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雄魁道:“你打算怎麽做?”
“哈,夏商開戰,戰場形勢不利,商國大軍長驅直入,夏王不是要他回夏都嗎?你不是要把他帶回夏都,讓他重開九鼎宮、對付有莘不破麽?這也不難。把他對他父親的好記憶留下,壞的拿走;再把他對有莘不破等人的好感從記憶裏剝離,就成了。”
都雄魁道:“幹嗎不直接把他這段時間的經曆給抹了?你應該可以做到的。”
“這你就外行了!如果把這麽深刻的一段記憶整個兒拿走,會留下很大的一段空白。反而會促使他不顧一切地想把這段記憶找回來。”
都雄魁道:“那又怎麽樣,難道還能找回來不成!”
“難說。總之你這件事情聽我的沒錯。無論什麽樣的朋友相處久了,總會有一些龌龊矛盾發生的。我們可憐的小江離對有莘不破也并不都是好的記憶啊。他舍不得離開他的朋友,隻因爲有那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在。如果把小江離對有莘不破的這種微妙感覺排除掉以後,他對有莘不破的态度,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哈哈,不過說真的,太一宗要是沒有感情拖他們的後腿可是很可怕的。要讓他統一了鎮都四門,說不定到時連你也制他不住。你可想清楚了?”
“哼!一個魂也不整個兒的小夥子,我會怕他!”都雄魁俯身向纏住江離的“肉靈縛”抹去。“肉靈縛”一給他的手碰到,馬上枯萎、斷落。解決了“肉靈縛”,都雄魁大手一揮,向谷口走去:“我出去給你護法,動手吧!”
遠處仇皇從束縛江離的斷口處感應到了都雄魁的力量,連元嬰也顫抖起來:“他來了,他真的來了!”
這時整個血池經曆了地熱、旋風的交逼,血液隻剩下三分之一還不到!許多肉塊竟然擱淺,而火山口的郁熱竟然還在攀升。
羿令符心中一動,叫道:“不破,隻怕這火山要爆發!我得避一避風頭,你快搶下雒靈!”
仇皇笑道:“原來這女娃兒也是你們的人,你們想在老夫手下救人,休想!”
雒靈雖然沒有睜開眼睛,仍能把握周遭的一切變故,聽着有莘不破的心聲越來越近,心中大慰。但有莘不破前進了一會就被仇皇遏住了。中間隔着一個絕代魔頭,“他能過來麽?他會不顧一切過來嗎?咦?誰的心聲?是他!不!不要過來多管閑事!”
一道劍光從甬道飛出,襲向仇皇血影的後面。仇皇化出來的血影正擋在有莘不破和雒靈之間,他正全力和有莘不破、羿令符兩人周旋着,那道劍光出其不意,切斷他束縛住雒靈的血氣,劍光上踏着一人,一把抱住了雒靈,正是天狗常羊季守。
仇皇怒道:“小子!壞我大事!”
天狼常羊伯寇的聲音從甬道裏傳了出來:“小狗,别逃!”
常羊季守哈哈大笑,抱着雒靈借着有莘不破的風勢,螺旋而上,飛出火山口。常羊伯寇的劍光也尾随着他飛了出去。
整個死火山動得越來越厲害。
羿令符道:“不破,龍爪抵擋不住火山爆發,我得先走一步!”
有莘不破叫道:“芈壓怎麽辦?”
羿令符的聲音遠遠傳來:“他燒不死的!”
血池的血量突然加速減少,但這次不是蒸發,而是向下流去。仇皇知道這是池底的地面裂開了,心中也是一陣惶恐:“看來這死火山真的會爆發!我現在這個樣子可未必抵擋得住!”
突然他想起了羿令符臨走時的話來:“燒不死的祝融之後?罷了,就用他!”
