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令符說道:“你也别得意。這能力是福是禍還難說。你功力低微,隻要别人防着你,你隻怕再難有機會對他下口了。不破這片肉,說不定是你最後吃到的好東西。”馬蹄想說什麽,羿令符卻沒興趣和他纏,揮手讓他住嘴,道:“你是什麽貨色我清楚,少給我撇清了。你是聰明人,我也沒必要跟你兜圈子。我問你:你是想平平安安過完下半生,還是想出人頭地?”
馬蹄躊躇了一下,終于道:“如果可以,當然是想出人頭地。”
“要出人頭地,可是要付出代價的。很多時候還要冒險。”
馬蹄聽他的口氣,似乎有意提拔,趕忙道:“台侯,如果有什麽我能做的,你就吩咐下來吧,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勇往直前!”
羿令符冷笑道:“刀山火海有什麽了不起?這件事情危險得多。你能活下來的機會隻有半成。至于具體是什麽事情還不能給你知道。你自己考慮一下吧,如果你不想做,等我們離開這别館之後,你就從那水井潛水逃走吧。”說完他便要走,馬蹄忙問道:“如果我答應呢?”
羿令符道:“我會傳你真正上乘的玄功引你入門。如果事情過後你能活下來,将來或有一番成就。如果你死了,商國會以烈士之禮祭奠你。”
馬蹄對什麽烈士之禮一點兒興趣都沒有,但有機會成爲當世第一流人物,那可是夢寐以求。“半成……半成……死就死吧!”他喃喃了一會兒,下定了決心,“台侯!我答應。”
“你可想清楚了,這件事情你一旦答應,就算以後想反悔,我也要押着你上陣!”
馬蹄道:“我想清楚了,雖然活下來的機會隻有半成,但我若不把握這個機會,以後單靠自己想出人頭地,隻怕連半成機會也沒有。”他還有個原因沒說出來,那就是他不相信如果自己不答應,羿令符會放過自己。
“很好。”羿令符淡淡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你。既然如此,我就跟你說說上乘玄功的奧妙吧。”
說着兩人端坐,羿令符道:“本來,你根基淺薄,又錯過了修煉的最佳時機,這一生别說達到我這樣的境界,就算是要達到你師父靖歆那樣的境界也絕無可能!你也算際遇奇特,竟然無意中吃了貪吃果。這果實看來有助你脫胎換骨的奇效,不過正如我剛才所說,你功力低微,要想再吞食高手血肉隻怕機會難得,若給正道中人知道你這種以吃人練功的邪門玄術,隻怕立刻會對你群起而攻!到時你就是有一百條性命也不夠。”
馬蹄知道他所言不假,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羿令符繼續道:“你方才能得到不破的一片血肉,那是你的機緣。不破是玄鳥之後,血統高貴,自幼練的又是天下一等一的玄功,先天根基既足,後天鍛煉得也夠,他的血肉對血門來說那是第一等的寶貝。你得到了他的真氣作引子,我再傳你牽引、存儲、培鍛的法門,就有可能幫你易經洗髓。”說完羿令符開始傳他法訣。
羿令符所傳的功夫比阿芝所傳高明十倍。馬蹄依法運氣,沒多久就進入忘我的狀态。連羿令符開門出去也不知道。
羿令符才出門,便見到了燕其羽,不由得有些愕然,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燕其羽道:“我隻是碰巧經過,覺得奇怪就停了下來。這房子裏怎麽傳來有莘的氣息,雖然很淡。”
羿令符反手關上門,在前邊引路。燕其羽知道他有話要說就跟了上去,兩人一起來到後堂,羿令符這才道:“你聽過饕餮(tāo tiè)27之胃嗎?”
燕其羽一驚:“饕餮之胃,我自然知道!饕餮是極其強大的太古神獸,它的胃能消化任何東西。”
羿令符道:“我隻是從前輩高人那裏聽過一點傳言,再加上自己的一些猜測,估摸着這饕餮之胃和血池在原理上是一樣的,不知道是不是?”
燕其羽道:“沒錯。血池能将人神妖獸分解、吸收,饕餮之胃也是,但比血池方便得多。不過要練成饕餮之胃極難,還不如造一個小血池來得容易。而且血池還擁有饕餮之胃所沒有的其他功能……你爲什麽突然跟我說起這個?難道……貪吃果?”
“沒錯。”羿令符道,“如果我猜得沒錯,貪吃果的功效,應該就是造就一個饕餮之胃。血祖元嬰已經達到無形無影的境界,就算是白虎的精金之芒或畢方的重黎之焰也未必能殺得死他。但若進了饕餮之胃,嘿嘿!我現在有點相信這是仇皇拿來對付他徒弟的寶貝了。”
“可是你别忘了,都雄魁大人不會乖乖待在那裏讓人吃的。”
“饕餮之胃隻是其中一個條件,應該會有其他的布局和配合吧。”羿令符道,“不過這些暫時都不重要。對付都雄魁,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燕其羽沉吟道:“那我剛才經過的時候感到的那氣息,是那個吞下了有莘一塊肉的小子發出來的?”
