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谷隽道:“此一時,彼一時!我就不信經曆雀池一戰後,你一點進步都沒有。”
江離道:“我擔心的不是河伯。”
桑谷隽道:“你擔心水族的那個大敵?”
江離點了點頭。
桑谷隽道:“雖然誰也不知道那是個什麽樣的人物,但你估摸着,這個人會比有莘伯伯、季丹大俠更厲害麽?”
江離沉吟道:“隻怕世上再厲害的人,跟他們也就在伯仲之間。”
桑谷隽拍手道:“這就得了!這裏五……六人聯手,就是季丹大俠這樣的人物,我們也能鬥他一鬥!”
芈壓白了桑谷隽一眼。
有莘不破道:“說得不錯,這場仗就算有些兇險,那大敵也絕不可能強大到我們不可能戰勝的地步!羿兄,你怎麽說?”
羿令符淡淡道:“見義不爲非勇也!”
有莘不破又問芈壓,芈壓拍案叫道:“那還用說!這一次,我要做前鋒!”
江離歎了口氣,目視雒靈,雒靈微微一笑,江離會意,道:“也就這樣吧。最多我們惹出亂子來,自己收拾攤子。”
有莘不破道:“那好!就這麽定了!”
有窮商隊客車,白露。
“姨姆。”采采靠在蘿莎的肩頭上,說,“十六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采采,現在最要緊的是救出你媽媽。到時候,你親自問她。”
“媽媽不會有事吧?”
“放心吧,我的小公主。水後投身于白水晶之中,除非有精金之芒劈開,或者重黎之火燒融,否則誰也傷不了她。隻是,你那些朋友真的可靠麽?”
采采擡起了頭,道:“姨姆!我相信他們,請你和阿芝姐姐也相信他們!”
“好吧,其實,我也看得出來他們都是大有來頭的人物。希望我們能夠順利地奪回小相柳湖,救回水後。”
“就是這裏了。”阿芝指着那條彙入大江的支流,“沿着這河流而上兩百五十裏,就是小相柳湖的所在。”
有莘不破問道:“你們住在湖邊麽?”
采采道:“不是,我們住在湖裏。”
“湖裏?船上?”
“準确一點說,是在湖底。”看着有莘不破吃驚的樣子,采采笑道,“那是我們族人用碧水石開拓出來的水下空間,你到時就明白了,反正收複小相柳湖以後,我一定要在那裏好好招待你們。”
有窮衆人見多識廣,雖感新奇,也不駭異。
羿令符道:“現在銅車在舟筏之上,無論攻防都不适宜。我們若驅舟筏沿河而上,若遇大戰,水湧舟翻,隻怕又要重蹈前幾天的覆轍。”
江離道:“不錯!而且水族失散在外的人也得趕快召集彙合。我們兵分三路:蘿莎前輩與羿兄、雒靈作爲一路,搜尋水族人等;阿芝姐姐引桑兄與我爲先鋒,前往收複小相柳湖;有莘不破、芈壓和采采坐鎮商隊,且把舟筏在岸邊停一停,看到我們前方傳來大捷的信号,再沿河而行吧。”
他話才說完,芈壓登時鼓噪起來,有莘不破滿面不快,采采也道:“收複家園的大事,我怎能不盡力?請讓我代替阿芝姐姐一起去小相柳湖吧。”
江離道:“我雖然不知道你們十六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但你母親既然總是諄諄叮囑,必有道理,如果沒有必要,你還是暫時不要再使用水族異能的好。”
見采采不再說話,江離又對有莘不破道:“我們這次是要去幫采采奪回家園,小相柳湖雖然沒去過,但光聽名字便知道是個十分秀美的地方。你和芈壓兩人出手不知輕重,打起架來山倒浪翻,隻怕河伯還沒死,小相柳湖倒先毀掉了。”見有莘不破沒話說,江離又道:“其實我們最大的敵人還不是河伯東郭馮夷!而是那個還不知藏在哪裏的敵人。這幾天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倒像被人盯上了。”說着看了采采一眼。
蘿莎心細如發,驚道:“你是說有人要不利于我們采采?”
