅頭熟肉店,買了一大包吃食,又去旁邊酒店買了一壇子酒。之後提着酒食又折回到河邊,沿着河岸繼續向東行去。

這時天漸漸昏黑下來,十幾步外景物已經變得昏茫,這下更好跟了。隻是四周也越發安靜,康遊不敢輕心,盡量放輕腳步不發出足音。

走過五丈河船塢,彭嘴兒仍繼續向東,沿着河岸大步走着,腳底發出唰唰的聲音,暗寂之中格外響。康遊便不再往樹後躲藏,拉開一段距離,跟着彭嘴兒的足音,輕步追随。

又走了一陣,前面河中隐約亮出一盞燈,是船上的燈籠。難道彭嘴兒是要去那隻船上?嫂嫂和侄兒也在那裏?康遊繼續小心跟着,漸漸走近了那盞燈籠,船身也漸漸能辨認得出了,那是隻小篷船,停在一片小河灣處。船頭燈光下似乎站着個人,是個男子。天已全黑了。彭嘴兒果然走向了那隻船,他走到船頭邊,和船上男子對答了兩句,聲音壓得低,聽不清楚,隻隐約見船上男人點了點頭,随後伸手将彭嘴兒拉上了船,兩人一起掀開簾子,鑽進了船篷。

康遊忙加快腳步,趕到那船的附近,躲在岸邊一棵柳樹後面,探頭去看,船簾裏透出一些燈光,但看不見裏面的人,隻聽見彭嘴兒和那男子的說笑聲,随後有一個女人聲音也跟着笑起來,不是嫂嫂春惜的聲音。

三人在說什麽,隔得有些遠,聽不太清楚,隻隐約聽到彭嘴兒說“饽哥”,康遊心裏一動,難道是那天取貨的賣餅郎?他正在思忖,忽然又聽見船裏傳出一個孩童的聲音:“我爹呢?”

是棟兒的聲音!康遊再顧不得藏身,急步梭到船邊,躲在黑暗裏側耳又聽。又是棟兒的聲音:“娘,爹不跟咱們一起去?”

“嗯。”雖然極小聲,但康遊心頭猛地一顫,是嫂嫂春惜的聲音。康遊再忍不住,直起身子,朝船篷裏喊道:“嫂嫂!棟兒!”

船篷裏忽然靜下來,連棟兒的聲音都沒有了,他的嘴一定是被捂住了。康遊又喊道:“嫂嫂!是我,我來接你和棟兒!”

船篷裏仍毫無聲息。康遊不耐煩,一步跳上了船頭,伸手就去掀船簾,才掀了一角,他猛地想起自己向哥哥盟過的誓:“這輩子絕不再看嫂嫂一眼。”他忙收回了手,猶豫了片刻,直起身子,轉過背,面朝着船尖,放緩了聲音,向船篷裏道:“嫂嫂,請帶棟兒出來吧。”半晌,身後船篷裏才傳來嫂嫂春惜的聲音,極低極弱,有些顫:“叔叔……請……請稍等……”“好——”

一個字才吐出一半,他猛覺得後背一陣刺痛,随即感到一把尖刀刺進了自己的後背,疼得全身一陣痙攣。

他曾在邊地征戰戍守數年,早已無畏于刀兵戰陣,回來之後,做了縣尉,雖然偶爾也去緝捕盜賊,卻哪裏及得上邊關分毫,覺得這京城如同一大張軟床,至于彭嘴兒之流,隻如虮虱一般,哪裏需要防備。

然而,後背又一陣劇痛,那把尖刀從後背抽了出去。康遊費力轉過身,見昏昏燈光之下,彭嘴兒手裏攥着一把短刀,刀尖還在滴血,他狠龇着牙,臉斜扭抽搐着,嘴唇不住發顫,雙眼則閃着驚怕……康遊又望了一眼船篷,船簾遮着,仍不見嫂嫂和棟兒,他知道自己又錯了一回,而且錯得永無可贖之機。他心裏一陣痛楚,随即仰頭栽倒,最後低聲說了句:“哥哥,對不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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