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山氏注意到了有莘不破和江離的異動,收起了輕視之心,一股空前強大的妖氣向桑谷隽直逼過來。
“我得爲他們幾個争取時間!”羿令符左右開弓,連射三箭:這各附特殊靈力的三箭接觸了塗山氏周圍的妖氣,如冰柱入岩漿,飛進不了數步就被消融于無形。羿令符大驚,知道這女妖遠非堅甲蠻力的蠱雕可比。難道,隻能用那招了嗎?
羿令符這三箭沒能分散塗山氏的注意力,天蠶幻蝶被塗山氏擊中,登時風翼折,雷翼斷,軟綿綿掉了下來。它寬大的身體落在地面,蕩起一陣風沙,把所有人的視線都遮住了。
風漸止,沙漸定。
地面再無幻蝶的背影,隻剩下桑谷隽獨立在萬匹蠶絲之上。妖氣再次襲來,蠶絲倒裹,形成一個巨大的蠶繭,擋住了這第二波妖氣。
塗山氏冷笑道:“不錯呵,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啊。”
那巨大的天蠶絲團擋住第二波妖氣以後,馬上迅速旋轉,方圓十裏内的泥土沙石被這股螺旋吸力引了過去,附在天蠶絲團上,聚攏成一個山一般高大的石球。隻聽球中桑谷隽喝道:“起!”那巨球便如一顆彗星一般,向浮在半空的塗山氏撞去。但沖到塗山氏身前十尺處終于被一股罡氣擋住,頂了回來。
“桑兄!你歇歇,我來!”巨人有莘不破大踏步邁出,每一步都踩得地皮震動,他一躍而起,向塗山氏當頭劈下。
塗山氏剛剛擋開天蠶的奮力一擊,跟着便覺刀風如針如刃,觸體生疼——那護身罡氣,竟然完全擋不住白虎附着的鬼王刀,心中一凜,不敢正面和白虎争鋒,側身避開。有莘不破兵器上占了上風,但身體給妖氣一沖,登時如在深海遇逆流,被遠遠地彈了開去。風吹過,飄飄然落下十餘根長發。桑谷隽趁着塗山氏一退之勢,驅使“彗星”從東邊向她沖來,硬撼塗山氏的護身罡氣。兩股大力一撞,“彗星”倒飛三十丈,把地面劃出一道三四尺深的軌痕;塗山氏淩空倒飛,跌入背後的連山密林之中。
有莘不破和桑谷隽一個搶了塗山氏應接不暇的空當,一個借了塗山氏躲避白虎鋒銳的退勢,卻仍然略居下風。羿令符心知以他兩人現階段的功力駕馭天蠶和白虎仍然太過勉強,必須速戰速決,持久戰隻能越拖越不利。
突然,塗山氏所立足的山林沙沙作響,無風自動。塗山氏吃了一驚,躍起避開,淩空俯瞰:隻見一十二座連山樹木盤動,首尾相接,如同活了一般。
羿令符知道若木和江離終于出手了,回頭一看,江離不見蹤影,若木臉色慘白,雙眼緊閉。再回頭時,局勢又是一變:江離不知何時竟懸浮在十二連峰上空,飓風猛烈,卻吹不散盤繞在他身周的雲氣;十二座連山的樹木連成長龍形狀——枝爲角,葉作鱗——開始還隻是形似而已,漸漸青氣氤氲,在萬千樹木頂梢凝成龍形青氣,三彈指間青氣具化,朝陽拱服,雲霞來觐,東方之至尊、本朝統攝天下的始祖幻獸青龍睜開它的雙眼,傲然審視着它剛剛來到的這個世界。
“小江離啊,居然又是你。”青龍的聲音回響于天際,威勢和它以細長狀态出現在“松抱”車廂時完全不可同日而語。這難道就是青龍的完全形态?
青龍掃了一眼全場:天蠶和白虎居然都在,而處于三大始祖幻獸中心的,竟然是數百年前就應該故去了的塗山氏。
有莘不破舉起大刀問道:“白虎老大,這條巨龍好像很厲害的樣子?你認不認識?”
