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講一個海裏的故事。
這個故事比較邪門,是講海裏的一個東西,說不上到底是海鬼,還是海神,反正挺邪性的。
當時我還在深圳南山科技園做互聯網,典型的壓力大,工資高,大家又都是單身漢,有錢都花不出去,所以每天晚上都半夜去大排檔吃燒烤,吹水。
我們去的,是南頭那邊的美食街,那邊跟北京的簋街差不多,上午不營業,下午四五點鍾,老闆才懶洋洋地打開門,開始慢慢擺放桌子,這裏是屬于晚上的。
我們去的時候一般是十一二點了,人還很多,跑堂的來回穿梭,食客大聲吆喝,火紅的炭火,燒烤的香氣,生活氣息很足。
我們經常去的一家叫品蚝居,是一家十幾年的老店,你可不要笑,要知道,這可是深圳,南山區開發起來也沒多少年,所以十幾年真的有點兒北京百年老店的意思了。
深圳的特産是白蚝,他家的碳烤生蚝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嫩滑鮮辣,熱辣滾燙的蚝汁吞下去,什麽煩惱都沒有了,深夜食堂就這點好,專治各種抑郁症。
然後就開始吹水。
吹水是粵語,意思是侃大山,這個“吹”字很形象,有點兒口水飛濺的意思,看着就很熱鬧。我們當時什麽都吹,特别長見識,尤其是各種鬼怪故事,格外吸引人。
鄰桌的有時候聽傻了,主動過來拼桌的就别說了,有時候連跑堂的小夥計都要坐過來聽聽。
品蚝居那哥跑堂的,黑瘦黑瘦的,伛偻着腰,頭發稀稀疏疏的,牙齒也是參差不齊,說話老漏風。他腦子也不太靈光,老給人送錯燒烤,老闆氣得成天跺腳罵他:衰仔哎,你這條死撲街!
所以後來大家就叫他衰仔,連他自己都這麽叫,說自己就是品蚝居的衰仔,還挺得意。
有一次深圳刮台風,我們頂着大風過去,沒幾個食客,老闆也沒在,我們就叫衰仔也過來吃喝。
他非常激動,覺得我們看得起他,要給我們敬酒,自己一揚脖子,先幹爲敬,然後半瓶啤酒全倒進了脖頸裏,把我們給笑死了。
衰仔自己也咧嘴笑,然後他聽完我們講故事後,給我們講了那個關于海鬼的故事。
他說,你們看我現在這個樣子,肯定猜不到,其實我的年齡并不大,也就二十多歲。
我啊,前幾年被困在一個山洞裏,沒陽光,沒蔬菜,身體缺維生素,缺礦物質,牙齒一顆一顆往下掉,還有頭發,腰也挺不直,二十歲的人看着跟五六十歲的老頭子一樣。
我們以爲他是不是被關進了小煤窯,沒想到他卻說不是,是因爲去海裏尋一個寶貝,差點兒被害死。
他說,我是胥民。我們胥民有一個特點,五個腳趾頭都是一般長,而且腳趾頭中間還有一層蹼,這種适合在船上,不會滑倒,反而上了陸地走路就像鴨子一樣搖擺,所以我們天生就是吃海上飯的。
我們那是一個古村子,家家戶戶打漁爲生,我爺爺說,我們村子底下,埋了一個寶貝,這個寶貝可以佑護我們村子,所以才能傳承那麽久。
我原本爺爺隻是随意說說,後來我作爲村子裏第一個考上高中的學生,寒假回家,老村長讓我修村志,給我看了不少資料,以及拓片,我才發現,爺爺說的還真不錯,我們村子底下還真埋有寶貝。
按照村志的說法,我們這個村子差不多在秦代就有了,而且建村的過程非常離奇,是由一批流放的囚犯建立的。
秦始皇三十三年,統一了嶺南,設立象郡,這象郡就是海南島,主要是流放犯人用的。秦朝史書上說“将犯人發配至‘越郡外境’”,說是就是将犯人流放到海南崖州。
