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姬慶節道,“他是爲了些私人事情去的,這個……當時桑兄也看見了。嗯,我們再談。”眼角有意無意看了芈壓一眼。
羿令符心道:“是芈壓不宜聽的事麽?莫非是嫖娼?”便不再追問。
姬慶節又道:“邰城居然出了這樣的事情,我真的好生過意不去。”
“這件事多半跟你、跟邰城都沒什麽關系。”羿令符道,“我不是寬慰你,而是覺得……這或許完全是我們幾個本身的問題,就算是外敵,多半也是我們惹來的。”
“羿兄爲什麽這麽說?”
“嗯,我現在還理不出一個頭緒來。不過,無論如何我們且勿輕舉妄動,看看再說。”
“但雒靈姑娘……”
羿令符斷然道:“她不會有事的!不破他是關心則亂,嘿,亂到昏頭了!”
始均厲盯着伏在地面上的雒靈:“她?”
“沒錯。”達拉禀道,“根據姚槐傳來的消息,這女人就是那夥人首領的老婆。”
“哦?”始均厲用中原話道,“女人!擡起你的頭來。”
英雄出少年
雒靈伏在地上,壓根兒不理會始均厲的話。
“你是個啞巴?”
……
達拉上前道:“大王,要不要用點刑?”
始均厲沉吟半晌,道:“請大祭師。”
達拉怔了一怔,應命去了。
大帳中靜得出奇,雒靈展現在衆人面前的,是一個“平凡”的狀态,甚至始均厲也沒察覺到她的危險性。對于自己現在的修爲,雒靈很有自信,然而她很快就動搖了。
一個可怕的心聲正在靠近。那心聲不是在釋放一種威懾力,而是在搜索——就像雒靈一樣搜索周圍一切異樣的心聲。雒靈的心一沉:“是誰?好像是本門高手!這麽深邃的功力,除了師父,本門還有這樣的人?”她閉上了眼睛,連對外人心聲的探察也斷絕了。
“大祭師到!”
雒靈不敢看那個大祭師,微微睜開眼睛偷看始均厲的反應,隻見他竟然也站了起來施禮。
“大王何事見召?”是個女人的聲音,那聲音不是傳進人的耳朵,而是直接侵入每個人的心裏。
始均厲道:“達拉,你來說。”
“是。”達拉當下把雒靈的來曆和申屠畔所獻的計策一一道出。那大祭師道:“那姬慶節天縱英才,在後輩中已經是極其難得的高手了,年輕一輩中居然還有人能與他抗禮,而且一下子冒出了三四個,這麽多,這事情可不尋常。”
達拉道:“我們檢視過那叫有莘不破兩次出手留下的痕迹,确實非同小可。拉婆門,你和他們直接交過手的,你來說。”
那大祭師聽完拉婆門的講述,道:“法天象地、地崩山摧、巨靈之羽……嘿!果然個個大有來頭。這些年輕人突然聚集在這裏幹什麽?按理說,夏商交惡,中原大亂,他們應該沒餘力來理會這西北戰局才對。哼!不知道他們的師長來了沒有?”
大祭師慢慢向雒靈走來,道:“這女孩,就是會法天象地那個男子的女人?孩子,擡起頭來。”
“她在對我用心控!”雒靈心下大駭,不敢抵抗,擡起頭來,看到蒙面的黑紗中後面那雙十一月冬風般的眼睛。
“孩子,來,告訴我除了那三個少年之外你們還有什麽高手,告訴我他們都達到什麽境界了……”說着伸手向雒靈的額頭摸來。
這個舉措在其他人隻有一眨眼工夫,在雒靈卻是漫長無比:“怎麽辦?現在就翻臉?我根本就不可能瞞過她!唉,動手吧。”雒靈就要出手,那大祭師突然停住,仰頭上望。
“大祭師,”達拉道,“怎麽了?”
“上面有人。”
“上面?”
那大祭師雙眼光芒暴漲,喝道:“下來!”
