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姑娘,沒用的。”面對燕其羽的招式,桑谷隽化作一個沙像,卻被昊天旋風吹散,漫天風沙在空中四處奔流,作野馬形,作猛獸形,作蝴蝶形。氣輕沙重,燕其羽漸漸覺得負荷過度。桑谷隽的身形混迹于風沙之間,卻顯得遊刃有餘。
燕其羽心道:“我在高空他奈何不了我,他躲在沙中不肯出來,我也奈何不了他。看來真要拿住他也不容易。”這才服膺仇皇說過的話:“看來今天要完成我誇下的海口是很難了,且把主人交代的事情完成再說。”想着丢了已經被攪得亂七八糟的風輪,趁着風,羽毛一般掠過漫天沙塵,就要飛越沙丘向有窮車城沖來。
桑谷隽、有莘不破一齊叫道:“不好!”
桑谷隽一時脫身不得,有莘不破從沙中跳了出來,橫刀而立。燕其羽笑道:“又來一個,看招!”九十九道風刃向有莘不破飛來。有莘不破張開氣罩,把風刃擋在外圍。燕其羽見了他這樣嚴密的防禦力,暗叫道:“好厲害。”
那邊芈壓也跳了出來,呼呼吐出數十個火團。有莘不破大驚道:“芈壓快停下!”
燕其羽哈哈大笑,吹一口氣,把迎面而來的火團倒刮回去,落入有窮車陣之中!車陣馬上一陣大亂。
“快!快救火!”
看着有窮商隊的人螞蟻一般亂竄,一些有窮勇士張弓向她射來,但離得太遠,射到燕其羽附近早被罡風刮走!燕其羽笑道:“就這幾支破竹子也來獻醜?我是風之神!就是有窮饒烏來了,也傷不了我!”
蓦聽一個雄壯的聲音喝道:“放肆!”
一個極尖銳的破空之聲響起,燕其羽眼前一花,左肩劇痛,從芭蕉葉上直掉下來。
桑谷隽哎喲一聲,飛出蠶絲要救她。忽然一個黑影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裹住了燕其羽,化作一道血光,向西邊掠去。
有窮車城亂成一團。羿令符看着被弄亂了的棋局,歎道:“可惜,可惜。”
血劍之影
羿令符傷了燕其羽後,那片芭蕉葉随風西飛。龍爪秃鷹箭一般沖了過去,把芭蕉葉叼住。芭蕉葉在秃鷹口中慢慢枯萎,化作一片羽毛,羿令符把它收了,順手放入箭筒。
桑谷隽看着沙漠上點點猩紅——點點是心上人的血。
有莘不破一拍桑谷隽的肩頭,道:“别擔心,我看得真切,羿老大那一箭隻傷了她的肩。”
桑谷隽歎道:“我也有看到。但把她抓住的那影子……我實在擔心。那家夥也不知藏在什麽地方,我們居然都沒有發現!”
芈壓道:“桑哥哥,你也别太擔心了。我看黑影九成是那個姐姐的夥伴。”
桑谷隽點了點頭:“希望如此。”
桑谷隽用沙丘堆起一個盆地,把龍卷風漸漸消磨掉,常羊季守見了他的神通,深感佩服,兩人定交。
風沙止息之後,有窮商隊再次起程,在常羊季守的帶領下來到他昔日的家園——天山山脈中的一個峽谷。
這個峽谷對于有幾百人的有窮商隊來說小了些,食物還行,商隊自身的儲糧足以支撐,飲水卻明顯不足。但桑谷隽已經醒來,方圓數百裏内的地下水源盡在他指掌之中,用水便不成問題。
自從家庭被兄長常羊伯寇毀滅之後,這個刑天的後人常羊季守再也沒回到這個傷心地。整整十年的時間無人踏足此地,房子破敗得厲害。但草木魚蟲卻依舊欣欣向榮。常羊季守坐在峽谷口,不肯進去。有莘不破等人安頓好商隊之後出來,常羊季守指着群峰中一片紅光道:“看見沒有,那團紅雲?”
