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伯正要催動冥靈反擊,但冥靈體内的餘毒才堪堪淨化,生命之源早已耗盡,一陣空間扭曲後,消失在雲海間。河伯措手不及,連“河盤川帶”的防禦也來不及發動,就被風刃打下雲頭,跌下高空。
當江離還在淨化雲海的時候,有莘不破已經闖入水晶宮。上次在小相柳湖,有采采用分水訣分開湖水,信步而下,如走樓梯,走入湖底,這次卻得實打實地潛下去。他闖入碧水水晶的隔水界,到達水晶宮的時候,師韶已經擂起第二通鼓。所有地基較淺的建築都已經倒塌殆盡,隻剩下碧水殿還巍然不倒。
水族輩分最高的蘿蘫和蘿莎正指揮水族的男男女女搶救被陷在倒塌房屋中的族人。一看到有莘不破,心中大駭,蘿蘫高呼道:“保護主殿!”水族衆人密密麻麻地擁上來。蘿莎高聲道:“人牆!人牆!”
水族勇士沖了上來,水族的祭師在後發動咒語。老弱病殘則一起向門口擠去,把碧水殿的入口塞得半點縫隙也沒有。
有莘不破怒喝道:“滾開!”鬼王刀掃過,水族的勇士又有哪一個能擋得住他一個回合?水族的祭師發動各種咒語,但雙方實力相差太遠,隻能稍微拖延有莘不破的腳步,根本無法傷害到他。
有莘不破初時還顧念着采采,手下頗留情面,隻用沖力把水族的勇士撞開,到了後來人越聚越多,殺性一起,怒喝道:“再不滾開,老子就開殺戒了!”
水族的男人們像野獸一樣嘶吼着擁上來,終于有一人把血灑在了鬼王刀上。鬼王刀舔了血,光芒大漲,有莘不破眼睛紅了,淩厲的“精金之芒”揮出,碰到兵器盾損刀斷,遇到人就鮮血橫飛。一個、兩個、三個……鬼王刀的威力越來越大,到後來水族的男人一排排地倒下,女人們擋不住,被有莘不破沖進了碧水殿。
碧水殿是好大的一座屋宇,正中央聳立着一塊巨大的碧水水晶,比小相柳湖的那塊碧水水晶大上十倍。水晶中水王水後夫婦的召喚儀式已經接近尾聲。這塊大碧水水晶旁邊還有一塊較小的碧水水晶,水晶中困着一個女孩子,正是采采。
蘿蘫見了有莘不破的氣勢,知道無論如何也擋不住了,不由得聲淚俱下,連鬥志也喪失了。蘿莎卻大聲叫道:“圍住大碧水水晶!不能讓他靠近!”
有莘不破擡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隻見水王水後頭頂的空間扭曲越來越明顯,知道勝負就在這一刻了。然而更讓他吃驚的卻是被困在風輪中的江離。
天門就在碧水水晶的正上方,水王水後巨大的幻影也正是通過天門反射出去。天門外江離已經全無還手之力,他的近身防護力還不如桑谷隽,更遠遠不如有莘不破!被燕其羽可以媲美有莘不破“刀劍亂?大旋風斬”的風輪扯入,絞得血肉模糊。
“滾開!”有莘不破氣急,把攔在他面前的一個水族踢開,但很快又擠上來一個老女人堵住缺口。
水族的男人早已死傷殆盡,攔在面前的全是女人!
有莘不破破口大罵:“滾!滾!滾!去你媽的!”
老弱們一個個被推開,但推開一個,又湧上來一堆!
“姐妹們!不能讓他前進半步!再讓他前進半步,我們就要滅族了!”蘿莎剛才被有莘不破的刀鋒斜側掃到,隻剩下半邊臉,滿身是血,卻仍然歪歪斜斜地支持着不肯倒下。
有莘不破怒罵道:“你們自己不想滅族,卻要水漫天下,要害死天下所有人!這什麽鳥道理?”