大帳外砰的一聲,有東西砸了下來,跟着是帳外一陣呼喝和雜亂的腳步聲。
達拉、拉婆門等北狄高手一齊沖了出去,始均厲和那大祭師也相繼出帳。雒靈輕輕松了一口氣:“不知道是誰?嗯,不管了,且顧好自己。”有了個緩沖,她心中已有辦法。在大腦的淺層造出些或真或假的記憶,跟着把心靈深處給封鎖住了。“這樣子,如果她輕視我,或者能瞞過去。如果瞞不過,就趁她不備把她拉入我心靈的深淵。”
大帳外,四祭師、十幾個北狄将領、八百戎王親衛隊把帳前一人團團圍住,刀劍犀利,殺氣騰騰!大帳前,更有功力絕頂的始均厲和北狄的大祭師在。
而那個被重重圍困的人,披着一身粗粗制成的毛皮,眼若秋水,膚如春雪,手中拿着一片白羽,漂亮得男女不辨,怯生生站在包圍圈中,環顧四周,眼光落在那大祭師身上:“剛才是您叫我下來的麽?”說的卻是中原言語。
那大祭師道:“不錯!”
“哦,你叫我下來有什麽事情麽?”
達拉喝道:“大膽!敢對大祭師無禮!”
“大祭師……那是什麽?”
達拉正要呼喝,卻被那大祭師的眼神阻止。大祭師眼神閃了兩閃,要逼得這人下跪屈服,誰知道對方竟然靜立不動,心中一驚:“這人才幾歲,居然有這樣的修爲!”喝道:“你是誰,來這裏做什麽?”
“我不知道。”那人撫摸了一下那根白雪般的羽毛,說,“是它帶我來的。唉,我飛了好久,有點口渴,能給我杯水喝麽?”
始均厲皺了皺眉頭,北狄的一個族長拉婆門喝了一聲,下令擒拿。十六個衛兵挺戈上前,突然那大祭師道:“等等,又有人來了。”
這次卻是從邰城的方向飛來一個黑點,帶着一股飓風,不多時便來到北狄陣營的上空。拉婆門道:“弓箭手伺候。”
兩句話工夫,那個黑點已經飛到衆人頭頂,卻是一片芭蕉葉,葉上坐着一個女孩子,明眸短發,見到包圍圈中之人,喜上眉梢:“川穹!弟弟,真的是你!”
“川穹……你在叫我嗎?我是你弟弟?”
“啊,川穹,你會說話。我是你姐姐燕其羽。”
“川穹……”少年喃喃道,“原來我叫川穹,我還有個姐姐,叫燕其羽……是啊,她座下的那片芭蕉葉,和我這片也會變成芭蕉葉的羽毛不正是一對麽?”
達拉上前低聲向始均厲和那大祭師禀道:“根據前方情報,上面這女的也是有窮的人。”
始均厲颔首道:“既然如此,先拿下再說!”
十個衛士向川穹沖來,燕其羽喝道:“大膽!昊天旋風!起!”
巨大的風輪突然出現,八百衛士登時陷入,連大帳也被卷得随時要離地而起,整個陣營登時大亂,隻餘下幾個族長和祭師能勉強立定,始均厲和那大祭師卻穩如泰山。
“她在保護我。”川穹見了,心中不由湧起一陣暖意。
燕其羽見底下居然還有好幾個人沒被卷入風輪,倒也頗爲意外,喝道:“倒還有點修爲嘛!不過都給我死吧!昊天現劫,度盡一國……啊!”她的呼吸突然一促,似乎有什麽東西侵入自己的心田,逼迫得自己無法使用風輪。
一股寒氣伴随旋風而起,直抵芭蕉葉,凝結水汽泥沙,化作一道旱冰帶,要把燕其羽拉下來。燕其羽大駭:“這人比寒蟬還要厲害十倍!”