“嗯。”羿令符把和馬蹄之間的對話簡略說了,燕其羽冷笑道:“上乘玄功,哪是那麽容易能入門的!我就不信這一時半會你能教會他什麽真功夫!”
羿令符淡淡道:“我隻是教他如何把屬于不破的那股真氣提純、外現而已。”
“外現?”燕其羽眼睛一亮,“難道你是想讓他做有莘不破的替身?”
“差不多。”
“原來如此。”燕其羽哈哈一笑,道,“你這不是騙人麽。”
“也不完全是騙他。我教他的确實都是正宗的上乘功夫。再說,到時候他也确實有半分活命的機會。”羿令符道,“其實我是想一刀殺了他的。這小子欲望沖天,偏偏心術不正,遲早是個禍害。”
燕其羽冷笑道:“就算他是個禍害,你就能騙他了麽?”
羿令符卻淡淡說道:“就算他不是個禍害,隻要有必要,我也照樣騙他。”
燕其羽垂下眼簾,說道:“如果是我……你會騙我麽?”
“會。”羿令符一點猶豫都沒有,“如果有必要的話。”
逐蛇
羿令符氣走燕其羽的時候,馬蹄剛好運功一周天,醒過來便看見了有莘不破,驚道:“台侯……不,儲君。”
“别那麽叫,聽着别扭。”
“那……有莘公子28。”
有莘不破也不去理會這麽多,單刀直入道:“你可知道羿令符要你做什麽嗎?”
“不知道。”
有莘不破冷笑道:“他是要你做我的替身去送死。”
馬蹄大吃一驚:“不會吧。羿台侯說那事情雖然危險,但我還是有點逃生機會的。”
“你信?”
“這……有莘公子,你要救我!”
“你想我救你?”
“是。”
“嗯,那你就要聽我的吩咐行事。我齋戒将滿的前一天晚上……”
夏都的平頭百姓都不知道明天将會發生什麽事情,隻有少數人預料到明天或許會發生大變。
“今晚,”江離喃喃道,“各方面都會行動起來了吧。”
東郭馮夷道:“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多春草的種子也已經種在有莘不破座車底下,絕對萬無一失!”
“很好。”江離道,“希望他們不要妄動。我并不喜歡血腥。”
羿令符也不喜歡血腥,然而他也不抗拒。
三更,他提着一瓶毒酒,敲響有莘不破的門,裏面卻沒反應,于是他幹脆推門進去,屋内滿是酒氣。
“又喝醉了!”他點了燈,拿住“有莘不破”的頸項,翻轉過來就要灌下去,蓦地看清那“有莘不破”的面目,不由大吃一驚:馬蹄!正要站起,突然肩頭一痛,被人扣住了。背後那人,才是真正的有莘不破。
“嘿,你不錯,竟然騙過了我。”
“說到騙人的本事,我可遠不如你。”
“哦?”
“你一個商隊的大首領,跟一個小混混說起謊話來也一副誠懇的樣子,若換作是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也要被你給哄過去了。”
“你都聽見了。”
“當然。本來,我隻是突然想起這小子的牙齒居然能咬破我的真氣防護,想來看看有什麽古怪,誰知道你卻先我一步。後來見燕姑娘也來了,我才閃在一旁。”
“所以你就反過來利用這小子暗算我?”
“沒錯。”
“現在你制住我了,你想幹什麽?”
有莘不破沉吟道:“桑谷隽來過?”
“嗯。”
“他爲什麽不進來見我?”
“我不知道。”羿令符道,“雖然我猜出些端倪,但那隻是我猜的,算不得準。”
有莘不破道:“他要去報他大姐的仇,對吧?”
“應該是吧。”
“好。現在雒靈不在,卻是幫他報仇的最好時機。”
羿令符動容道:“你要幹什麽?”
“幹什麽?去幫桑小子。”
“你瘋了麽?”
有莘不破道:“我走之後,你馬上召集人馬,從那古井潛走。等夏都大亂,你就帶着他們趁亂出城。”
羿令符冷笑道:“如果這小子所言不差,這口古井根本沒法通往城外。”
“這我知道。但你們可以先在夏都找個隐蔽處藏起來。”
“藏?怎麽藏!都雄魁的‘血影領域’張開來足以籠罩整個夏都,根本藏不住。”
“都雄魁到時根本沒空來對付你們。”有莘不破道,“明天夏都會大亂。你用有窮之海裝了弟兄們趁亂沖出去吧。他們的主要注意力在我,你應該有機會的。”
“就算出了夏都又怎麽樣?帶着這麽多人,根本沒法逃出甸服!”
“一出夏都,就叫他們散了。能逃幾個算幾個。”
羿令符冷笑道:“你倒挺照顧他們的啊!”
有莘不破一聽這話,怒氣勃發:“你還好意思說。我到現在都不明白你爲什麽把他們帶來。”
羿令符沉默了一陣,才說道:“你可知道,如果東方君主之位空懸,會帶來多少争奪和混亂嗎?”
“那又怎麽樣?”