燒不死的祝融之後
看着潛入地底的桑谷隽嘴角那難以掩抑的興奮,燕其羽想說什麽,但終于忍住了。有些話她也不知該如何說,而且現在大戰在即,好像也不是說話的好時機。
替桑谷隽解毒的時候,燕其羽用“以陰補陽”的法門不斷地用自身的真力滋潤桑谷隽的身體,否則桑谷隽在解毒之後也非脫力倒下不可。這時桑谷隽生龍活虎地走了,她卻憔悴得連風也無法掌控。
燕其羽穿上衣服,摸出了那根射傷自己的箭,一咬牙,折成兩半,丢在一邊;對桑谷隽留給她護身用的那段天蠶絲也不理會,扶着牆壁,走出陸離洞。回到日常居所,鑲嵌着弟弟川穹的那塊水晶卻不見了。她看了看地上那個通往血池的洞,身子搖了搖,幾乎跌倒。
“川穹,弟弟,你終于還是沒能逃脫這厄運……”她勉強站起後,漫無目的地走出洞口。
燕其羽身心一片頹然,潛入地底的桑谷隽卻充滿活力。他找到血池地底的時候,有莘不破、羿令符和仇皇正鬥得火熱。
他知道有莘不破的真氣防禦能力強勝銅石,也不擔心地熱傷了他,于是潛入地底,引來地熱,跟着引發地震,眼見就要造成火山爆發。“死老頭!就算這火山燒不死你的元嬰,也要毀掉你數十年的心血!”
血池中,仇皇也感到了危險,如何在烈火中保住元氣?羿令符沒想到自己不經意的一句話會啓發仇皇,給芈壓帶來危險。
仇皇把血池殘餘的血肉化作腥毒,攔住了有莘不破,自己的核心力量化作一道血影,向芈壓撲來。
芈壓仍被“肉靈縛”限制着,動不了重黎之火,但一見那恐怖的血影撲了過來,自然而然把身邊的寒蟬扯在自己背後。這個小舉動卻讓寒蟬激動得身子也顫抖起來了。隻是芈壓卻不知道這些,更不知道仇皇的目标隻是他。
芈壓不知道這一點,寒蟬卻看出來了。地下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在湧動着,那股力量似乎連主人都在害怕,寒蟬憑直覺知道那股可怕的力量一旦爆發,馬上會把自己這塊小小的雪魄冰心融得一點水漬都不剩下。她本來該馬上逃跑的,但卻一直沒有逃。難道是因爲她簡簡單單的心裏開始有了牽挂?
就在仇皇的血影沿着“肉靈縛”即将侵入芈壓身體的那片刻,寒蟬把芈壓推倒了。跟着揮出自己所有的寒氣擋在芈壓面前。
仇皇怒道:“小畜生你敢!”
寒蟬終于知道爲什麽燕其羽這麽害怕主人了。仇皇隻是一動念,她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飛了起來,落向那正在不斷擴大的裂縫中。
“不!”芈壓狂吼一聲要撲過去,卻跌倒了,難以動彈。他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個相處還不到兩天的女孩子面向自己朝那冒着熱氣的地面跌落。
“寒……寒蟬!”寒蟬聽見芈壓的叫聲,那一瞬間,時間之輪似乎慢了下來,她能很清晰地看見芈壓漸漸遠去的臉,想起她活着的這三個月中的每一件事情。
“那位姐姐說的,我是個人,我有情感……我活過了……”寒蟬突然發現臉上有點濕,她像發現了什麽一樣,就想對着芈壓大叫,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這個隻活三個月卻從沒有笑過的女孩子連微笑一聲都來不及。背部一陣熱氣襲了過來,她的身體反射性地釋放出寒氣——沒命地釋放,強烈的寒氣聚集了水汽,瞬間把不斷裂開的地縫凍住了,在這肮髒、郁熱的火山凹口底部結出一條潔白、清涼但注定轉瞬間要消失的冰帶。
“啊!”芈壓亂抓頭發,眼睛完全被血絲塞滿了。仇皇卻不管這些,寒蟬的寒氣給他争取了一點時間,他的元嬰附上了芈壓的身體。就在他躲進去的那一刻,火山爆發了!
