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講過一個關于老黃河人的故事。那個人是我走青藏線時認識的,老爺子年紀大了,身體不好,走青藏線那真是玩命,所以在旅途上,我沒少照顧他。
後來,他給我講了當年黃河系統鬧鬼的事情,一個去雍和宮朝聖的老喇嘛救了他們。他後來去拉薩出差時,機緣巧合又遇到了這個老喇嘛,所以後來堅持每年去一次西藏,一半是爲了還願,一半也是聽老喇嘛講講經,算是半修行了。
當時,老爺子答應我要帶我去見見那個老喇嘛,結果他做得不太地道,自己大清早偷偷溜走了。
後來嘛,老人家也給我打電話解釋了,說老喇嘛在哲蚌寺地位很高,他覺得貿然帶我進去不太好,還是等有機會再說吧。
嗯,那就先等等吧。
大上個月,我跟生一寶寶周遊全國時,在鄭州呆了一天,他知道了,執意要請我們吃飯。
老爺子請我們吃飯的地方,在一個居民樓的過道,擺着一個個很小的桌子,一堆小馬紮,簡直比成都的蒼蠅館子還簡陋,但是酒菜味道很好。
當天晚上,他請我們吃了最正宗的黃河鯉魚,胡辣湯(其實我更喜歡喝酸辣丸子湯,解膩)。
天氣雖然冷,但是幾口熱湯下肚,再喝點兒火辣辣的小酒,身體就暖和起來了,我就拼命給他敬酒,把老爺子給灌醉了,好讓他給我講講當年遇到的那樁怪事。
老爺子官場出身,酒量好得很,反而把我給灌趴下了,他讓飯店給我燒了鍋酸辣丸子湯醒醒酒,然後給我講了當年發生的一樁怪事。
老爺子說,當年他已經是黃河系統的領導了,正在陝西某地主持挖掘一段黃河古道,結果出了問題。
黃河因爲泥沙太大,都沉澱到了河道裏,所以河床越堆越高,最後成了一條懸河,所以每到了旱季,就需要請當地的農民過去挖河,其實就是把河底下的淤泥清理出來,把河提給墊高。
按說挖河根本不是什麽大事,結果那一年,就出了問題。
那是太行山下的一段黃河古道,組織人去那裏清淤,其他的地方還好,就是有一截河道還有不少積水,他們就弄了一個抽水機,想把水抽幹了。
接着抽着抽着,就發現了一條巨大的黑魚。
那黑魚有多大呢?
老爺子給我比劃了一下,能有二米長。
枯水季,黃河古道水淺,魚橫着身子,擱淺在黃泥灣中,跑不掉了,隻是嘴巴大張着,露出兩排白厲厲的尖牙。
那年月沒多少油水,幾個河工想炖魚吃,就想把河底下的積水排幹了,用鎬頭砸死黑魚,拖上去吃肉。
沒想到,抽水機哼哧哼哧抽了整整一天,那積水還是那麽多,不多也不少,就是那麽一小窪,有工人蹚水試試,剛一進去,就吓了一跳,那水冰冷刺骨,活像冰水一般。
他用鎬頭在水裏打了打,才發現河道最裏面有一個大洞,那冷水都是從那裏流出來的。
大家想了想,算了,不管它了,先把大魚給弄出來再說。
那魚雖然大,但是架不住人多,大家先砸爛了頭腦袋,然後抱尾巴的抱尾巴,扛頭的扛頭,好歹給它弄上了岸。
那魚肚子鼓鼓囊囊的,用刀子一劃開,裏面就掉出來了幾個未消化完的嬰孩腦袋,有個腦袋消化了一半,白生生的頭蓋骨上還留着一咎頭發,特别恐怖。
有人當場就吐了,手一松,那大魚尾巴猛然一甩,居将幾個人甩出去了三五米遠,其中一個老工人摔在一塊大石頭上,當場摔斷了三根肋骨。
剛開工就遇到這種事情,在當地是很不吉利的。
而且大家也犯嘀咕,說這裏荒郊野外的,前不巴村,後不着店的,這老黑魚精在哪裏吃的小孩子?
