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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商國儲君有莘不破獨身闖夏都(1)

第138章 商國儲君有莘不破獨身闖夏都(1)

英雄所謀

羿令符問燕其羽:“桑谷隽走的時候,你有沒有去送他?”

燕其羽搖了搖頭。

羿令符道:“他應該很希望你去送他的。”

燕其羽道:“他也是到夏都去?”

“嗯。”羿令符道,“據說當初曾有高人在川口攔住了他,但這次,多半再難有什麽人能擋他的駕了。”

燕其羽道:“那他會不會很危險?”

羿令符微笑道:“你蠻關心他的嘛,桑小子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看着羿令符的笑容,燕其羽竟然怔住了。

“怎麽了?我臉上粘什麽東西了?”

“沒……不是。”燕其羽道,“我好像從沒見你笑過。”

“哦,是麽。”羿令符道,“年紀大了,臉上的肌肉也僵硬了,就沒年輕的時候笑得多了。”

“年紀大了?你今年多少歲?”

“忘了。”

燕其羽瞄了一眼他那亂糟糟的胡子:“如果你把臉刮幹淨……”

羿令符搶着道:“刮幹淨了,人家會不認得我的。”

燕其羽撲哧一聲笑了,跟着又怔住了。

“怎麽了?”

燕其羽道:“我好像也很久沒笑過了。還是說我從來沒笑過?”

“不會啊。”羿令符道,“在劍道那次,我就聽你在天上笑得很大聲。嘿,連有窮饒烏也不放在眼裏,那時候的你,可狂妄得很呐!”

燕其羽雙眉一揚,手中羽毛飛出,在城牆外刮起一陣旋風。

羿令符微微一笑,道:“你好像找回一點當初的銳氣了。”

燕其羽搖頭道:“找不回來的,過去了的,永遠找不回來的。”她手一揚,白羽飛回,旋風止息:“不過,我至少要抓住現在的自己。”她頓了一頓,道:“你剛才好像邀我一起東行?”

“嗯。”

“好,我答應了。”

羿令符道:“雖然我很希望你能同行,但能知道爲什麽你會這樣決定嗎?你是想去救江離,還是想去幫桑谷隽?”

“都不是。”燕其羽的眼神也變得鋒銳起來,“我隻是想看看,那個威震九州的大夏王都究竟是個什麽樣的龍潭虎穴!”

羿令符靜靜地看着燕其羽,晚風雖勁,卻拂不亂她的短發。

燕其羽忽然道:“你說川穹現在在想些什麽呢?”

“不知道。”羿令符道,“不破和桑谷隽在想什麽,我總能猜到大半,但你弟弟川穹,還有江離,他們的心思,我卻總拿捏不準。”

“宗主,在想什麽?”

聽見河伯東郭馮夷的叫喚,江離回過神來,道:“哦,沒什麽。”

河伯不敢再問,隻是禀道:“宮裏的人傳出話來,娘娘已經醒來了。這是娘娘讓人交給宗主的書信。”接着手一呈,一道水蓮花托着一截龍骨飛到江離面前。

江離接過龍骨,彈開一層香料,顯出若幹字迹來。

東郭馮夷道:“娘娘有什麽吩咐麽?”

“不是。”江離道,“她是給我帶來了一些西陲的消息。”

“西陲的消息?娘娘怎麽會知道?”

“這點我們無須知道。”

東郭馮夷忙應道:“是。”

江離道:“如果娘娘所傳達的信息确切,那麽有莘不破他們也該出發了。”

“出發?回亳都麽?”

江離面向西方,道:“應該不是。我想,他大概會來王都。”

東郭馮夷驚道:“他敢來?”

“他沒什麽不敢的。”江離歎道,“如果他能理智一些,也許一切都會不同吧。”

東郭馮夷不知道江離在感歎什麽,卻也不好問,隻是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在王都以逸待勞。”

“不行。”江離道,“我們必須在甸服邊界截住他。”

“爲什麽?”

江離道:“有莘不破要來王都是他自己的想法,不見得所有人都會同意他這麽做。五百裏甸服藏龍卧虎,不知隐匿了多少傾向于東方的高手。有莘不破做事不嚴密,多半沒法在五百裏的行程中藏好自己的身份。”

“他暴露了身份又怎麽樣?”

江離道:“他一暴露身份,就會有人阻攔,會有人去通風報信。别人無所謂,如果是被我那師伯搶在前頭,或者季丹洛明聞訊趕來幹涉,都會令事情徒增變數。”

“我知道宗主的意思了。”東郭馮夷道,“咱們就在甸服邊界把他抓了。我這就去傳令。”

“傳什麽令?”

東郭馮夷道:“到卿府請令。宗主,是要調動王師,還是直接從邊境遣将?”

“調兵遣将幹什麽?”