寒氣布滿整個空間,少了陰陽之氣的對流,旋風竟慢慢止歇。八百衛士紛紛在漸緩下來的旋風中着陸,四祭師一起作法,要助大祭師降服燕其羽。
燕其羽和心中的魔念全力抵抗,已經沒法分出心思來對付别的,歎了一聲,知道今日難以幸免。突然聽背後一個聲音道:“姐姐。”
她一回頭,川穹不知什麽時候竟然坐在自己背後,臉上一股淡淡的笑意:“我們走吧,别和這些人糾纏。”
天空中一陣扭曲,什麽旋風,什麽寒氣,連同那個少女一齊消失,隻剩下萬裏無雲的天空、一片狼藉的營地。
同時地上“砰”一聲巨響,那少年卻在消失前中了大祭師的摧魂咒,跌落下來,還沒着陸就已經睡了過去。
始均厲一愣,大怒道:“這什麽妖法!”
那大祭師也愣在那裏,喃喃道:“我十年不回中原,沒想到各派變化這麽大!居然連藐姑射的傳人也出世了。”
達拉率人救治傷者,拉婆門下令整治營地。始均厲轉身入帳,那大祭師抓起昏睡中的川穹也跟了進去。
雒靈仍伏在那裏,一動不動,似乎睡着了。那大祭師撫摸着川穹的額頭,喃喃道:“奇怪,這少年腦子裏的東西怎麽這麽少。嗯,他果然遇見過季丹洛明。”
始均厲聽到季丹洛明的名字,身子一震道:“季丹洛明?這少年和他什麽關系?”雖然僻處西北,但這戎王居然也知道季丹洛明的名頭!
大祭師道:“這少年是季丹洛明幫天魔選定的傳人。”
始均厲道:“季丹洛明也來了麽?”
“沒有。”大祭師道,“這孩子是要來找什麽人,也許就是剛才的那個少女。嘿,姐姐?這少年的腦袋裏根本就沒有那個少女的半分影子,隻怕那少女是認錯人了。大王,這少年和有窮那幫人沒什麽關系,拘囚幾天,等邰城的事情一了就放了他吧,沒必要無端端惹上藐姑射和季丹。”
始均厲點頭答應。那大祭師跟着又向雒靈的額頭摸去,她因川穹和燕其羽的出現,連連運功,頗耗心神,注意力轉移了大半,加上先入爲主的印象,對雒靈存着輕視之心,匆匆一感應,便即撒手,皺眉道:“達拉所得到的情報不假。哼,沒想到那幾個小輩有那樣的修爲。若他們背靠十二連山大陣,隻怕不好對付。”
始均厲道:“大祭師親自出手也制服不了那幾個小子?”
“别的不說,剛才那個風之子,居然能強抗我那麽久。如果另外三個人都有這等本事,嘿!可有些麻煩。”那大祭師道,“不過這女孩子倒真的是個好人質。嗯,不如就用她把那幾個人給引出來!”
始均厲道:“伏擊?”
“不,是布陣。”
“布陣?”始均厲有些驚訝,“要用那陣法?那不是你要用來對付你師姐的麽?”
“顧不得了。”
始均厲道:“若用那陣法,我可就幫不上忙了。”
大祭師淡淡道:“不必!有四祭師相助,足以發動陣法,再加上這些年來積累下來的三十三萬怨靈,就是四宗傳人齊至也休想逃出去。”
應龍現身
雒靈再度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陰冷的帳篷,帳篷空蕩蕩的,隻有一塊巨大的冰塊陪着自己,冰塊中,困着那個叫川穹的少年。
“這就是藐姑射的傳人?”雒靈微微牽動手腳,始均厲對她還算“禮遇”,隻用一根絲綢捆住她的手腳。
雒靈端詳着川穹,不知爲何,她想起了進入巴國之前的那個晚上,她、有莘不破和江離一起坐在小村中看月光。那天晚上,江離敞開了他的心扉——從那以後,這兩個門派對立的年輕人之間建立起了一種微妙的關系。
“爲什麽我見到你,會想到江離?”