白虎怒道:“在青龍老大面前,不要亂說話!——糟!怎麽學了你小子的貧嘴稱呼。”
青龍笑道:“有莘不破,你居然能喚出白虎,大有長進啊。”
有莘不破奇道:“你認得我?”
青龍還沒回答,白虎已不悅道:“召喚我!就憑這小子?我隻是要借他的生命之源,修理修理這頭死狐狸罷了。”
“修理她?”青龍顯然有些吃驚,“小江離啊,别跟我說你召喚我出來就是想對付塗山!你知道她是誰嗎?”
“不知道,”江離說,“但師兄說了,她不屬于這個世界,我們得趕快把她送走。”
“原來如此,那我就明白了,這是若木的主意嗎?”青龍道,“嗯,那應該是他把我召喚出來的吧,我就說嘛,你的功力怎麽可能進步那麽快。咦!他的氣息怎麽這麽弱?”
“你這條長蟲!”塗山氏自從青龍來到,便一直神色古怪地看着它,默默無語,這時突然開口說話,“幾百年了,還是改不了這啰唆的臭毛病!”
青龍也不生氣,凝視着塗山氏,說:“你看我的眼神爲什麽這麽奇怪啊?是在我身上看見了他的影子嗎?幾百年了,你還沒忘記啊。”
塗山氏狂笑起來,邊笑邊哭:“忘記?我爲什麽要忘記?他死了,可他的江山還在!他的子孫還在!我要毀了他的河山,斷了他的血脈,讓他在黃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青龍道:“可是他的子孫,不也是你的子孫嗎?”
塗山氏聞言大震:“我的子孫?我的子孫?”
青龍聞言道:“回去吧——回到你該安息的地方。”
“不!”塗山氏嘶聲道,“數百年了,才有愚蠢的人類來向我奉獻一副肉身,令我的化身覺醒;我的化身數十年來費盡千辛萬苦,才讓我覺醒!憑你一句話就讓我回去?回到那無限的空虛和停滞中去?不!”
青龍說:“你難道沒有注意到,你現在的意識,受你的化身這數十年來積下的暴戾影響,已經滑離正軌了嗎?你的化身隻是你遠久記憶中殘留的一點獸性罷了,爲何要爲了它而塗炭天下呢?你不要忘記,你早已經修煉成人了,你早已是享萬邦祭祀的國母了,你不是妖了,你是人,不,你是神!如果你能放棄你的執念的話。”
“祭祀?”塗山氏流着淚笑道,“我隻是配祀罷了,作爲那個男人的陪襯物罷了。”想到那個男人,再加上背後桑谷隽深沉而肅烈的殺氣步步逼近,甯折不屈的塗山氏連臉色也變得越發堅毅起來:“廢話少說!動手吧,看看是你們把我殺了,還是我把你們送回去!”
白虎吼道:“正合我意!”和它一般烈性的有莘不破受到感應,揮刀劈了過去,大刀發出的刀風恍若有質,橫空斬來。
塗山氏的背後陡然生出九條毛茸茸的巨尾,其中一條向有莘不破的刀風迎去,消解了這一剛猛有餘、沉穩不足的攻勢,但巨尾也被劃開了一道口子。另一條尾巴橫掃,把桑谷隽“彗星”的撞擊也擋在外圍。其餘七條尾巴聚在胸前,面對青龍。
青龍見天蠶神力疲弱,白虎後勁不足,這時也沒時間問它們怎麽會變成這樣,一張口,把江離給吞了,人龍合一,向塗山氏飛來。突然砰的一聲巨響,青龍從天上直跌下來,在地面沙石林木中像一條泥鳅一樣左右翻滾,無法騰空。
這一變故,把所有人類看得驚愕萬分,把兩大神獸看得哭笑不得。塗山氏縱聲笑道:“長蟲!原來你和這兩條大蟲軟蟲一樣沒出息!”說着九尾齊聚,擰成一條毛茸茸的巨擘,向天頂直沖上去,在百丈高空披散開來,變成一張籠罩數十裏的巨毯,跟着便像一個布袋一樣罩下來,把青龍、白虎、天蠶連同三個年輕人一起攝了進去。
絕處逢生
“哇——這什麽鬼地方啊!”有莘不破大叫着。
被九尾卷進來的這個空間裏,上下左右、放眼所見全是火。空中彌漫着燠熱的氣息,腳下沒有任何落腳處——除了一個個火球。有莘不破鬼叫着,因爲他的鞋底早就被燒穿了,如果沒有從季丹洛明那裏學來的護身氣甲,現在隻怕早已化爲灰燼。
“喂,幻獸大哥,白虎老大,你怎麽不開口?你老人家活了幾千幾萬年了,知不知道這是什麽鬼地方?”