“捉拿有莘不破啊。有窮商隊人雖不多,但卻是一支勁旅,怕要五千精兵才能壓制住。尋常兵卒,一萬人也未必能困死他們。各處隘口嚴防密守,估計要動用六萬到八萬人。”

江離淡淡道:“捉一個莽夫,何必這麽大費周章?再說,他也不是動用軍隊便捉得住的。”

“那宗主的意思是……”

江離喃喃道:“桑谷隽知道了仇人的蹤迹,多半再難在有窮商隊待下去。燕其羽不會主動介入這件事情。雒靈……以她的性格多半也不會出面攔他,最多和他一起來。羿令符……羿令符……這個男人會怎麽做呢?”他沉思半晌,又道:“嗯,以有莘不破的執拗,羿令符多半也攔不住他。如果明知攔不住,這個男人多半就不會攔他了。雖然他會有什麽後招暫時難以猜測,但這些後招大概也會安排在有莘不破進入甸服之後。”江離一拍手掌,道:“隻要我們能在甸服邊境拿住有莘不破,大事可定。”

東郭馮夷道:“那要出動多少人?”

“人多沒用。”

“甸服西境南北千裏,各處隘口總要布置人把守。”

“不必。他隻有一個人,守也守不住。”

東郭馮夷驚道:“一個人?”

“嗯。”江離點頭道,“他又不是不知道王都之行的危險,難道你認爲他會讓朋友屬下跟着他來王都送死?以他的性格,一定會一個人來王都碰運氣。我猜他的安排,就是讓羿令符率領商隊,護送雒靈回亳城,而他自己則一個人來闖王都。”

“如果是這樣,我們如何攔截他?”

江離道:“從邰城往東,有兩條路。第一條是轉而向北,經過北荒,兜個大圈進入朝鮮,再轉而向商國地界。若他從這條路走,我們攔不住他。不過,有莘不破不會從這裏回去,雖然他多半會安排人帶領有窮人衆從這條路回國,但這批人我們不用理會;第二條是向東,渡過大河進入甸服,隻要我們在大路兩旁安下眼線,多半就能發現他的行蹤。”

“大路?”東郭馮夷訝然道,“他會走大路?”

江離道:“這家夥大大咧咧慣了,有時候想事情不會太過仔細。再說他又是個迷路王,這一點他自己也是知道的。所以在甸服之外,他一定不會走小路,而是沿着大路東進,等進了甸服他才會小心地匿藏行蹤。所以,在甸服之外找他反而比在甸服之内容易,這也是我決定在甸服邊關攔住他的一個原因。”

東郭馮夷道:“他如果隻是一個人,那可就好辦了。”

“不好辦。”江離道,“他若是拖家帶口的,就得被迫和我們正面決戰。但孤身一人,逃起來沒有牽挂,反而容易得多。再說,這家夥甯折不屈,逼得急了,隻怕同歸于盡的事情也幹得出來。有莘不破若是死了,商人定會傾國前來報仇——這可不是我的初衷。”

“宗主的意思,是要生擒?”

“這個擒字,說得太劍拔弩張了。如今雖然戰火已起,但我認爲雙方尚有轉圜的餘地,這一次,能不動手最好。”江離道,“如果我們赤裸裸地把他抓回來當人質,一來東人在面子上挂不住,二來成湯行事素以公事爲先,很難預料他會就此屈服于我們的威脅之下。我是希望有莘不破以方伯質子的身份,風風光光地進王都來。隻要商人覺得還有可能救回他們的儲君,就會小心翼翼地保持對我朝的表面臣服。如果我們處理得好的話,可以在一段時間内令東西雙方處在一種微妙的和平中。”

“和平?”

“嗯,和平。”江離道,“如今天下大勢,已經傾向于成湯。若非如此,他敢在昆吾邊境磨刀擦盾麽?現在決戰于我朝不利。我希望用有莘不破的一條性命,來換取幾年時光。多一天的緩沖,我們便能多恢複一分元氣。若能拖到成湯老死,歸附他的諸侯離心,那我們便有機會重新收拾天下。”

東郭馮夷道:“我沒和有莘不破交過手,不過正如宗主所說,此人性格剛強,甯折不屈,既然如此,要生擒他已經不易,要在不動手的情況下把他帶回王都,隻怕難以辦到吧。”

“确實很難。”江離道,“但他這次到王都是有所爲而來,也許這個理由能讓他行事之時慎重三分。所以,假如我們布下的局面能有足夠的威懾力令他喪失鬥志,那還是有可能令他不戰而降的。”

東郭馮夷道:“既然如此,待我會齊東君23和雲中君24,三人一齊出手。”

江離微笑道:“隻有你們三個,隻怕還困不住他,更别說能震懾得他失去戰意。”

河伯眉毛揚起:“宗主認爲我們三個老家夥也困不住他?”

“你認爲你們三個能否困住我?”

“這……”東郭馮夷道,“宗主天縱之才,豈是他人能比!”

江離淡淡道:“我和有莘不破也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了。不過我相信他不會比我差到哪裏去。”

“那宗主的意思是……”

江離道:“拿我的令帖去長生殿,請都雄魁大人出手吧。”

目标,夏都!

