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羿令符說着突然邁進屋裏,反手關上了門。
看見羿令符的舉措,燕其羽睫毛顫了一下,道:“你進來幹什麽?”
“有件事情和你商量。”
燕其羽回過頭去,不讓對方看見自己的表情:“什麽事情?”
背後的羿令符很久才道:“你的頭發……好像長了很多。”
“是麽?”
“感覺你沒以前那麽灑脫了。”
“你這個時候跟我說這些是什麽意思?”燕其羽道,“天一亮,有莘不破就要去九鼎宮了,我們好像沒多少時間了。”
“不急。”羿令符臉上一派從容,“該安排的都已經安排好了,如果說有變數,就隻剩下一個了。”
“變數?哪個?”
“你。”
“我?”燕其羽搖了搖頭,道,“我不懂。”
羿令符道:“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你求過了。讓我幫你把有莘不破帶回去是麽?我已經答應了。”
“當時那個請求隻是泛泛而言,現在我有個更加具體的請求。”
燕其羽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又背向他,道:“說吧。”
羿令符道:“我求你不要改變心意——無論待會我對你做什麽事情。”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羿令符突然摸出一個小盒子來,手伸過燕其羽的肩頭,停在她的面前,道:“送給你。”
燕其羽的頭忽然低了下來,衣角微微顫抖:“這是什麽東西?”
“禮物。”
“我……我是問你爲什麽突然送我禮物。”
“你不要?”
燕其羽猶豫着,終于伸出手接過,打開盒子,卻是一個镯子。镯子的質地呈黑色,不知是什麽寶物。
“這是迷榖(gū)。我在巴國的時候無意中發現的。閑來無事,雕成了一對。”
“一對……”燕其羽喃喃道,“你希望我戴上麽?”
羿令符話頭一轉,道:“我剛才求你的事情,能答應我麽?”
“你剛才求我什麽了?”
“我求你:無論我待會對你做什麽事情,都不要改變心意。”
“改變什麽心意?”
“你答應過我,要幫我把不破帶出夏都去的。”
“我從沒想過要反悔啊!”
“即使我對你做了很過分的事情?”
燕其羽握緊了那隻镯子,終于道:“也不反悔。”
“謝謝……”羿令符突然退開兩步,日月弓合并,無箭拉弦,對準了燕其羽。
燕其羽大驚失色道:“你做什麽?”
羿令符面若寒霜,但弓上的寒意卻越來越濃。
燕其羽叫道:“羿令符!别跟我開玩笑了!我不喜歡這種玩笑!”
但那寒意漸漸轉爲殺氣,又轉爲虛無。
“死靈訣!”燕其羽連聲帶也顫抖起來,“你真的要殺我?可……爲什麽?”
羿令符什麽話也沒說,然而一股死亡氣息卻充滿了整個房間,燕其羽本能地感到恐懼,就像一個人吊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半空中,整個空間一片死寂,半點風也沒有。燕其羽想張口,卻發現自己沒法發出聲音,她想動手,卻連手指頭也沒法動彈!到了這個地步,她已經完全陷入死靈訣的籠罩之中,她的全部生命力仿佛忽然間被抽空。羿令符凝箭不發,但死靈訣的威力卻已經在不斷地侵襲燕其羽的生命。
燕其羽連心都碎了,可她還是不明白眼前這個男人爲什麽要殺她!她想問他,卻已經無法表達。手邊那片白羽,已經開始枯萎,燕其羽知道自己快死了。
她望着羿令符,想說:“是不是我死了,就能救有莘不破?”不必開口,她的眼神已經把她的傷心表達無遺了。然而羿令符的眼睛依然如鐵石般堅定,一點也不爲所動。箭上的寒光正在不斷地凝聚,終于在燕其羽無邊的絕望與無聲的哀号中突然綻放——但綻放出來的不是眼睛所能看見的光華,而是必須用心去體驗的肅穆,用生命去感受的悲涼。
燕其羽淚水滾了幾滾,失去了知覺。當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連自己也不知道是否還活着。隻覺得有人抱住了自己,那感覺很溫暖,足以驅散方才困頓自己的死亡氣息。燕其羽掙紮着,奮力把抱住自己的人推開,怒道:“你到底玩什麽把戲!”然後伏在地上,控制不住地抽搐着。
那個被她推開的人又湊近來摟住她,燕其羽要掙開,卻聽那人叫道:“姐姐……”
“姐姐?”她擡起頭,看見了那個夢幻般的美少年,“弟弟……你怎麽會在這裏?”