“我當然知道。”白虎的聲音懶洋洋的,“這是九尾的幻之火獄,是九尾幻化出來的五行地獄之一。”
“那你知不知道怎麽離開這裏啊?”有莘不破問。
“知道,”白虎有氣沒力地說,“隻要找到幻之火獄的邊緣,一刀劈開,然後……”
“然後怎麽樣?”
“然後我們就可以到另一個地獄去。”
有莘不破腳下一個踉跄,跌進一個大火球裏,雖然掙紮着爬了起來,但頭發眉毛卻都燒光了:“老大!說點有用的好不好?話說回來,怎麽進了這裏以後你就一副奄奄一息的小樣,那些英雄氣魄都被那死狐狸吃了嗎?”
白虎歎了一口氣說:“沒辦法啊,‘南火克西金’,再說你小子的生命之源又不夠我用,有精神才怪。”
“這死狐狸也真是。”有莘不破對着空氣大叫,“死狐狸,出來!有種出來和小爺大戰三百回合!”
白虎嗤笑一聲:“得了吧你。她肯出來還用得着布下這個幻境?決鬥是男人的專利,狡猾是雌性動物的特權。九尾的特長就是搞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當面決鬥,嘿,她既攻不破天蠶的護身絲甲,更擋不住我的精金之芒。她的爪牙也就是拿來向别人逞逞威,在老子的精金之芒面前,她隻能算是這個!”白虎從它附着的鬼王刀裏伸出好大的一隻老虎腳趾,讓有莘不破看清是它的小腳趾,便又縮了回去。“何況還有青龍老大在旁邊龍視眈眈——雖然它今天實在丢臉!”
“老大,我知道你厲害,不過,你怎麽好像有點軟了?”
鬼王刀一挺,白虎怒道:“誰軟了!”
“不軟就好,不軟就好。算了,我看還是先找到江離和桑谷隽再說。”有莘不破道。
“你說什麽?”白虎怒吼道。
“我沒說什麽啊!”
白虎怒沖沖說:“哼!你沒說出來,心裏在想,你以爲我不知道啊!我們現在是合體狀态,想什麽對方都能感應到!”
“有這種事情?”有莘不破訝異道,“我還以爲隻是力量共享呢。隻是……我怎麽就沒感應到老大你在想什麽啊?難道……”他沒說出口,但心裏的話還是讓白虎感應到了:“難道老大你是那種說話不用大腦的人?”
這次白虎居然也不生氣:“嘿!用腦?老子是天上地下第一強者,何必用腦?再說老子也不是不會用腦,隻是懶得思考而已。”
羿令符望着那團大蒜形狀的妖氣,一時束手無策。有莘羖、若木和芈壓都昏迷不醒;桑鏖望神情頹靡,似乎也還沒有從悲傷和慚愧交加中恢複過來;被有莘不破所鄙視的靖歆和徒弟縮在一旁;季丹洛明和桑季困在“天蠶?作繭自縛”中——羿令符向雒靈望去,兩人對望了一眼,卻見她也搖了搖頭。
“有莘、江離、桑谷隽,你們可别這麽容易就在裏面死掉啊……”
“我們還是先找青龍老大會合吧。”白虎建議說,“它對這些神神道道的東西懂得比較多。”
“那我們怎麽找到它?”