“怎麽樣?有混亂就會有沖突,有戰争,有成千上萬的死亡!你把外面那些人看作兄弟,那商國的國人算什麽!我們這些東方盟國和親族算什麽!你不忍心這一百個人因你而死,你可忍心讓一千人、一萬人、十萬人、百萬人因爲你的任性而死?”
“你别扯遠了。”有莘不破道,“現在你說什麽也沒用了。我在邰城請姬慶節的父親蔔過一卦,他說雒靈會生個男孩,福澤深厚。如果承他貴言,那東方就算沒有我也不會動亂的。”
“那怎麽作得了準!不破,你不要總被眼前的事情牽着鼻子走,要看得長遠些。”
“我做不到。”有莘不破說完,用精金之芒鎖住了羿令符的四肢百骸,道:“以你的功力,大概半個時辰就能沖破我的封鎖。不過到時候你已經沒法阻攔我了。這次你無論如何要照我的話做。”說完他再不理會羿令符,帶着一直不出聲的馬蹄來到那小院古井旁邊。
“就是這口井?”
“是。”
“很好。你醒來之後,讓羿令符善待你,就說是我說的。”
馬蹄奇道:“醒來?”突然後腦一痛,被有莘不破打暈了。
有莘不破喃喃道:“我一直這麽胡鬧,還不是活得很好?而且大家也活得很好。想那麽多幹什麽!”然後縱身潛入井底。他怕水中有什麽禁制或法術,因此并不張開無明甲,隻是運龜息功潛水,心想馬蹄在沒有真氣護體的情況下能潛進來,自己多半也能潛出去。他曾遊過大海到屬國朝鮮去,水性耐力比馬蹄強過百倍。但這次沒潛出多遠,突然大感乏力,跟着腦袋便昏昏沉沉。有莘不破大驚,待要運氣驅趕體内的邪毒,卻已經來不及了,沒多久就暈了過去。
有莘不破再次醒來,已是四更,一睜眼就看見了羿令符。
“你!”他登時明白過來,叫道,“你在井裏下毒!”
“不止是在井裏。這幾天我一直在你的飲食裏下藥。井裏的毒隻是藥引。”
“可是……你怎麽會……”有莘不破醒悟過來,“馬蹄!是那小子!”
羿令符冷冷道:“難道你認爲那小子會對你忠實麽?你走之後,他便跑來見我。看來在他心裏,我比你更加可靠。”
有莘不破哼了一聲,羿令符道:“你也不用因他生氣。再怎麽說,他也隻是個小混混而已。”
有莘不破道:“現在什麽時辰了?”
“醜時了。”羿令符道,“也該開始準備了。”
“準備什麽?”
“準備去九鼎宮參加祭禮,然後入宮觐見大夏天子。”
有莘不破道:“好。我去,這樣至少夏人暫時不會難爲你們。”
“我們去,你不用去。”
有莘不破怒道:“你說什麽!”暗運玄功,要把毒逼出來。
羿令符道:“這藥雖然困不住你多久,不過運功是沒用的。”他取弓搭箭,對準了有莘不破,道:“這是鎖妖針,入體無形。你在毫無抵抗力的情況下被我射中,沒有七十二個時辰休想脫困。”
有莘不破慌道:“不要……”一句話沒說完,三十六支鎖妖針已釘入他三十六個大穴,他隻覺全身一麻,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全部失靈,身體竟然變得不像自己的。
“不破,别頑固了,好好睡一覺吧。你醒來之後,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羿令符自言自語着,他知道有莘不破已經聽不到了。
鎮住有莘不破之後,他一個人在屋裏踱步良久,終于下定了決心,靜靜來到那口古井旁邊,敲醒了銀環蛇,把它放在井口,說道:“我有事情,帶着你不方便,你潛入井裏睡幾天吧。”
銀環蛇豎了起來,和羿令符對視良久,又重新遊了回來,盤在他腰間。羿令符皺起了眉頭,道:“你怎麽這麽不聽話?”
銀環蛇不會說話,隻是貼了貼羿令符的臉。
羿令符心頭一痛,突然動粗,把銀環蛇抛在地上,說道:“滾吧。我不要你了。”說完轉身就走,突然腰間一緊,一看銀環蛇已經纏住了他,扯也扯不下來。
羿令符又想起另外一個主意,到屋内取出一劑迷藥,混在鳥肉中喂銀環蛇吃。銀環蛇不明就裏,張口就吞,沒多久就昏昏睡去。羿令符歎了口氣,抱了它仍然來到井邊,低聲說道:“你已經不是她了,何必陪我送死?”然後輕輕把它放入井中。轉身要走時,卻發現腰間一重,原來銀環蛇的大半截被羿令符放入井中,尾巴上有一小截卻依然死死纏着他,雖在昏迷中也不肯放開。
這次羿令符是真的呆了,撫摸着銀環蛇尾上的鱗片,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江離幾乎料準了所有的人,對一條蛇卻失算了。
禮物
醜時将盡。門突然打開,神不守舍的燕其羽一驚,看見了門口的羿令符。她怔了一下,道:“要準備出發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