逃離火山口不遠,這座巨大的山峰就已經整個兒搖晃起來,羿令符不由歎道:“桑谷隽這次可真是大手筆,江離應該有辦法自保。經此一劫,血池幹涸,江離和芈壓身上的‘肉靈縛’多半會自然枯萎。”
突然,他一眼瞥見地面上燕其羽失神地走着,大吃一驚,哪裏還有思考的空暇,連忙與龍爪秃鷹通感,俯身低空疾掠,才把她抓住,身後已是一片天地驚變。龍爪秃鷹奮起神力,拼命飛逃,火焰一直追蹑在他們身後。也不知逃出多遠,才來到他們能夠忍受的地方,龍爪秃鷹飛脫了力,一頭栽倒,跌入山石間,羿令符抱着燕其羽穩穩跳落。
燕其羽也被火山爆發的驚變吓醒了,望着面前那可怕的場面,久久不能言語。
蓦一擡頭看見了羿令符:“你!是你救了我?爲什麽又是你!”
羿令符一愣,把燕其羽放了下來,說道:“我們不是在合作麽?我救你有什麽不妥?”
“沒有。”燕其羽的臉冷了下來。
“不管如何,多謝你救了桑谷隽。”
“不必。”燕其羽冷淡得像北荒原上的冬風。
如果是有莘不破遇到這種情景,一定會直接問“怎麽了”;如果是桑谷隽,會問都不問,先走近柔聲安慰一通;如果是江離,多半會想辦法委婉地探出對方的心事;羿令符卻絲毫不去理會燕其羽的這神色變化,隻是道:“有沒有感覺身體有些不一樣?”
“不一樣?不覺得。”
“真的沒有麽?血池沒了,仇皇應該不能遙控你的元嬰了才對。”
燕其羽心頭一震,果然覺得體内有些異樣:“真的麽?我……自由了?哈哈……我真的自由了!”可是,爲什麽燕其羽笑得不怎麽開心呢?她偷眼看去,羿令符卻仿佛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她的情感起伏。那座還在噴火的火山,“在他眼裏也比我重要得多!”
“啊!你們在這裏!”
燕其羽沒理會那呼聲,羿令符一擡頭,看見了常羊季守,天狗劍上還擠着另一個同樣悶悶不樂的女孩——不是雒靈是誰?
常羊季守降低飛劍,兩人跳下來。羿令符道:“天狼呢?”
常羊季守笑道:“雒靈小姐醒來以後,我老哥就不敢逼近了。”
羿令符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雒靈,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驚道:“那峽谷離這裏隻有數百裏,也不知有沒有波及!”看雒靈時,雒靈卻自信地點了點頭。
常羊季守突然道:“咦,那座山……好像原來沒那麽高啊!哈哈,原來如此,好厲害,這樣一來,隻怕就是火山灰要飄過去也不容易!”
羿令符望去,果然發現有座山和原來不大一樣,看了雒靈一眼,心道:“原來她請了高人坐鎮。不知道是誰,竟然有這樣的手段,幾乎不在桑谷隽之下。”
雒靈并未受傷,她也知道施展神通使那座山忽然高大起來的是師父重要的部下山鬼,可她卻不怎麽高興,抱着腿,不知道在想什麽。
常羊季守看看她,再看看同樣在發呆的燕其羽,心道:“女人的心事真是難懂。”他摸了摸懷中那片雪魄冰心,心道:“她的心事,我也不懂。白天永遠那麽快樂,但到了晚上,到了隻有一個人的時候,卻總那麽不開心。”常羊季守走神了,回到了被那座高山保護着的峽谷中:“直到我從暗中跳出來,她卻又很開心地笑了——可她是真的開心麽?”
“……天狗!天狗!”
