妺喜道:“那師門的理念呢?宗門的歸宿,你已經完全抛棄了麽?”
“我不知道。”雒靈惘然道,“姐姐,我是不是已經陷入魔障之中了?可我自己卻沒什麽不快的感覺。這段時間我感到很平靜,隻是挂心着這小東西的一舉一動……”
妺喜凝神看着雒靈,過了好久才歎道:“妹妹,你現在的樣子很幸福。不過也實在不像本門的高手了。”
雒靈道:“本門的高手,應該是怎麽樣的?”
“這……唉,我也說不清楚。”
雒靈道:“也許并沒有什麽條條框框規定本門傳人應該如何吧。最近我想,也許我們的先輩們都把事情搞錯了。也許我們的心并沒有那麽玄妙,也不需要那麽玄妙。隻是把該體驗的都體驗到了,又能維持住一種……一種我也不知該如何形容的狀态,便足夠了。”
妺喜道:“那靈魂的獨立、弱水的橫渡,也能靠你這種想法來完成嗎?”
雒靈道:“現實若是完滿,何必追求弱水彼岸的未知?能夠感到這一刻的滿足,何必以靈魂的獨立來追求無礙的永生?更何況,以這種平和的心境,或許更能體驗到與造化同一、無待于外物的妙境呢。”
妺喜沉默良久,說道:“妹妹,或許該由你來掌管本門才對。你比姐姐強多了。”
雒靈道:“這隻是我的胡思亂想,說不定早已誤入歧途,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妺喜歎道:“不,我是說真的。我确實沒有足夠的力量來應對現在的形勢。眼見玄門大戰一觸即發,我心宗能否度過這一劫都難說。”
雒靈道:“這是他們男人的事情,我們不要理會便是。隻要我們不上昆侖,玄門會戰,與我心宗何關?”
妺喜道:“置身事外,談何容易!”
雒靈道:“是姐夫逼姐姐幫忙嗎?”
“不是。”妺喜道,“不是他逼我,而是我想幫他分憂。”
雒靈沉吟道:“姐夫和不破勢不兩立,姐姐,這件事我可沒法幫你的忙。我隻能答應你,隻要你不親自動手傷害不破,我絕不出手幹涉這事。姐姐,你最好也别陷入得太深。”
妺喜道:“妹妹,我怎麽會要你站在妹夫的對立面來幫我?妹夫和你姐夫的事情,自有他們自己去解決。本門現今最大的危機,并不是他們的對立,而是另有強敵。”
雒靈道:“另有強敵?除了鼎革大變,還有什麽能動搖本門的根基?”
妺喜一字字道:“桑——谷——隽!”
“他?”雒靈搖頭道,“桑谷隽近來功力大進,可憑他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就想動搖本門千百年的道統?不大可能。”
妺喜歎道:“妹妹,桑谷隽固然根基淺薄,可他背後卻是那個害師父傷了一輩子心的有莘羖!而有莘羖和師父之間的孽緣,則牽涉到本門千年相傳的那個大詛咒!這才是我最擔心的地方。”
雒靈聽到詛咒兩字默然不語,妺喜又道:“我已經和桑谷隽交過一次手了,情況很不理想。我傷了他一個朋友,可小水之鑒也被他設計毀掉了。現在如果再面對他,我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雒靈道:“可惜當初師父傳我們小水之鑒的時候,讓我們在小水之鑒上分别烙上了心印,否則我倒可把另外一面小水之鑒轉交給師姐。”
當初獨蘇兒讓兩個徒兒分别在小水之鑒上烙上心印,令兩面小水之鑒各有歸屬,旁人無法使用,那是爲了避免兩個傳人爲了争奪寶物而同室操戈,但如今在雒靈願意移交寶物的情況下,這反而成了障礙。
妺喜歎道:“妹妹,姐姐這些年在夏都錦衣美食,功力進境不大。當時在邰城見你輕易施展離魂術,我就知道自己的功力已經遠不如你。夏都一戰我已經信心全失,現在你就算能把小水之鑒借給我,我也沒把握能勝過桑谷隽。但無論如何,我也要上昆侖去。不是爲了幫你姐夫打赢玄戰,而是爲了守住我師門衆位師尊先輩的遺體。”
雒靈動容道:“師尊先輩的遺體?”
