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粗聲粗氣地說:“美國有過這麽一起案子,有對老夫妻被人用斧子砍死了。案發時間是上午十點左右,家裏除了他們的女兒和女傭之外,沒有别人。女傭被證明不可能作案,那個女兒是一個很受人敬重的大齡單身女人,看起來也不可能作案。于是他們就釋放了她。但是,他們再也沒有找到答案。”他停了一下,“我剛才一看到那把斧子,就想起這件事來了。我走進廚房,看到她在那裏幹活兒,沉着冷靜,連一根汗毛都沒有豎起來!而那個姑娘徹底發了瘋。這就對了!這才是自然反應,這才是我們希望看到的結果,對不對?”
隆巴德話不多,隻說了一句:
“也許是吧。”
布洛爾繼續說:
“但是另一個人的表現呢?簡直過于冷靜鎮定了吧。你看她系着羅傑斯太太的圍裙,還淡定地說:‘半小時左右做好早餐。’你要問我的話,我覺得這個女人肯定瘋了,好多她這樣的單身老女人都不正常。我倒不是說她們都是殺人狂,可她們的思維都很古怪。她變成了這種古怪的老女人,而且還是個宗教狂熱分子,把自己當成上帝的工具。你知道她坐在屋子裏看什麽嗎?她在讀《聖經》!”
隆巴德歎口氣,說:
“但這些理論沒法證明她有你所謂的那種精神問題,布洛爾。”
布洛爾不依不饒,固執地企圖證明自己的論點,繼續說:
“再說,她還一個人跑出去了,披着雨衣去看海。”
隆巴德搖着頭說:
“羅傑斯是劈柴的時候被殺的,也就是說他早晨一起來就被殺了。這樣的話,布倫特沒有必要在外面待幾個小時那麽久。要我說,殺害羅傑斯的兇手完全可以回來,繼續裹着被子睡覺。”
布洛爾說: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隆巴德。假如那女人是個正常人,她根本就不敢一個人出去在外面轉悠。除非她壓根兒就不知道什麽叫害怕,才敢這樣做。也就是說,她天生就是一個能幹得出那種事的人。”
隆巴德說:
“你說得有道理……對啊,我确實沒想到這一點。”
他微微一笑,補充道:
“幸好,你現在不再懷疑我了。”
布洛爾有些不好意思,說:
“一開始,我是有點兒懷疑你,你有槍,還編了謊話。但後來我明白了,兇手是誰不是明擺着的嗎?”他停頓了一下,說,“我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隆巴德若有所思地說:
“也許我看錯了,總之,我看你不像是能幹出這種事的人,假如兇手真是你,你也太會演戲了,我真得向你脫帽緻敬。”接着,他低聲說,“布洛爾,也許到了明天,我們都要見上帝了。這會兒隻有我們倆,你跟我說說那件僞證案,是你搞的鬼吧?”
布洛爾不安地将重心在兩隻腳上移來移去,最後說:
“事到如今,說出來也無所謂了。事情是這樣,蘭道确實是無辜的,那些人買通我,我們一起想辦法把他扯進來。我跟你說了實話,本來打死我也不會承認——”
“天地良心,”隆巴德笑着說,“我保證不會出賣你。看來你沒少撈好處吧?”
“沒有我本來以爲的那麽多。那幫強盜真是無恥。好在我被提拔了。”
“蘭道卻被判入獄服勞役,後來死在監獄裏了。”
“我怎麽能料到他會死啊!”布洛爾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運氣不好。”
“我運氣不好?是他運氣不好吧?”
“你的運氣也不好。因爲這件事,你也得早死幾年。”
“我?”布洛爾瞪大眼睛說,“你以爲我的下場會跟羅傑斯一樣嗎?不可能!跟你說,我小心着呢!”
隆巴德說:
“是嗎,那就好。我從來不敢說大話,而且說到底,你死了我也撈不着什麽好處。”
“你這是什麽意思?”
菲利普·隆巴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
“親愛的布洛爾,我的意思是,我覺得你活不長了。”
“什麽?”
“你不動腦子,隻會坐着等死,而像尤·納·歐文這樣頭腦靈活的瘋子,他——或者她——肯定在盤算着如何能讓你中圈套。”
布洛爾氣得臉都紅了,怒氣沖沖地反問道:
“那你呢?”