好多人就傳,這個老黑魚是成精了,這底下估計是個鬼窟,不能動,動了肯定出事。
好在當時的監控還比較強硬,直接讓人把老黑魚拖到岸上,澆上汽油燒了,又訓斥了工人一頓,讓他們好好幹活。
沒想到,這其實隻是剛剛開始。
按照規定,他們要将河底的淤泥挖出來,結果這裏的泥土卻像岩石一樣,根本挖不動,連鎬頭都刨不下去,隻能用鋼釺往底下打。
結果這鋼釺用鐵錘砸下去,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聲音是鈍鈍的,感覺像是敲進了木頭裏,這河底下埋的是什麽,難道是木頭?
大家把鋼釺拔出來,發現上面竟然有一些肉末一樣的東西,而且一拔出來,下面就冒出來一股紅褐色的液體,就像是底下是什麽活物,這鋼釺打在它身上,給它紮出來了血。
這時候,大家就有些慌了,然後晚上就開始出事了。
大家出來挖河,都是離家比較遠,所以就随便在河灘上支了一個窩棚,公家管飯,大家晚上就在這裏住,什麽時候幹完,什麽時候回去。
接着就在這個晚上,大家就聽見外面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那聲音很奇怪,既像是有人在打鐵,又像是有人故意敲擊鐵器,叮叮當當的,響了一整夜。
有膽子大的人,出去看了看,就發現河提上有不少人,都挖着腰,像是在往水底下撈東西,撈了一下,又撈了一下。
當時有個老農民出來撒尿,他不信邪,喊了句:老鄉啊,你幹啥唻?
結果有人回頭看了他一眼,月光下,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個人穿着古裝戲一樣的兵勇服,整張臉就是一個窟窿,兩顆黑洞洞的眼睛看着他。
老農民吓得一哆嗦,尿了一褲子。
事情鬧大了,沒人願意繼續幹了,紛紛鬧着要走,怎麽威逼利誘都不行,隻能找領導了,這個老領導就下來了。
他當時去黃河古道看了看,也暗暗覺得邪門,因爲這幾天,他們鑿開了幾個眼,裏面都冒出來暗紅色的血漿一樣的東西,現在都凝固了,摸起來像凝固的鮮血,很瘆人。
他以前聽老黃河人說過,1938年,爲了阻止日本人攻占鄭州,蔣介石炸開了黃河花園口大堤,河堤炸開了三次,又自動合攏了三次,最後終于炸開了,結果黃河裏流出來了一股血水。
血水從黃河底下噴出來,像是一個巨大的血泉,鋪天蓋地流淌過來,瞬間就淹到人的腰部,回頭看看,放眼過去,整個河道的水全是血色。
那些黃河水也不像河水那麽冷,反而像鮮血一般溫暖,好多人暈倒在了血水中。
這次黃河泛濫,淹死的人不計其數,據幸存者說,到處都是大水,大水上漂浮着屍體,連蒼蠅都沒有落腳的地方,一堆堆黏在樹枝上,把樹枝都給壓彎了。
更神秘的是,這些遇到血水的人,基本上都活過來了,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一片猩紅色的泥土上,那紅土曆經幾十年尚未變色,在當年也是一件很神秘的事。
後來有人就說,這血是龍血,黃河底下伏着小龍,小龍扛着河提,連炸了三次,都被小龍身體給捂住了,最後身子被炸開了,鮮血染紅了黃河,最後還用自己的鮮血救活了不少人。
這小龍,仁義啊!
所以這個老領導就懷疑,這底下會不會是藏着一條小龍呢?
但是要是底下是小龍的話,爲啥把鋼釺打進去,那小龍也不動彈呢?
那條大黑魚肚子裏的嬰孩又是哪裏來的?還那幫工人晚上看到的鬼影子又是怎麽回事呢?