“啊!羿兄。”
隻聽羿令符道:“有莘的防禦非同小可,這火山燒不死他。但隻怕也還燒不死仇皇。我的龍爪秃鷹飛脫了力,常羊兄幫我去看看如何?”
常羊季守打起精神,笑道:“敢不從命?”
羿令符望着天狗禦劍遠去的背影,心道:“按理說大家應該都沒什麽事情,希望不要出什麽岔子才好。”
可惜,羿令符的希望落空了。
“芈壓!芈壓!”有莘不破的聲音回蕩在這亂七八糟的地方。
火山爆發之際,他張開氣罩,耐過了火焰的最高溫以後,便覺得越來越輕松。這次火山爆發屬于人爲,是桑谷隽的傑作,因此未免有些後勁不足,爆發力過去之後,很快就趨于平甯。可是芈壓卻不見了。
“别太擔心。”桑谷隽浮了出來,道,“祝融之後遇到火就像水族掉進水裏,越燒人越精神。要不然我哪裏敢發動這場地動。”
有莘不破看見桑谷隽,有如多了一條臂膀,又是安心,又是高興,打了他一拳,道:“你小子去哪裏了?我還以爲你真的被那老怪物給抓住了呢。”
桑谷隽臉一紅,道:“不能說,不能說。”
“咦,你怎麽這副表情?”
桑谷隽正思量着怎麽遮掩過去,突然聽有莘不破咦了一聲,也馬上感到不妥。本來整個山頭已經漸漸冷卻,但突然間溫度又高了起來。
“怎麽回事?”
桑谷隽頭腦一轉,道:“是芈壓!是重黎之火!”
兩人興奮地朝着熱量之源尋找,在一片濃煙後,芈壓背向他們,挺拔地站在火焰中。
“芈壓長大了!”有莘不破感歎地說。
“真的長大了。”桑谷隽也說。
眼前的芈壓雖然站着不動,卻給他們一種壓倒山嶽的氣勢,仿佛半刻之間長高了幾分,甚至讓人忍不住要以仰視的方式望着他。
有莘不破感歎道:“隻怕祝融城主芈方也沒他現在這股威勢。”一言未畢就覺得不對勁。芈壓就算經曆這次劫難後有所成長,也不可能成長到這個程度!
桑谷隽也開始發現不妥,擔憂地道:“他真是芈壓?”
“哈哈哈哈……”“芈壓”狂笑起來,轉過身來,那是一雙無比強橫的眼睛。有莘不破突然想起了小相柳湖畔面對都雄魁的那一刻。
“仇皇!”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喊了出來。
“祝融之後,這個身體比我想象中要好。”芈壓——不,是仇皇借着芈壓的身體說道,“特别是那無窮無盡的火焰之源,好像能把整個世界也燒成灰燼!”
有莘不破暴怒起來:“滾!老怪物,快從芈壓的體内離開!”他拔出鬼王刀,卻不知如何是好!
仇皇喝道:“乖乖束手就擒吧,小子們,天火焚城!”
沒有任何征兆,地火餘燼突然蹿向天空,化作一個覆蓋十裏的大火球,壓了下來,讓人連逃也沒地方逃。
有莘不破鬼王刀朝天一指,卻被桑谷隽拉下:“逃!是重黎之火!”轟的一聲,整個山峰燒成一片火海。遇到重黎之火,連岩石也要燒成粉末。
“哈哈,六十年前見過這招的,不過隻怕芈馗來到也沒有這威力吧。哈哈,哈哈!小子,出來,别像烏龜一樣躲在地下,我知道你們還沒死!”
“芈壓!”空中一個聲音呼喚道。仇皇擡頭,看見了天狗,哼道:“小鬼,還徘徊在這裏不肯回亡靈殿去麽?”
常羊季守一怔,道:“你不是芈壓……你在胡說什麽?”
仇皇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誰麽?難道你不感到我有點親切?”
“親切?”天狗倏然變色,“你是仇皇!”然而正如仇皇所說,自己确實對他感到一點親切。“這,這是怎麽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