秦朝有個人叫趙胥,他家裏累世捕捉巨魚,非常有名氣。秦始皇就派他當時派人南渡尋找長生藥,但是海上多巨魚,老是打翻大船,就将他招募軍中,讓他打造了捕捉巨魚的大船,一路遠赴南海護航。
但是船隊在海上遇到了風暴,紛紛沉沒,他心裏一想,這回去也是個死,還不如繼續往南走,反正船上有幾百人,武器又先進,不怕官兵攻打,走到哪兒算哪兒,就一直來到了海南。
再後來,秦朝覆滅,趙佗占領了海南,自封爲南越王,天下大亂,根本沒人顧得上他們。我祖上幹脆找了一處僻靜的海濱,在那隐姓埋名,建立了我們村子。
衰仔說,不過他當時也沒當一回事,當時想着全是賺錢,他高中畢業就來了深圳,以爲那邊遍地黃金,去了才知道,那邊天堂是有,但是更多的是地獄,有錢的富死,沒錢的窮死。
他一個破高中生,根本找不到工作,後來隻能到處流浪,給人打零工,最後去了潮汕那邊,在一個度假村做服務生。
那是一個很豪華的度假村,有一些富人在上面釣魚,遊泳,我們就負責幫他們拿飲料,拿衣服,小費也不少。
天又熱又潮,我們幾個在太陽底下曬得漆黑,又不敢發牢騷,就這那裏胡扯,最後就扯淡了風水。
有個潮汕本地人就說,你們這幾條死撲街,屁都不懂,這風水啊,裏面可深了去了!
咱們就說深圳,這深圳本來就是一片破海灘,屁都沒有,而且見天兒刮台風,連樹都種不活,更别說是人了,後來就是改了風水,才變得這麽有錢的。
後來深圳市長,去香港請了一尊大佛放在深圳,又讓在海灘底下埋了一個寶貝,台風就刮不到深圳了。
你看,那麽多年來,深圳刮台風,每一次出過大問題的。那底下埋的寶貝,就更不一般了,那是一個聚寶盆,所以你看深圳這些年發的财,都是那個聚寶盆的效果!
當時我聽他這麽說,就說,這地下埋東西有啥了不起的,我們那個小漁村底下也埋了東西。
他就哈哈大笑,說要是其他人村子裏埋了東西我信,就你這條撲街仔,窮的屙血,村子底下還能埋東西,埋了個棺材闆吧!
我當時又惱又怯,拼命跟他吵,後來驚動了旁邊一個釣魚的大老闆。
那個老闆問了問我,我當時很委屈,就把我們村子的事情跟他原原本本說了一下,沒想到他很感興趣,就甩給了我厚厚一摞錢,說想去我們村子旅旅遊,去那邊釣釣魚,讓我帶路。
我當時也沒多想,還挺高興,想着這老闆出手那麽闊綽,都願意去我們那個破漁村旅遊,這次死衰仔還有什麽話說?
那大老闆做事情很麻利,第二天就帶着幾個人,開着車去了我們村子。
他在我們村子呆了幾天,并沒有釣魚,而是帶着一個老頭子到處瞎轉悠,也經常去跟一些老人聊聊天,喝喝茶,專門問一些村子裏的事情。
後來他就去找村長,說他其實是開礦的,那個老頭就是著名的地質專家,發現我們村子底下有不少煤,他打算在我們這裏開礦,想讓村裏人遷出去,所有人他全部在城裏補償一套新房子,還給錢。
我們當時都很高興,想着地下有煤炭,相當于我們每天都睡在金元寶上啊,這下子可好了,家家戶戶都有錢了,以後不用再提心吊膽出海捕魚了,還能住樓房,喝自來水。
誰也沒想到,老村長卻一口拒絕了,不僅拒絕,還拍着桌子把他趕出去,又派人監視着他,嚴格限制他踏進村子半步。
我們當時非常奇怪,覺得老村長是不是老糊塗了,這大老闆想在村子裏開礦,給錢又給房子,這是多好的事情,爲啥不答應呢?