“火克金,金克木。九尾既用幻之火獄困住我,肯定是用幻之金獄困住它。朝西北方向走。”
“西北!”有莘不破的腳已經被火球燒得嗤嗤響了,“拜托!這裏哪裏分得清東西南北啊!”
“這個……”白虎老着臉皮說,“我也幫不了你了。”
“算了,看來還是靠自己吧。”
“本來我對青龍的氣息挺熟的,”白虎說,“可惜這裏各個地獄之間都被九尾的幻術隔絕了,感應不到。咦,這是什麽感覺?你感應到的這個人是誰?”
“是江離。”有莘不破說。
“江離?和青龍在一起的那小夥子?奇怪,你們之間的感應怎麽能穿透九尾的‘幻?絕緣’之術?不會是九尾引誘我們的假象吧?”
“我也不知道,”有莘不破說,“在壽華城,我曾經在他真力耗盡的時候用先天真氣幫他川流百脈,好像我們修煉的真氣本出同源,當時就有融成一體的感覺。那感覺好爽啊,不像和你,總覺得疙疙瘩瘩。”
白虎闆臉道:“你這是什麽話?如果不是想教訓教訓九尾,你以爲我想和你合體啊?”
“算了,不和你說這個話題了。”有莘不破說,“後來我被蠱雕吞進肚子裏,江離也是利用這種感應給我隔空傳送真氣的。”
“蠱雕?那家夥沒什麽了不起的,不過它也懂得内息之術,可以閉絕外力對它内腑的侵襲——你居然能隔着它的肚皮傳功!嘿,看來這感應不是假象。”
“糟!怎麽消失了?”有莘不破臉色一變,“他不會出事了吧?”
“應該不是,”由于和有莘不破合體,因此白虎也能體驗到這感應,“那小子看來比你靠譜得多,多半已經脫離‘幻之金獄’了。”
“那現在我們怎麽辦?還去金獄嗎?”
“人都不在那裏了,還去幹什麽?”白虎說,“去找天蠶吧。”
“怎麽找?我可沒法感應到桑谷隽的氣息。”
刀背上的白虎頭像側了側,仿佛在思考的樣子。
有莘不破叫道:“老大!你可不可以快點?我的腳快熟了!還沒辦法嗎?唉,早知道了,思考這種事情,不适合你老人家……”
白虎怒道:“你鬼叫夠了沒有?我想到了,九尾要克制天蠶,多半是用‘幻之木獄’。你以感應到江離的地方爲西北方向,然後再找到東北方向。”
“這麽簡單的事情,你居然要想這麽久?”有莘不破一邊埋怨着,一邊舉起大刀,踩着一個個火球向東北方向躍去。沒多久他才發現,‘幻之火獄’的邊緣地帶比中心地帶惡劣了一百倍。火龍、火鴉、火雀、火箭、火星——一個個向他沖來,大有不燒化他誓不罷休之勢。和這裏相比,中心地帶那沸水般的溫度簡直就是天堂。
有莘不破一邊躲避着這些,一邊前進,到後來實在避不開,就用手推開,用腳踢開,用肩頭撞開,用腦門頂開。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經燒化了,連體毛也被燒得幹幹淨淨,僅僅憑着護身真氣守住最後一條防線,咬着牙,赤裸裸地跳着、撞着、前進着。最後,他終于被一堵火牆擋住了。離火牆還有五六步,他已經聞到一股焦臭——身上的一些地方,護身真氣已經開始被焰火灼穿了。
終于,連白虎也說:“算了,先回火獄中心去再想别的辦法。”
“開什麽玩笑!都到這裏了,死也要闖過去!”
“喂,喂,你要幹什麽?”發現有莘不破高舉大刀,白虎有些不祥的預感。
“劈開它!也許這堵牆背後就是另一個天地了。”
“你要用什麽劈?”
“廢話!當然是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