常羊季守所指的是一座奇異的山峰。别的山峰頂端都籠罩在皚皚白雪中,唯獨它頂着一片紅雲。有莘不破問道:“那就是血池所在嗎?”
“不是。”常羊季守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們所說的血池在什麽地方,但那地方卻應該不是。這山峰奇怪得太過明顯了,能來到這個地方的尋劍人望見它沒有不上去探個究竟的,我也曾跟着二哥上去過,卻一無所獲。山上除了那個奇怪的身影,沒有别的東西。”
芈壓道:“奇怪的身影?”
“嗯。”常羊季守說,“據說,那是血劍宗留下的身影。所以人家都叫那個山峰劍影峰。”
芈壓奇道:“身影怎麽能留下來?”
常羊季守笑道:“很難說清楚,但如果看見你就知道了。怎麽樣,有沒有興趣去瞧瞧?”
有莘不破和芈壓都躍躍欲試,羿令符道:“我也曾聽說有一個所謂‘劍宗遺影’的存在,師韶還說他在那裏聽聞過劍鳴。他既如此說,那麽那座山峰多半大有來頭。”
有莘不破道:“看來大家都想去看看的。不過那座山峰夾在群峰之間,銅車隻怕是過不去的了。我們是要輪流行動,還是留下一兩位首領在此留守?”
雒靈突然指了指自己。有莘不破道:“你想留下?我怎麽舍得。”
雒靈倚在一塊岩石上,似乎懶洋洋的不大想動,但又指了指自己,似乎決意要留守。
常羊季守道:“雒靈小姐若肯留下,那是最好不過的了。我大哥在雒靈小姐手上吃過大虧,就算恢複了元氣,也絕不敢前來冒犯的。”
有莘不破猶豫再三,這才答應。
衆人在谷中休息了一夜。當晚有莘不破十分不舍,摟着雒靈要纏綿,卻被她推開了。兩人認識以後,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他輕拍她的肩膀,撫摸她的頭發,做了許多暗示性的小動作,雒靈卻總不理睬他。有莘不破心中郁悶,一夜輾轉無眠。
第二天有莘不破黑着眼圈,和羿令符、桑谷隽、芈壓到谷口和常羊季守會合。桑谷隽已經恢複了心情,指着他的黑眼圈大加嘲笑,芈壓也在一旁落井下石。
蒼長老送到谷口,雒靈竟沒出來。有莘不破心中微微有些憂慮。羿令符道:“雒靈做事從來都有分寸,不要擔心。”
有莘不破卻哪裏能把昨夜的事情說出來跟朋友們參詳?想不出到底哪裏出了岔子,隻好接受羿令符的說法寬慰自己。
桑谷隽召來幻蝶供衆人乘坐,往那座奇怪的山峰飛去。從峽谷中望去,隻能見到籠罩着劍影峰的一團紅雲。望着似乎不遠,其實路途甚遙。幻蝶朝着那紅雲飛出數百裏,才漸漸把那山峰看得真切。來到峰前,已近傍晚。
這座山峰十分高大,山巅的南北兩面都被血一般的紅雲籠罩着,常羊季守說從十幾年前便已經如此。
桑谷隽本來要驅着幻蝶直上山頂,但羿令符道:“那紅雲隻怕有些古怪。且不要去碰它!”衆人這才在山腳停住,步行上山。山峰無路,卻絲毫難不倒他們五人。
山間偶有野果野菜、青苔雪蓮,都是平原罕見的珍物!芈壓一見就手癢,随手采摘。後來摘得多了,他自己兩隻手拿不過來,有莘不破等隻好幫他拿。五人越行越高,還沒進入雪域,五個人十隻手都被占了。眼見就要達到峰頂,常羊季守道:“好了,好了,繞過這個彎就到了。”
芈壓搶先跑了過去。這時夕陽隻剩下一點點餘晖,這個坡崖背東面西,空蕩蕩一無所有。
芈壓叫道:“什麽也沒有啊。”
常羊季守忽然大喝一聲,引發雪崩,有莘不破大驚,張開氣罩,把從山壁上落下的積雪彈下懸崖。
芈壓叫道:“你幹什麽!謀殺啊!要不是不破哥哥,我們都得被雪埋了!”