他越想越不對勁兒,再想想當年天坑那個事情,就知道這是玄學上的事情了,于是就在黃河系統裏内部打聽打聽,有沒有熟悉黃河的風水先生,後來就找到了一個世外高人。
那個風水先生是河南新鄭人,一輩子研究風水周易,造詣極高,和幾個傳說中的大人物都有私交,常年住在北京,被某些特殊部門當老供奉供着。
他原本是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最近因爲身體不太好了,所以回老家休息身體,因爲他祖上也是黃河子弟,所以有人建議他,可以去試着求求他,要是他有興趣幫忙,那肯定沒問題。
老領導趕緊登門拜訪,老先生原本不願意見他,後來聽說黃河流血了,立刻讓他進去詳談。
老領導就把當時的情況,一五一十和老先生說了。
老先生越聽,眉頭皺得越緊,最後沉吟了半響後,說這事情非同小可,他必須要親自走一遭,才能知道究竟。
老領導大喜,想着老泰山出山,那必然無事,趕緊讓單位派車,老先生帶了兩個童子,大家一起去了那段河道。
老先生是個跛子,他拄着一個拐棍,顫巍巍走過去,先摸了摸冰冷的水潭,再仔細研究了一下那血豆腐一樣的泥土,最後走到那個深潭口。
他先用手捧了一捧水,仔細看了看,邊看邊搖頭。
他又讓人取了一個紅布包袱,往裏面扔了幾個東西,又看了一會兒,歎了一口氣。
老領導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老人捧在手心裏的水是幽藍色的,抛進水裏的是鵝蛋,沉到潭底後,竟然又緩緩漂了上來。
然後,老人做出了一個驚人的動作。
他後退了幾步,竟然端端正正跪下了,朝着那個水潭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老先生突然來了這麽一手,大家吓了一跳,真是想上去扶他又不敢,想跟着磕頭又不合适,一個個尴尬地站在那裏。
老先生磕完頭,又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回去,坐在了草棚子上。
老領導才小心翼翼地問他,這段河道是不是有些不方便?要是不方便的話,幹脆這一段就不挖了,反正是一段廢黃河,也不一定能用得上。
老先生卻搖搖頭:這個事情跟挖河沒有任何關系。
老領導試探着問:那是——?
老先生斬釘截鐵地擺擺手,說:“這件事情牽涉太深,你還是不知道最好。我今年八十四了,熬不過去了,這把老骨頭就交代在這裏吧。”
他又感慨:“真是造孽呦!”
老領導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又不敢問。
老人在這段黃河古道裏指了幾個位置,讓大家在那個位置上往下挖,大家挖着挖着,就挖到了一個小孩胳膊粗的黃銅棍,老先生就讓他們繼續往下挖,一直到挖出來爲止,大家挖了二、三米深,終于将這東西全部給挖了出來。
最後大家數了數,一共挖出來了九跟,形狀各異,長短不一,都深深插在了這段黃河古道的各個位置。
大家也暗暗稱奇,過去看了看,這東西有點兒像黃銅做的長矛,最底下是一個矛尖,長柄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的藏文,上面雕刻着各種猙獰的獸頭,老領導因爲和喇嘛有交往,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一個西藏的降魔杵!
這降魔杵是藏教的護法神器,凡是供奉有彌勒佛的寺院,彌勒佛背後的菩薩,就是韋陀菩薩。
這個韋陀菩薩是護法菩薩,他手裏拿的武器就是這個降魔杵。
外來的和尚想來寺院挂單,就先要看看韋陀菩薩手裏的降魔杵在爲什麽位置。
如果降魔杵扛在肩膀上,就是說這個寺院可以免費招待路過的僧人吃住三天。
降魔杵要是平端在手裏,說明隻能招待免費吃住一天。
如果降魔杵是杵在地上,意思就是對不住各位了,我們廟小僧少,對雲遊的僧人一律不接待。
老領導也覺得背後冷飕飕的,這降魔杵可是藏教第一大驅邪神器,而且這些降魔杵身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的經文,上面還有各種猙獰的怪異佛頭、鬼頭,看着就很邪乎,肯定是專門打造的,而且竟然有幾件,看來這事情還真不小。
老風水先生就冷哼一聲:竟然把這種神器都請下山了,難怪能定住那神物。
然後老風水先生就指揮起來,讓他們這些工人别閑着,趕緊去河邊修一座小廟,這廟叫黃河大王廟,不必多大,但是必須要在太陽下山之前修好。
當時有個工人問了句:老神仙,咱們今天要是修不好呢?
老先生就笑了,說:我倒是活夠了,但是你們一個個年輕輕的,要是也跟着陪葬了,可就可惜喽!