江離道:“很有可能。芈壓,你不能老看見哪裏有架打就往哪裏沖啊,保護人比打仗難啊。”
芈壓冷笑道:“我不上你的當。上次在蜀北界有莘哥哥也是這樣騙我!結果……哼!”
采采柔聲道:“芈壓,你不喜歡和我待在一起麽?”
芈壓一呆,忙道:“沒有的事!采采姐姐你不知道啦!他們老把我當小孩子,總是護着我!我今年十六了,用不着别人來保護!唉,好啦,看采采姐姐的面子,我再信你們這些家夥一次。”
江離道:“既然如此,我們便出發吧。蒼長老,靠岸抛錨。”
七香車趕到小相柳湖上空時,天色已黑。天上月如水鏡,地上湖如明月。
“小相柳湖……這名字起得多好啊。”江離道,“可惜多了這麽多蛇蟲魚蠡。”
阿芝從七香車往下望,隻見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小相柳湖無論岸邊水裏都充斥着各種各樣古怪醜陋的魚蟲,既感惡心,又覺痛心。
桑谷隽突然說:“江離,我想獨自鬥一鬥那個河伯。”
江離道:“你有幾分把握?”
“不是把握的問題。”桑谷隽道,“夏都的那群渾蛋,我遲早要面對的。我想試試自己的實力和鎮都四門相比到底如何。你我聯手自然勝算大增,但卻試不出我的真功夫。再說,今天連一個東郭馮夷都打不過,明天怎麽去面對血祖無瓠子?過不了血祖那一關,我哪裏還有希望向那個暴君報仇?”
江離沉吟半晌,道:“好吧。但你得把東郭馮夷引出來,在小相柳湖之外打。”
“我去引他出來!”阿芝說,“這是我們的家。我雖然能力卑微,但無論如何希望能出一點力氣。”
桑谷隽擺手道:“不行!我不能讓女孩子去冒險!”
江離卻道:“或許是個好辦法。讓阿芝姐姐坐我的七香車去。就算阿芝姐姐失手,我料定東郭馮夷也隻會生擒,不會殘害。”
“爲什麽?”
“根據采采的描述推斷,那東郭馮夷多半是沖着你們族中之寶‘水之鑒’來的。水後既然預知東郭馮夷來犯,想必這件寶物一定被妥善安排了吧。”
阿芝道:“‘水之鑒’?我也隻是聽說,卻從來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寶物。我們和水後臨别時她也未提起。如果真有這件寶物,那麽現在多半在長老們手中。”
江離道:“我敢打賭!東郭馮夷的目的還未得逞,因此才霸占着小相柳湖不走。所以阿芝姐姐若以此爲誘餌,順利則東郭馮夷聞聲出巢,就算失手,他也不會輕易加害。”
桑谷隽道:“不行!我說什麽也不能讓女孩子去冒這不必要的險。我另外想辦法引他出來。”
江離道:“引他出來後呢?”
桑谷隽指着注入小相柳湖的一彎小河說:“依這地形看,逆流而上,必然是一片土木潮濕之地,如果是一片沼澤那就更妙了。我先過去看看,如果所料不錯就在那裏布個陣勢,把東郭馮夷引到那裏滅了。”
江離道:“那我做什麽?”
“你就等着接手小相柳湖吧。”桑谷隽道,“這麽漂亮的一個地方被搞得烏煙瘴氣,連我也覺得可惜。這清潔的事,沒人比你在行了!”