常羊季守笑道:“你再往山壁看看。”
芈壓一轉頭,隻見自己的影子被夕陽拖得又長又大,映在積雪落盡的山壁上。“什麽也沒有啊,咦,這影子……啊!”他突然大叫一聲,手指指向山壁,手中的野生瓜果落了一地。
原來芈壓發現山壁上那影子和自己的身形并不一緻,仔細看時,才發現是兩個疊在一起的影子。再仔細看,又發現另外那個高達百尺的“影子”不是真的影子,而是凹進去的一個人形印記。那栩栩如生的形狀,若說是天然的也太巧合了;但要說是人工雕刻出來,天下又哪有這樣神通廣大的匠人能完成這樣的奇觀!
有莘不破選了一個位置站好,把鬼王刀插在地上。
桑谷隽叫道:“好!”原來有莘不破站在這個位置上,被夕陽一照,背影投射在山壁上後剛好和山壁上那個人形凹印重合。
羿令符歎道:“現在我也相信當年血劍宗曾來過這個地方了。爲什麽相信,卻說不出來。”
桑谷隽道:“或許他站在這裏時,剛好就是現在這個時候。他的背影投在這片山壁上,不知使了什麽神通,竟然在山壁上印刻了下來!”
有莘不破道:“也許他根本就沒想過要用什麽神通,看這個背影留下的神采,當年他一定是站在這裏出神,對着這群山,對着這夕陽,自然而然地就留下了這‘影子’。”
這劍影峰比西面的群山都高出一頭。有莘不破舉目向山下望去,茫茫群峰盡在腳下,遙想當年血劍宗參透劍道無上奧秘,窮究武學之巅峰,來到此地,四顧無人……他胸間突然生出一股豪氣,陡地放聲長嘯,羿令符、桑谷隽也都有同感,應聲附和,三個人的嘯聲遠遠傳了出去,又在群山間回蕩開來。
雒靈撫摸了一下手中的長劍。她本不使劍,确切地說,她從來不用任何兵器。
傾國傾城的美女能用眼神殺人,雒靈殺人連眼神也不用。
此刻她手中的這把劍曾在常羊伯寇手中,屠殺逾十萬。在那個不知何名的綠洲中,雒靈卻又利用這把劍把十萬怨靈全數超度。被雒靈植入心種後,這把劍就不再屬于常羊伯寇,也不再是天狼劍,它應該叫什麽名字呢?
“天心劍”——有一次常羊季守經過雒靈身邊的時候,突然想起了這個名字。有莘不破等人都說這個名字常羊季守起得好,但常羊季守卻知道這不是他起的。
此時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雒靈輕彈劍鋒,竟然開口說話:“江離就在那個方向!我知道的。你會回來麽?什麽時候回來?”
“靈兒。”一個比幽靈更恍惚的身影出現在雒靈背後,“你果然已經過了‘閉口界’了。可你爲什麽一直不開口說話呢?”
雒靈聽到這個聲音心中一陣激動。不必回頭,她就知道是誰來了:“師父……”
“他當年一定來過這裏的!一定!”有莘不破道,“雖然沒什麽理由,但我相信這影子一定是他留下來的!”
常羊季守歎道:“每一個來到這裏的劍客、武者看到這影子,都像你一樣,再也不會懷疑血劍宗曾到過這個地方!雖然大家都說不出是什麽理由。”
桑谷隽望着山壁上的“影子”出神,道:“他到底是使了什麽神通?難道他連影子也練得像他的劍一樣鋒銳了麽?鋒銳得連山壁也經受不起!”