蘿莎哪裏會回答他,竭盡全力哭叫着:“上啊!上啊!隻剩下一步了!擋住了他,我們就赢了!爲了我們的未來,攔住他啊!”
“殺!殺!殺!”有莘不破心中大叫着,卻仍守住靈台最後一絲光明,左手推人,右手抓住刀勉強控制着自己,手筋突起,忍得生疼,高聲叫道:“溯流伯川!你不是男人,拿這些老頭女人做擋箭牌,你出來,擋得住我三刀老子就乖乖認輸。”
“别聽他胡說!”蘿莎厲聲叫道,“擠死他!累死他!上啊!大家上啊!”
女人們像螞蟻一樣湧過來,自相踐踏,有幾個壓在最底層被自己人踩死;還有幾個年紀老邁的在擁擠中早就斷氣,屍體卻仍被後面的人推着向有莘不破湧。
有莘不破幾次要動刀,但一想起江離會不高興,馬上抑制住自己。突然一滴血滴在自己臉上,鼻孔聞到一股清馨的氣味。有莘不破心頭大跳:“江離!是江離的血!”仰頭一看,隐約見風輪中護住江離全身的草木早被撕裂得七零八落,血水像雨點一樣飄灑下來。
“不——”
“姐妹們努力啊。”
有莘不破見到好友命垂一線,熱血上腦,已經接近暴走的邊緣,再聽到蘿莎那惹人厭惡的聲音,立刻鬼叫道:“臭巫婆!再說一句我先拿你開刀!”
一個奇怪的影子悄悄盤上有莘不破右手,他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一刀向蘿莎淩空劈去,噗的一聲蘿莎人頭落地。有莘不破一呆,大叫一聲,鬼王刀的刀罡披蕩開來,人頭一排一排地落地,屍體堆滿了大碧水水晶的底座!
半空中水後凄涼地笑道:“哈哈!成了,成了!溯!我們成功了!”水王卻已經力竭而死,無法應和她了。水後哭道:“族人啊!我隻能用這‘水之鑒’替你們報仇了!有莘不破,我要你也嘗嘗國破家亡的滋味!”
遠處師韶大驚,大鼓噗的一聲打破了。
羿令符驚道:“糟!芈壓,得動手了。”
芈壓道:“不是說至少要把天門打開嗎?”
“來不及了!說什麽也得搏一搏了!”拉開落日弓,把重黎之精煉成的“祝融之羽”往天門射去。
燕其羽在天門上,見了來箭心中一凜,不敢召風阻攔,那箭被天門阻住,消解掉了銳氣,射到大碧水水晶上的時候已經沖力全無,隻剩下一團火芒懸浮在水後頭上。天門随即又自我修補合攏。
碧水殿中隻剩下有莘不破一個活人還站着,他已經完全失去意識了,擡頭仰望着那團天底下最厲害的重黎火光,生命之源有所感應,突然不受控制地沸騰起來!
“哈哈哈……”水後瘋狂地笑着,“你們敗了!我們也完了,大家同歸于盡吧!‘水之鑒’啊!祖神啊!讓我們報仇吧!康回馮怒——萬國傾頹!”
一種無聲無息的變化正慢慢散化開來,還活着的人都知道“水之鑒”已經開始影響水的冰點。燕其羽在天上大笑!師韶則在遠處歎道:“完了。”羿令符則握緊了拳頭。突然三人一起驚起:“那是什麽?”
燕其羽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她不知道将發生什麽事情,卻憑直覺當機立斷,抓起奄奄一息的江離遠遠逃了。
水後本已被瘋狂充斥的心靈也突然感到一陣害怕,低頭一看,隻見一片大火撲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一簇威武的光芒從湖底暴發出來,一瞬間把‘水之鑒’送回了遠古,把整個大相柳湖都烤幹了。
燕其羽遠遠回頭一望,喃喃道:“那是什麽?那是什麽?得趕快回去向仇皇大人禀告!”
一聲天籁般的鳴叫回蕩在這西陲雪原上,師韶滿心歡喜,聽得如癡如醉。
“好厲害啊!”芈壓說,“比畢方還厲害啊!”