“真不知道你這句話是誇我,還是損我。”
胯下的獨兇猛猙獰,奔跑如飛,阿芝有些害怕,不由把桑谷隽抱得更緊一些。
“不行!我說什麽也不能讓女孩子去冒這不必要的險……”
她有十六年沒聽見這樣陽剛氣十足的話了。阿芝悄悄把頭前傾,聞了聞桑谷隽後頸的汗味,心裏突然一陣小鹿亂撞。
由于江離不反對由阿芝去引誘河伯,所以桑谷隽把她帶在身邊,爲的是怕江離被阿芝說動,此外桑谷隽并沒有其他的心思。
小河的盡頭,獨腳下所踏,果然是一塊理想的沼澤地。
“行了!”桑谷隽有些興奮地對阿芝說,“我們有六成勝算了!”
這個晚上,采采沒有下江沐浴,隻是打開窗口,怔怔地望了望天上水底兩輪明月。
她失眠了。
“芈壓,你這樣盯着我幹什麽?還不快去睡覺!”
“不行!”芈壓說,“今晚雒靈姐姐不在,我得替她盯着你點。”
“盯什麽?”
“盯着你,不要讓你往白露那裏鑽。”
有莘不破失笑道:“胡說什麽啊你!人小鬼大!快回去睡覺吧!”
芈壓滿懷警戒地說:“如果你心裏沒鬼,幹嗎這麽着急要趕我走?不行!我今晚一定盯死你!”
有莘不破無奈,攤手道:“算我怕了你啦。你不睡,我睡!”他閉上眼睛,突然想起芈壓的話:“剛才我确實想去看看采采的。這樣的夜,我會胡鬧麽……嗯,不行!對她還是沒感覺啊。再說,她好像有心上人的樣子,要不爲什麽有時候話說着說着會走神?嗯……會是誰呢?會不會是桑谷隽,或者羿令符?總不會是江離吧……”
芈壓盯着有莘不破,沒多久便聽見他微微的呼噜聲,自己也打起了哈欠。
“你先睡吧。”
桑谷隽不知道從哪裏召喚來一堆松軟幹燥的黃土,給阿芝做了個炕。然後他自己又在月色下忙碌起來了。
阿芝失眠了,卻假裝睡着了,躺在土炕上偷偷看着忙碌的桑谷隽。這個溫柔的男人忙碌起來的樣子多帥啊。她的記憶回到了十六年前,那時候采采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那時候水族還是一個完整的部落,那時候他們住的地方,不是精緻小巧的小相柳湖,而是華麗大氣的大相柳湖——那個時候,水族不但有美麗的女子,更有強壯的男人。可是從自己懂事開始,族裏就開始發生沖突,終于在那天,水族分裂了。從此她們離開了大相柳湖,離開了她們的另一半,悄悄躲進小相柳湖,一躲就是十六年。
“水之鑒……”
水族的分裂,聽說就是爲了它。但那到底是什麽東西,阿芝也不清楚。蘿莎姨姆肯定知道,但她卻不肯說。蘿莎姨姆答應讓外人介入水族的事務,卻不肯告訴采采,十六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她爲什麽這麽做?
“‘無論敵人有多強大,我甯可戰死!’……采采啊!那不是戰死不戰死的問題啊!我們面對的不是強大的外敵,而是男性的族人啊!”
“哈哈,成了!”桑谷隽的一句話把阿芝拉了回來。她趕緊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因爲他正向她走過來。
阿芝聞到了一股汗臭,知道桑谷隽到了自己的身邊,她把呼吸聲控制得很平緩,但卻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
“嗯,睡得挺沉嘛。我也睡一會,天亮了再想想怎麽把那該死的河伯引出來。”
水下的逃亡者
桑谷隽一覺醒來,左右不見阿芝,再看到松軟的黃土上畫了幾個字,得知阿芝趁他睡着誘引河伯去了,不由大吃一驚,急忙向小相柳湖的方向跑去。他沿着小溪跑沒多遠,便見遠遠一個大浪追着一個小浪湧來,猛地大浪加速狂湧,吞沒了小浪,一個女子從浪中被沖了出來,跌在河灘上,正是阿芝。
“哈哈……”笑聲中一個老者踏浪而出,躊躇滿志地向阿芝逼來。
桑谷隽離得遠了,一時趕不上,正在着急,阿芝擡頭看見他,大叫道:“快!去通知長老把‘水之鑒’毀了!不能落在他手裏!”