後來老村長就告訴大家,我們這個村子之所以能延續上千年,是因爲村子下面埋藏了一些老物件,絕對不能動,一動就會出事。
好多人對老村長的解釋并不滿意,但是也沒辦法,老村長态度堅決,那個廣東老闆也隻好怏怏地回去了。
我本來是好意,沒想到吃了一鼻子灰,感覺老臉都被丢盡了,也不願意再出去,更不願意去村委會幫老村長,就留在家裏幫着爺爺修船、補網,偶爾也跟他出海。
沒想到,過了幾天,那個廣東老闆派馬仔半夜摸進了我們家,跟我談了一筆生意。
他說,他當時帶的那個老頭兒,是個憋寶人,已經開了天眼,藏在地下水裏的寶貝,他看一眼就知道。
那個憋寶人在村裏走了一遭,發現我們村裏有個寶貝,那玩意兒對我們來說一文不值,但是對于他們來說,卻是一個無價之寶,要是我能給他弄出來,他就給我十萬塊!
當時我聽到十萬塊根本不信,但是馬仔直接給我點了一百張大票子放在桌子上,說這是定金,讓我先拿着。
在當年啊,别說十萬塊錢,就算是一萬塊,我這輩子也沒見過啊!
那個晚上,我一晚上都沒睡,在那反複點着鈔票,點了一遍又一遍,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我開始以爲,他們要的東西,就是我們供奉在祖宗祠堂裏的海神。
我們祠堂裏供奉着一個海神,它在一個大甕裏,用紅布蒙着,我們村裏要出海前都要去祠堂拜祭它,非常神秘,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
第三天晚上,廣東老闆就帶了幾個人趁着晚上偷偷從海上溜了過來,那幾個人,有幾個身強力壯的大漢,明顯是保镖,還有那個留着山羊胡的老頭,就是那個憋寶人。
我就偷偷把那個大甕偷了出來,給老闆和那個老頭看了看,那老頭就看了一眼,就連連搖頭,說:“不對,不對,這東西怎麽會是海神,這分明是鲛人!”
廣東老闆忙問他,鲛人又是什麽?
那老頭手裏搖着一把扇子,撚着胡須說:“這個東西嘛,就是人魚!在《太平廣記》中,有關于鲛人的記載:“海人魚,東海有之,大者長五六尺,狀如人,眉目、口鼻、手爪、頭皆爲美麗女子,無不具足。皮肉白如玉,無鱗,有細毛,五色輕軟,長一二寸。發如馬尾,長五六尺。陰形與丈夫女子無異,臨海鳏寡多取得,養之于池沼。交合之際,與人無異,亦不傷人。”
這段話半文半白,大家聽不太懂,就請教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那老頭一下子掄開扇子,嗤笑着:“咳,這句話的意思是,這鲛人除了多了條尾巴,其他的跟女人都差不多!在古代,沿海的一些老光棍,娶不到老闆,就在家裏沏一個大池子,養一條鲛人,把它當女人用……就這破玩意,你們還把它當海神,嘿!”
那廣東老闆面上也不好看,當時就說我騙他,抽身要走,那老頭卻說了聲:“且慢!你們供奉這鲛人,是不是你們這裏有一物,叫做“海猴子”?”
提到海猴子,我不由心裏一抖,因爲這玩意兒我還真的見過。
海猴子啊,是當地的一種禁忌,可以說海鬼,也可以說是海裏的怪物,它們形似猴子,在水裏力大無窮,而且專門吸食人的腦漿,非常殘忍。
據說在古時候,每次刮台風,海猴子都會偷偷上岸,逮住小孩喝腦子,尤其是嬰兒腦子,特别可怕。
而最讓我害怕的,就是我曾經在一片禁忌海域,見到密密麻麻的海猴子,它們像是在守護着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