川穹取出一片白羽道:“剛才它枯萎了,把我吓壞了,所以……”
燕其羽恍然大悟,眼睛閃了兩閃,倏然站了起來,看見了門邊的羿令符,冷然道:“你剛才那樣對我,就是爲了把我弟弟逼出來?”
“是。”
羿令符回答得很沉靜,燕其羽的眼神越來越鋒利,沒說什麽話,卻大笑起來:“你……你……哈哈……”
羿令符道:“有些事情,多說無益,不過……”
燕其羽冷笑道:“不過你希望我能信守承諾,是麽?”
羿令符垂下眼簾,道:“我現在要出發了。不破就在他自己的房間裏,要怎麽辦,你自己決斷吧。”說完轉身就要走,卻被燕其羽喝住:“等等!”
“怎麽?”羿令符停下腳步,卻沒回頭。
燕其羽一字字道:“剛才……你是否會真的放箭?”
“你……爲什麽不問你弟弟?”說完這句話,羿令符便不再開口,抛下她姐弟兩人出門了。
門闆關上之後,像弦一樣緊繃着的燕其羽突然跌倒,那鋒銳的眼神又恍惚起來。她可以掌控大漠上萬年不遇的飓風,卻掌控不了眼前這個男人的心意,甚至連自己對這個男人的心意也無法掌控。
“姐姐……”
“别說話!讓我靜一靜!”
“那剛才你要問的那個問題的答案呢?”川穹道,“我來的時候,他的箭……”
“那不重要!”燕其羽喃喃說道,仿佛自語:“其實我知道的,可知道又怎麽樣?”她摸了摸那迷榖制成的镯子,道:“就算他要殺我,我也沒法拒絕他。”
川穹道:“難道你就沒想過,他根本就是在利用你?也許這一切……包括對你的種種暗示,其實都是爲了利用你!”
燕其羽沉默着,沉默着,突然問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姐姐,你要幹什麽?”
“帶有莘不破離開。”
“姐姐!”
“我答應過他的。”燕其羽挺直了身子,“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燕其羽,都不是一個說話不算數的人。我答應過他要把有莘不破帶出去,就一定要做到。其他事情……明天再說吧。”
望着逐漸平靜的燕其羽,川穹黯然了,心中道:“他赢了。羿令符……這個男人什麽都料到了。”
突然間燕其羽手一揮,一道風刃把她的頭發截斷了。
“姐!”
“還是短頭發比較适合我,對吧?”燕其羽臉上還有淚痕,但她的眼神卻堅定起來,“弟弟,這件事情過後,我們就回天山!你說得對,中原太擠了,不是我們待的地方。”沒等川穹回答,她便揮手道:“走吧!”
“天山……啊,姐姐,等等。”
有窮商隊的人開始忙碌着準備朝觐的事情,不知道是否有接到過什麽吩咐,也沒有人來注意她姐弟兩人。川穹跟着燕其羽,走進了有莘不破的房間。
燕其羽道:“我現在要帶他走,你是跟我一起,還是等我辦完事再來跟我會合?”
川穹道:“我原來是答應過一個人不來管他和有莘不破之間的事情的,不過……這種情況下,我當然得跟着姐姐了。”
燕其羽道:“那好,等他們出發以後,我就用風輪開路,割開天羅。”話音才落,門外有人高唱着什麽,川穹側耳聽了一下,道:“好像他們已經出發了。”
“好,我們也走吧。”她就要發動風輪,卻被川穹止住:“等等。”
“怎麽?”
川穹道:“外面隻怕有埋伏。”
燕其羽冷笑道:“誰擋得住我昊天之風!”
“隻有我們倆或許沒人能攔住,但帶着這個人,隻怕就有些不便了。”川穹道,“我來夏都有段時間了,感應到過幾個非我們所能抵擋的氣勢。姐姐,若遇到這樣的人要奪有莘不破……”
“幾個?”燕其羽眼神一閃,“我隻知道一個叫都雄魁,一個叫登扶竟。”
川穹道:“若我們遇到這兩個人……”
“最多死在他們手裏便是了。”
川穹聽見一個“死”字,心中不悅,卻沒表現出來,隻是道:“姐姐,你剛才說要和我回天山的……無論如何,我不會讓你出事的。”他手指東方,道:“我能破開重重禁制進入夏都純屬偶然,要再想無聲無息地出城……試試罷。”隻見他手指指定處出現了一點暗影,那暗影慢慢擴大,終于變成一道空間裂縫。
川穹感應了一會兒,确定出口在城外,才舒了口氣,欣慰道:“成了。”
觐見夏桀
妺喜躺在卧榻上,懶洋洋道:“什麽時辰了?”
“娘娘,寅時二刻了。”
“寅時……山鬼,成湯的孫子,按理該在今天觐見我王,是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