隆巴德一臉殺氣:
“我有自己的一套辦法。什麽危險場面我沒見過?還不是都闖了過來。我覺得,也用不着多說别的,反正這次我一樣能搞定。”
5
油鍋裏煎着雞蛋,維拉一邊烤面包,一邊琢磨着:
“我怎麽會歇斯底裏地出醜?真是蠢極了。我要冷靜,維拉,要冷靜啊!”
畢竟,她從來都爲自己遇事沉着冷靜而暗暗得意。
“維拉小姐真棒——沉着冷靜——馬上遊泳去追西裏爾。”
我現在想這些做什麽?一切都過去了——早已過去的往事……等她遊到岩石那邊,西裏爾早就不見了。她感到激流卷着自己往海的另一邊拖拽,就故意随波逐流,漂浮在水面上——直到救援船開過來。
大家一緻稱贊她英勇果敢,沉着冷靜……
但是,隻有雨果默不作聲。雨果僅僅——看了她一眼……
天哪,太讓人傷心了。一直到現在,隻要一想到雨果……
他在哪兒?他在幹什麽?他訂婚了嗎?他……結婚了嗎?
布倫特厲聲喝道:
“維拉,面包煳了。”
“啊,對不起,布倫特小姐。還真煳了。我真是太笨了!”
布倫特把最後一個雞蛋從吱吱響的油鍋裏盛出來。
維拉重新往烤爐裏放面包。她好奇地問:
“布倫特小姐,你真厲害,真冷靜。”
“我從小就這樣,家裏教導我遇事要沉着冷靜,不能大驚小怪。”
維拉不禁想:
“從小就受這樣的約束和管教……确實能說明不少問題……”
她問道:
“你難道不害怕嗎?”停頓一下,她又追問道,“或者說,你難道不怕死嗎?”
死!這個字像鋒利的匕首,直直地刺向埃米莉·布倫特的腦門兒。死!她可不打算死!别人會死,但是她,埃米莉·布倫特,不會。
這個姑娘不懂我。布倫特天生不會害怕,布倫特家的人沒有一個會怕。她們一家都是上帝的子民,從來不恐懼死亡。家人都和她自己一樣,規規矩矩做人。她從來沒有做過任何虧心事,因此,她也不會死……
“主一向心有定數,”“你必不怕黑夜的驚駭,或是白日飛的箭……”現在是白天,我不會有一絲恐懼和害怕。“誰也别想離開這個島。”誰說的?麥克阿瑟将軍!他堂兄娶了埃爾西·麥克弗森。他表面上看起來滿不在乎,實際上,他似乎挺高興的!這種想法真是罪惡!簡直是作孽。有的人不珍惜自己,作踐自己,自作自受。比阿特麗斯·泰勒……昨天晚上她夢見了比阿特麗斯——她把臉貼在玻璃窗上,苦苦哀求她,讓她進屋。可是布倫特死活不讓她進來。因爲一旦讓她進來,肯定會招來大麻煩……
埃米莉猛然回過神,發現維拉詫異地盯着她,趕緊說:
“早餐都準備好了吧?我們把早餐端進屋吧!”
6
這頓早餐的氣氛與昨天完全不同,每個人都客氣極了。
“我給你倒些咖啡吧,布倫特小姐?”
“維拉小姐,你要火腿嗎?”
“再來片面包?”
從表面看去,這六個人輕松鎮定。
但是他們的内心呢?心神不甯,腦子裏的想法不停地打轉……
“下一個是誰?下一個是誰?該輪到誰了?”
“計劃可行嗎?真是說不好。但是總要試一試吧。時間夠用就行,我的上帝,隻要時間夠用的話……”
“宗教狂,沒錯,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來……萬一我弄錯了呢……”
“簡直亂套了……全都亂套了,我也要瘋了。我的毛線不見了……深紅色的窗簾……這一切都亂套了,讓人毫無頭緒……”
“這個該死的笨蛋,還真把我的話當真了。不過我還是得謹慎,格外小心。”
“六個小瓷人……隻剩六個小瓷人了……今晚會是幾個呢……”
“還有最後一個雞蛋,誰要吃?”
“要橘子醬嗎?”
“多謝。我想再來一片火腿。”
六個人,表面一切正常地吃着早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