這話說的大家一個個甩開膀子幹起來,比什麽話都管用。
老先生又指揮老領導,說他也别閑着,趕緊去最近的村子裏買貢品,其他的都好說,必須要一頭活牛,一頭活羊,九瓶白酒,其他水果、點心等,多多益善。
老領導不敢離開,趕緊指揮他司機去村子裏,趕緊去采辦,越多越好。
老先生看着大家都忙起來,自己歎了一口氣,又走到黃河古道裏,輕輕用手摸着血豆腐一般的河泥,邊摸邊歎氣。
老領導也跟過去,試探着說:有人說,這東西是龍血……?
老先生沒說話,反而問他:你當時說,他們晚上看見了幾個人影?是不是在水潭那邊?
老領導點點頭:就是那裏!
老先生問:他們的樣子,像是在從水裏撈東西?
老領導又點點頭:是這麽說!
老先生又歎了一口氣,說:這老河兵都死了幾百年了,這英魂還沒散掉啊!
老領導心裏咯噔一聲響,問:那些人,是前朝的河兵?
老先生點點頭:可不就是他們!
老領導吓了一跳。
河兵他知道,但是這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
河兵是清朝康熙三十七年設立的,這是一個奇怪的兵種。
清朝的軍裝上印着字,有的印一個“勇”字,有的印一個“兵”字。兵是正規軍,是清朝的正規部隊,勇是臨時招募的軍民,曾國藩的湘軍,一些地方團練,都是勇。
河兵的軍裝上印着一個“河”字,就是“河兵”。河兵雖然也屬于綠營系統,但是待遇很高,他們所領的糧饷,經乾隆帝特批,按“戰二守八”(戰銀每月一兩五錢,守銀每月一兩)的比例分配,也可“由守拔戰”而升遷,如因公遇難,還能按軍功條例撫恤。
可以說,清朝的河兵待遇是很好的了,但是卻很少有人願意去。不僅不願意去,就算是被強行抓丁了,或者被征調成河兵了,他們也要千方百計跑掉。
就是因爲這個兵種非常邪乎。
康熙三十七年,河兵人數爲2000名,3年後剩下不到800人,嘉慶七年,不得不緊急從天津和宣化調拔400人湊數。
按說當兵吃糧,扛槍打仗,又有什麽要跑的,關鍵是河兵的工作性質不一樣。
别的兵種是和流寇、盜賊、外夷打交道,河兵和什麽打交道?
老領導當時從老檔案裏看到了這麽一句話:河兵守的不是黃河,守的是XX。
他終于明白,老先生所說的,這件事通了天了,是什麽意思了,目前來看,這事情還真大到了天上了。
他隻有最後一個問題不明白:那條大黑魚肚子裏的嬰孩又是怎麽回事?
說到這裏,老先生更加惱火,他恨恨地一拳砸在地上,說:哼,想用這些嬰孩血肉,壞我中華仁義之心!還好有河兵忠勇,陰魂不散,硬生生将嬰孩魂魄給撈了出來!
老領導渾身的冷汗都下來了,他不敢再問,也不敢再聽,借口去河邊監控,拼命催着他們趕緊修,趕緊修。
大家緊趕慢趕(後來老領導和司機也都上手幫忙了),終于在天黑之前弄好了。
老先生讓他們殺了牛、羊,将一盆盆血水倒進水潭裏,水潭慢慢往外冒着水泡,開始是細密的水泡,後來水泡越來越多,一串串往上冒。
老先生就擺擺手,說:你們走吧,都走吧!
老領導搖搖頭,過去攙扶他:您也和我們一起走!
老先生就笑了,說:我這把老骨頭能葬在這裏,也是福氣了!快走快走,這底下是一個血眼,今晚不管有多少人命,都得填進去!
老領導的眼淚就流下來了,緊緊握着他的手不放,說:對不起,是我害了您……
老先生就笑,說:人固有一死,能死在這裏,葬在這青山綠水裏,也是給後人積德了!
然後他告訴老領導:這裏的柿子不錯,有機會,多給娃吃點兒,對他們有好處。
老領導擦着眼淚,硬是走了。
第二天早晨,他們再來看,這段廢黃河一夜水滿,渾濁奔騰的黃河水下,再也看不到任何人影,任何深潭了。
大家跪在河堤上朝着廢黃河道拼命磕頭,老領導一個個将河堤上的九根金剛杵扔進了渾濁的大水裏。
他閉上眼,狠狠抽了一口煙,說:那一年,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山上的柿子熟了,漫山遍野都是,像一盞盞紅燈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