羿令符道:“來這裏之前,我隻道這所謂的‘劍宗遺影’隻是一個傳說,但現在看來,這裏隻怕真的曾留下血劍宗的秘密。也許這個秘密和仇皇有關系也說不定!嗯,如果這樣的話也許能從這座山峰找到一些關于仇皇的線索。”
芈壓道:“血劍宗怎麽會和仇皇有關系?”
羿令符道:“血劍宗是仇皇的徒弟,你不知道嗎?”
“什麽!”有莘不破和芈壓一同驚叫起來。
“怎麽可能!”有莘不破道,“那、那他和現在那個血祖……”
“是師兄弟。”桑谷隽睨了有莘不破一眼,“芈壓年紀比較小,那也罷了。你師父何等人物,這件事怎麽會不知道!”
有莘不破一陣黯然,道:“血劍宗……在家裏隻要有人提起這個名号,我爺爺就會郁郁寡歡老半天,我哪裏還敢問他!我也曾問過師父,師父卻總說等我再長大些。可是……可是他怎麽會是血宗的人!我聽到的那個血劍宗雖然很難說是個仁慈的人,但……我無論如何也難以将這個傳說中的劍神和都雄魁那魔頭、血晨那變态聯系在一起。”
“血劍宗不算是血宗的嫡傳!”羿令符道,“雖然是上代血祖的徒弟,但他的功力主要還是用在劍術上。他在遇見仇皇之前已經是第一流的高手!這人太過神秘,江湖上誰也說不清楚他的來曆。”他瞄了有莘不破一眼,道:“或許你爺爺知道。因爲據說他也是東方人。”
有莘不破走近山壁,撫摸着,撫摸着,突然道:“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好像還在這裏。”
桑谷隽道:“誰?”
“血劍宗!”
芈壓道:“那怎麽可能!”
“嗯,那隻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遙遠得像我們的祖神玄鳥鳳凰。”有莘不破道,“無論如何,這座山有重新搜索一遍的必要!這座山,一定有别人未知的秘密!”
羿令符道:“我也有這個意思。”
常羊季守道:“在你們之前,已經不知有多少人搜索過這座山頭了。幾乎連一草一木都沒有放過,可還是搜不出個所以然來。”
桑谷隽道:“我們不是别人!這一路來,我們做到了大多數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常羊季守笑道:“說的也是。”
芈壓的肚子卻突然叫了起來。有莘不破笑道:“小孩子的肚子就是不争氣!”
芈壓怒道:“你胡說什麽!”呼一團火噴了過去。有莘不破一閃跳開,閃入一個拐彎,遠遠道:“我們分頭行事,無論有沒有消息,兩個時辰之後再在此彙合。”
桑谷隽道:“不破也恁性急了。天色已經黑了,等明天再搜索不是更好!”
羿令符道:“常人也大多會抱這種想法,他們都沒有成功,我們反其道而行,在夜裏搜索更有收獲也說不定。何況這裏也不止不破一個人性急。”
桑谷隽笑道:“莫非你也性急?難得難得,很少見你熱心過。”
羿令符撫摸了一下在寒溫中冬眠了的銀環蛇,道:“心?我的心早已死了,不過若說還有什麽事情能讓我的血沸騰的話……”他輕彈落日弓的弦,道:“那可是和有窮齊名的奇男子啊!如果有可能,真想和他見上一面!”羿令符撮口而呼,龍爪秃鷹疾馳而下,抓住他飛向高空。
桑谷隽道:“他們一個在空中找,一個在地面找,我到地底看看吧。”一邊說話,一邊沉了下去。
芈壓問常羊季守道:“天狗哥哥,我們搜哪裏?”
常羊季守笑道:“嗯,我禦劍飛行的功夫還很蹩腳,又不會地行之術,還是老老實實到山坡的林間看看吧。”
芈壓看着四處積雪,道:“我倒是有個主意,我想把這些積雪全燒融了!”
常羊季守笑道:“好主意!這壯舉可從來沒人幹過!祝你成功。”說着也隐沒在一塊積雪的岩石之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