前方已經是岔口,一條路向東,一條路向北。

蒼長老執意向北,這次他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不順着台侯的性子東行了。“假如台侯固執己見,我便……”他想了許多說辭和方法,出乎他意料的是,有莘不破卻沒說出向東走的話來。蒼長老暗暗高興,以爲有莘不破終于開竅了。不過有莘不破也沒有說讓商隊向北而行,這又讓蒼長老暗暗擔心。于是他找到羿令符,希望他能說服有莘不破。

“放心吧。”羿令符道,“這件事我有分寸。”這便塞住了蒼長老的話頭。

商隊在歧路上停留了兩天,有莘不破白天爬到高處東望發呆,天黑了就鑽入松抱陪雒靈,跟誰也不說話。羿令符則和他相反,白天在鷹眼的車頂上睡覺,誰也不搭理,入夜之後便跑到有莘不破白天站過的地方,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蒼長老跑去探口風,話還沒說完就被羿令符堵住了:“你把商隊的秩序弄好,其他事情用不着你擔心。”

芈壓上去問“羿哥哥,你這兩天在這裏幹什麽?”卻被一句“小孩子家管這麽多事情幹什麽”給氣走了。

這時春意已淡,這晚白月半圓。燕其羽按下風頭,落在羿令符身邊,劈頭就問道:“我們大概還要在這裏耽擱多久?”

“你很急?”羿令符的語氣很淡,看不出半點情感起伏變化。

“當然,川穹走了這麽久還沒消息,我能不擔心麽?”

“放心吧。我看不破也快忍不住了。”羿令符道,“大概也就這兩天裏,他會下定決心的。”

“東行就東行啊,下什麽決心?他不像這麽婆婆媽媽的人。”

羿令符道:“如果隻是東行,他大概不會有什麽猶豫,但要和雒靈分别,總有些兒女情長的。”

“分别?”燕其羽奇道,“難道他打算把雒靈留下?”

“不是把雒靈留下,而是想單獨上路——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

“單獨?他想一個人去闖夏王都?”

“是。”

燕其羽忍不住道:“大家一起去,力量不是大很多嗎?”

羿令符道:“沒用的,就算雒靈沒有懷孕,就算桑谷隽沒走,我們這幾個人也沒法撼動夏都五百年的根基。所以還是一個人去好,至少目标小一些。”

“那豈不是很危險?”

羿令符道:“如果不破進了夏都,估計連逃出來的機會都不大。”

“逃出來也不行?以他的本事,如果下定決心要逃的話,就算是血池也未必能困住他。”

羿令符淡淡道:“夏都不是血池。”

燕其羽怔了一下,道:“如果是這麽危險的話,作爲朋友,你也不勸他一聲?”

“沒用的。”羿令符道,“就算我綁住他,甚至把他的腳打斷也沒用。隻要他一天不死心,就是用手爬也要到夏都走一遭。”

燕其羽冷笑道:“冒這麽大的風險,最後卻可能一點用處也沒有——難道他不知道這一點麽?”

“知道了他也會去碰碰運氣。”羿令符歎道,“所以,我隻能讓他去了。希望經過這一次,他能長大。”

“長大?他都快當爹了!”

“是快當爹了,可惜到現在還存着許多不切實際的想法。”羿令符道,“其實江離未必需要他去救,可這一點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就算要救,最妥當的辦法其實是回亳都,一面探聽好有關江離的消息,一面廣通聲氣——如果能由江離的師父出面解決問題自然最好;如果行不通,則由不破的師父、江離的師父邀請四方高人,如季丹大俠,甚至雒靈的師父等一起向血祖施壓,如果是夏王不肯放人,則由不破的祖父用國力去做交涉!”

燕其羽道:“這樣能成功麽?”

“有七八成的機會。”

“既然如此,他爲什麽不這樣做?”

“大概因爲他覺得還沒走到這一步。”羿令符冷笑道,“不到大事臨頭,他大概還會繼續這麽妄想下去!”

“幼稚!”

羿令符淡淡一笑,道:“其實我們也好不了多少。我們說他幼稚,隻不過我們是旁觀者罷了。”

燕其羽愣住了,細細咀嚼這句話,一時竟然無語。

羿令符道:“他會有清醒的時候的,等他碰了一鼻子灰,疼了,流血了,懂得人生有很多東西不是自己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的,嘿!就會清醒過來。”

“如果是别的事情,也許有這個機會讓他清醒。”燕其羽道,“可是這次……你認爲他去了夏都還能活着出來?”

“不能。”

“那就算他到時清醒了又有什麽用?”

羿令符沉吟道:“如果我是夏都方面的決策人,我不會殺掉有莘不破,甚至會給予表面的禮遇。”

燕其羽奇道:“禮遇?夏商不是已經勢成水火了嗎?”

羿令符道:“國與國之間的事情,很多時候大家都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可偏偏都裝作不知道。夏人現在跟商人撕破臉皮沒有好處,最好是利用有莘不破讓商人暫時不敢挑釁,并承認夏王共主的地位。”

燕其羽搖頭道:“你說的這些,我聽着怎麽那麽别扭。算了,你别跟我談這個,我弄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總之,你是說夏人就算捉到有莘不破也不會殺他,是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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