川穹沒聽見雒靈無聲的言語,雒靈知道,他被那大祭師給催眠了。
“要不要喚醒他呢?”
有莘不破望見了北狄的大營,就要闖進去,突然腰間一緊,被一束天蠶絲給扯住了。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誰來了。
“桑谷隽,放開我!”
桑谷隽的天蠶絲卻收束得更緊了。有莘不破怒道:“你要我動用精金之芒麽?”
桑谷隽冷冷道:“你真認爲憑你一個人能救出雒靈?你想過沒有,雒靈的本事不在你之下,對方能把她從邰城擄走……”
有莘不破截口道:“不對!雒靈一定是被暗算的!”
“暗算又怎麽樣?”桑谷隽道,“如果對方能在邰城暗算雒靈,就不能在他們自己的地頭暗算你?”
“你到底要怎麽樣?”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桑谷隽道,“如果你真的想救雒靈,就給我冷靜下來。現在急着進去根本無濟于事。”
“你放心,”有莘不破道,“這一路來,我就算是激怒攻心,也早已冷靜下來了。”
“冷靜下來?那還這麽無謀地往前沖!”
有莘不破道:“都已經來到這裏了,難道就這麽空手回去不成?我是想去偷襲一番,順利的話就放一把火,把雒靈所在的位置探出來。不順利的話,也好探測一下對方的實力,好過現在這樣憑空猜想。”
“要真是這樣我便放心了。”桑谷隽收了天蠶絲,道,“不過說到偷襲這事情,你可不适合幹。這樣吧,你上陣前挑戰,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我偷偷從地底溜進去窺測。”
有莘不破奇道:“你剛才死命拉住我,這會卻讓我上去當面挑戰?”
桑谷隽道:“我剛才拉住你,是怕你不顧一切沖上去和人家拼命。你一個人孤掌難鳴,若隻是一味往前沖,隻怕會把性命送在這裏。但你若已經冷靜下來了,那堂堂正正上前挑戰也不打緊。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情:一旦引出了對方真正的高手,一戰就走!不要被對方纏住!”
有莘不破哈哈笑道:“我怕的隻是他們拿了靈兒來威脅我,諒他區區北狄,能有什麽高手能留難我!”
始均厲正在大帳中享用女俘,突然帳外一陣震動,牙官來報:“有人在轅門外挑戰。”
“多少人?”
“一個!”
始均厲怒道:“滾!一個人跟我禀告什麽!”抓住身下的女人繼續大動。
片刻牙将又來報:“前營八百狼牙将全部被那人殺了。”
“什麽?”
牙将在帳外禀道:“那人奪了風馬,反向轅門沖來,胡蘇族長已親自上前迎敵。大王是否前去看看?”
始均厲跳了起來,喝道:“替我穿衣!”
才套上褲子,門外來報:“胡蘇族長被來人一刀斬于馬下,拉婆門族長說那人就是有窮商隊的有莘不破!”
始均厲的衣裝才匆匆束好,大帳竟然一陣晃動,帳外來報:“四大族長一齊出手,仍然抵擋不住。那有莘不破弄起一陣怪風,把轅門都給刮壞了!四大祭師正全力控制那古怪旋風!”
始均厲拿起玄冰獅頭斧,沖了出去,一直沖到轅門。四大族長聽到背後呼聲,知道大王到了,奮力擋住有莘不破的勁氣,跳出圈子。
那歪斜的轅門外,一匹風馬踏步在屍體中間,一個男人穩坐在風馬背上,手中一把大刀,刀上全是鮮血。
始均厲喝道:“你就是有莘不破麽?”
那男人傲然反問:“你就是始均厲?”
“不錯!”
那男人大刀向他一指:“你知道我有莘不破到了邰城,居然還敢來犯邊,真是不知死活!”
始均厲怒道:“你是什麽東西!敢說這大話!”
有莘不破喝道:“廢話少說,我妻子呢?是不是你派人暗算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