“那當然了。”羿令符道,“這是玄鳥鳳凰啊!”
第一要務:上天山
有莘不破在無意識中觸動生命印記,召喚出玄鳥鳳凰,驚走了燕其羽,焚滅了水後,烤幹了大相柳湖,送走了“水之鑒”。
鳳凰雖然出現,有莘不破卻早已失去了知覺,無法與之溝通,他的生命之源也不足以支持玄鳥在這個世界停留。玄鳥在三聲鳴叫後自燃,其元神在烈火中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但它留下來的餘燼和“水之鑒”的餘威、重黎之精結合在一起,卻抟成了一片鋪天蓋地的火雲。
火雲順着東南風向西北飄去,一路越燒越大。
師韶和羿令符這時已經會合,見狀不約而同驚道:“不好!”
芈壓道:“怎麽了?”
這一驚一問之間,羿令符還來不及回答,已經有數十座雪峰在火雲的籠罩下開始消融傾頹。溫度的急劇變化導緻峰巅積雪不穩,數十座大山開始出現雪崩!雪水、泥漿、岩石和還未消融的冰塊轟隆隆胡亂翻滾,片刻被烤幹的大相柳湖便恢複了三成水量!
羿令符驚道:“完了!讓那火雲繼續肆虐下去雖然不是水漫天下,但對下遊來說隻怕也是百年一見的大災難!”
師韶吸了一口氣,用千裏傳音的功夫喊道:“兩位宗主!還不肯出手嗎?”
獨蘇兒的聲音不知從哪裏傳了回來:“現在讓我出手也沒用啊。我哪裏對付得了那片火雲!有莘小子自己惹出來的,讓他自己解決。”
師韶道:“都大人!你也不管管嗎?火雲再飄過去,可就是大河的源頭了!大河泛濫,夏都也得遭災!夏王追究起來你隻怕難以推脫!”
獨蘇兒笑道:“他隻怕也沒辦法。我給你出個主意吧。這裏也就你一個人能以音樂跨越時空。何不彈奏一首《天魔亂》?”
師韶道:“《天魔亂》?那沒用。啊——”突然醒悟過來,安坐地上,調弦試音。
他們所在乃是一塊高地,被火雲燒融的冰水泥漿已經把大相柳湖灌滿,溢出來四處奔流。洪水從高地下沖過,轟轟然如萬馬奔騰。但這巨響既亂不了師韶的心神,也壓不住他的瑟音。一曲極哀怨的古調遠遠傳出去,竟然刺破空間的局限,傳到某個不可知的地方去。
天空中出現一陣扭曲,芈壓叫道:“看!難道又是什麽幻獸嗎?”
師韶停了瑟,正色道:“不可亂說話!”
芈壓吐了吐舌頭,再定眼望去,隻見天空中出現一個夢幻般的美人,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眼神一掃,仿佛一眼就看穿這個地方發生了什麽事情,又仿佛對發生了什麽事情全不關心。
師韶正要說什麽,空中那人伸手一指,火雲上空出現一道裂縫,裂縫後面是一片無窮無盡的黑暗。那個暗黑空間似乎有着無窮的吞噬力,本來向東南移動且已鋪滿方圓千裏的超級火雲被那股引力所牽引,竟然停滞下來,跟着被倒拖,向那無底的黑暗湧去,一接觸到裂縫的邊緣便馬上被吞噬,吞噬得越多,那道裂縫就越大,裂縫越大,吞噬的速度就越快。
芈壓看得口幹舌燥,突然感覺腳下一飄,那裂縫吞噬完千裏火雲,接着連地下的潮水、沙石也被引動。
芈壓大驚:“不是連我們也要吞了吧?”
師韶叫道:“宗主!快快收手。無底洞再擴張下去整個世界都要被吞噬了!”