桑谷隽一愣,随即會意,轉身便逃,背後水聲大作,那老者聽了阿芝的話果然向他追來。
桑谷隽一腳才踏入沼澤,巨浪沖了過來,一股倒卷的力量幾乎把他扯下河去。他忙運氣定了定身形,兩三個起落,逃入了沼澤的中心。這才回過頭來,不由大吃一驚:那寬不過七八步的小河,不知何時漲成數十丈寬的大水,把兩岸的林木草石都淹沒了。大浪一個接一個地向沼澤地湧來,不一會便把沼澤地漫成一個湖泊,桑谷隽一退再退,終于退到山腳下,不得已攀岩而上。
“哈哈,小子,你逃不掉的!”那老者踏着一股龍卷風形狀的水柱,向桑谷隽沖來。桑谷隽爬得多高,那水柱就聳得多高,到桑谷隽爬到崖頂,那水柱已高與山崖齊肩。老者站在水柱上,與桑谷隽對峙着,兩人相距不及二十丈。桑谷隽低下頭望去,崖底水位還在不斷升高。
“哈哈,小子,你逃不掉啦。”老者道,“見水就逃,你不是水族的吧。是那小娘們的相好麽?”
桑谷隽冷冷道:“你又是誰?”
“嘿!讓你小子知道你爺爺的威名!你爺爺乃是黃河第十六代河伯,大夏王都鎮都四門東郭馮夷是也!”
桑谷隽冷笑道:“原來你就是那個被大羿31射瞎左眼的花花公子之後啊,哈哈,夏都的四隻烏龜,就來了你一隻麽?”
河伯東郭馮夷聞言怒道:“小子你找死!”怒喝聲中湖泊中射出兩股水箭,卻不是直射桑谷隽,而是射向桑谷隽的上空,兩股水箭激蕩在一起,化作滿天飛雨,把桑谷隽周圍十丈的地方全籠罩住了。
阿芝躲在偏僻處,眼見那水罩濺出來的水滴,指甲大的一小滴也能把拳頭大的石頭砸得粉碎,知道這水不是普通的水,而是被河伯異化了的重水。沒多久桑谷隽所在的山崖就被重水沖擊得淩亂剝落——外圍尚且如此厲害,“他身處水罩中心,這,這可怎麽辦?”
“小娘們,擔心是嗎?”東郭馮夷對着阿芝藏匿的方向冷笑道,“不用擔心了,我擔保你的小相好已經粉身碎骨了!對河伯大人不敬,這就是下場!你乖乖給我帶路,還可……”
“還可怎樣?”桑谷隽的聲音打斷了東郭馮夷,倒讓河伯着實吃了一驚:“你還沒死!”
雨水落盡,卻不見桑谷隽的身影,隻見山崖之上多了一塊巨岩。巨岩一陣聳動,突然爆炸,千百棱角石彈不停地向東郭馮夷暴射過來。東郭馮夷一招“河盤江繞”,一片大水白帶一般環繞盤旋,護住了他,石彈碰到水帶,無不被流水的沖力帶得斜飛出去。一時間湖山對峙,水石激蕩,空中重水如亂箭,石彈如流矢,阿芝躲在水底,越躲越遠,一直退到一個山坳之中,這才不受波及。
東郭馮夷狂笑道:“小子!剛才算老夫小看了你!不過你要隻有這點本事,還是早點束手就擒吧。‘川流不息?蝕山’!”
圍住山崖的水突然變成黑色,草木一觸便死,甚至連岩石也抵擋不了這些黑水的侵蝕。在黑水不斷地腐蝕下,岩石毀,山梁斷,桑谷隽所在的山崖漸漸變成一座孤峰。
“小子,你已陷入死地,束手就擒吧!咦!怎麽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