妺喜道:“本門高手在練成魂遊物外之後,便會前往昆侖,靈魂脫竅而出,強渡弱水。遺骸則寄存在昆侖是非之界的方寸山中。不過,除非昆侖之門大開,否則能來往昆侖的隻有洞天派的高手傳人。所以師父才會拜托藐姑射帶她前往昆侖。”
雒靈道:“這我知道。可師姐你剛才說守住師尊和曆代前輩的遺體是什麽意思?爲什麽要去守住?”
妺喜道:“桑谷隽對我恨之入骨,我若躲在大夏深宮之中他無可奈何。但現在他卻有一個絕好的機會,那就是上昆侖,進入是非之界。一旦他上了方寸山,那我就非出現不可。有莘羖那男人深知本門秘事,他既然能幫桑谷隽造出一個虎魄,自然也能把這些秘密告訴他!”
雒靈道:“姐姐的意思是桑谷隽會以師尊的遺體爲要挾?”
妺喜道:“不管他會不會這麽做,我都一定要上昆侖守護方寸山。哪怕桑谷隽會毀掉師尊遺體的機會隻有萬分之一我也不能冒險。師尊她們在這個世界的時候孤傲高潔!她們棄世之後,我這個掌門再沒出息,也絕不能讓臭男人糟蹋她們的遺體!”
雒靈聽了妺喜的話,來回踱步,徘徊良久,才說道:“姐姐,方寸山我沒去過,不過那裏既然是本門根基所在,應該對我們很有利才對。”
妺喜道:“想來如此,不過我也沒去過。而且有莘羖那男人是知道昆侖的,他留給桑谷隽的虎魄之中是否另外藏有對付本門的秘密也未可知。所以我實在沒什麽把握。”
雒靈道:“那師姐你的意思是……”
妺喜道:“妹妹,你這次能否幫幫姐姐的忙?雖然這次是爲了維護師門重地,但姐姐也不願意搬出掌門的架子來壓你。隻是這次事關重大,你的本事又遠勝姐姐,不得已,姐姐隻能求你了。”
雒靈忙道:“姐姐快别這樣說。”
妺喜道:“若這次來尋仇的人是妹夫,那姐姐我也不好開口了。可桑谷隽畢竟和妹妹沒什麽關系,他桑家也表明不會直接介入夏商争端,你幫姐姐對付他,無關大局。”
雒靈道:“桑谷隽畢竟是不破的好朋友。我知道,不破心裏很重視他的。這次他前來報仇,隻怕非決生死不肯罷休。若我死在他手上那就萬事休提,若桑谷隽死在我手上,隻怕我和不破再難相處。”
妺喜一聽也爲難道:“這可如何是好?我也知妹妹爲難,可是……”着急了好久,突然道,“妹妹,我有個主意,或者能讓你出手對付桑谷隽而妹夫也不會怪你。”
“哦?”雒靈問道,“姐姐有何妙策?”
妺喜道:“我們姐妹倆宗派相近,師從一脈,靈體相似。若在自願的情況下,彼此的身體對對方的靈魂都不會有什麽抵觸……”
雒靈道:“姐姐的意思是說……交換身體麽?”
妺喜道:“不錯。本門之要義在于以心術制人,妹妹你換上姐姐的身體,對實力的影響不大。那樣子就算你殺了桑谷隽,妹夫也隻會把罪名怪到我頭上。”
雒靈躊躇道:“這樣……真的妥當麽?”
妺喜道:“這已經是姐姐這笨腦袋能想出來的最好的辦法了。妹妹你可有其他更好的、能夠兩全其美的主意?還是說你壓根兒不想管這件事情?”
“姐姐,你快别這麽說,我……”答應兩字,雒靈始終不肯輕易啓齒,“姐姐,你讓我靜一靜,再想想。”
這個夢境早已在雒靈的主控之下,此時她雖不說話,但随着思緒的起伏,夢境一會呈現出千重大山,一會幻化出萬丈巨浪,時而春花飄香,時而夏日迫人,時而秋風掃葉,時而冬雪漫天——片刻間轉化了幾十次景象,妺喜也知道這個師妹心中的念頭已經轉了幾十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