天上那神仙般的人物不作一語,又是一指,轉身不見。其人消失以後,高天上那道裂縫慢慢吻合,天地間也漸漸恢複平靜。
羿令符看着已經融化了的雪山,心道:“情況雖然不再惡化,但已經融化了的雪水隻怕也會給中下遊帶來一場不大不小的洪災。”
芈壓目睹這天地巨變,實在不相信那是人力所能爲,跌坐在地上,問師韶道:“師韶哥哥,那個神仙是你朋友嗎?”
師韶歎了口氣還沒接話,羿令符道:“那不是神仙,是魔鬼。”
“魔鬼?可這人長得好漂亮啊。”
羿令符歎道:“這事情以後再說吧。先找有莘和桑谷隽去。可别在混亂中死掉,那可就冤枉了。”
師韶突然道:“來了。”
“什麽?”
師韶道:“雒靈。”
羿令符一怔。
師韶道:“從地下來。好像在找我們。”撥動琴弦,發出幾個短促的音調。不久一個土包子在他們附近壟了起來,土包子破開,現出一個絲球。
芈壓舒了口氣,道:“是桑哥哥。”
絲球裂開,三個人一個坐着、兩個躺着——坐着的是雒靈,躺着的是有莘不破和桑谷隽。
羿令符快步過去,檢查兩人的傷勢,道:“不破是體力透支,等精力恢複就好。桑谷隽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隻怕沒半個月醒不來。”
芈壓道:“可護着他們從地底上來的不是桑哥哥的力量嗎?”
羿令符看了雒靈一眼,道:“是你雒靈姐姐在操縱這股力量。”心中卻道:她不僅僅是操縱桑谷隽的力量那麽簡單,而是趁着桑谷隽昏迷侵入他的心田加以操縱。侵入别人的心田本是一件很忌諱的事,但這次雒靈所爲并無惡意,因此羿令符也就不說什麽了。
芈壓道:“那我先給桑哥哥煮道醒魂湯去。”
羿令符道:“不!桑谷隽是在生死之際牽引大地之力療傷,還是讓他睡到自然醒來爲好。你給不破煮點能恢複體力和精神的東西吧。”
芈壓應聲好,走進“一品居”。
羿令符心道:“沒想到這一役我們會遭到這麽大的挫折!江離被擒,有莘不破和桑谷隽看來短期内是起不來了。三個最活躍的高手一齊遭難!師韶說過要回東方。我身邊隻剩下芈壓一個小孩子,再加上一個不肯開口說話的雒靈,要讓商隊繼續在這邊荒中走下去,這副膽子不輕。不要再遇上什麽大敵才好!”
師韶雖是盲人,卻仿佛能看破别人的内心,問道:“擔心什麽?”
羿令符道:“江離。眼下這兩個小子應該死不了。”
師韶道:“那個驅風的人我知道,是仇皇用飛廉43之血造出來的,挺可憐的一個女孩子。”
羿令符道:“仇皇?”
“就是都雄魁大人的師父!”
羿令符驚道:“上一代血祖!他不是已經……”
“複活了。”師韶道,“我到天山找尋劍鳴之聲,不小心誤入他的藏身之所,聽見他複活的欲望。幸好當時他行動不便,雖然想殺我滅口,卻終于奈何不了我。”
羿令符道:“這水族召喚‘水之鑒’,難道也是他背後操縱?”
師韶道:“或許是。隻希望江離能半途逃脫,若給擒到天山,雖然仇皇未必就殺他,但我們再要把他救出來可就難了。”
“無論多難,我們……也要去!”有莘不破醒了過來,他挨着雒靈勉強坐起,道:“怎麽回事!我怎麽會累成這個樣子!”
羿令符道:“你召喚出了玄鳥。難道自己不知道嗎?”
“什麽?”有莘不破又驚又喜,“我請出了玄鳥?”
羿令符微微一笑,把在外邊看到的事情跟他簡略說了,又問起大相柳湖内的情形。
有莘不破道:“雒靈在人門接應我,我潛入湖底,殺……殺了進去。後來見到江離危險,心中發急……唉,不知道他看見沒有?”
羿令符皺眉道:“你殺了很多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