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老孟

第82章 老孟

今天講一個童年時遇到的怪事吧。

現在想象,我最美好的童年,還是在微山湖那邊,我姑姑家度過的。

當時我每天跟着一個老人,打獵,遊泳,捉野鴨子,快活得像隻小耗子。

這小老頭叫老孟,老孟脾氣古怪,他有一隻眼睛有毛病,是混沌的,看不清東西。

好多身體有殘疾的人,都會挂了相,看着很兇狠,他也是,老喜歡用那個混白的眼睛瞪人,看着很吓人。

不過他很喜歡我,也不知道什麽原因,可能是因爲我很尊重他,叫他孟爺爺,而不是像其他孩子叫他老孟,也可能因爲我小時候很漂亮,反正特特别喜歡我。

老孟是個很厲害的獵人,他自己會做魚叉,會做鳝魚鈎(這是一種很長的鈎子),會釣甲魚,會藥小蝦,還會自己編漁網,會自制兔子槍(一種火藥槍),還精通各種狩獵方法,這些在小時候的我看來,簡直就像天神下凡一般。

我姑姑當時和我姑父承包了魚塘,忙得昏天昏地的,也顧不上管我,于是就讓我每天跟着老孟。

老孟的家就是一個河坡上的小棚子,外面支着幾個木架子,挂着漁網、魚叉,旁邊還有一個船筏子,屋檐下曬着一溜大魚幹。

也許是因爲他孤獨了一輩子,也許是感激我姑姑家對他的信任,他對我特别好。

他每天變着花樣給我做吃的,紅燒大鯉魚,烤魚幹,蒸海巴子(河蚌),紅燒黃鳝,這裏面最好吃的就是野鴨子。

他的烹饪技術很好,他就撒一把粗鹽,加點兒花椒、醬油,我覺得那是我生平吃過的最好吃的鴨子。

一直到今天,我還很喜歡吃鴨子,估計就是從那時候培養的。

我從小就是一個很憂郁的小孩子,經常一天都不說一句話,一個人靜靜坐在水邊發呆,想一些很深很玄的問題。

這時,老孟就陪着我,他也不說話,就挨着我坐在河灘上,有時候補漁網,有時候磨鳝魚鈎。

我有時候會想得很遠,有點兒老僧入定的感覺,偶爾回過神來,發現周圍草地上白茫茫一片,才知道,呀,已經是半夜了,露水都下來了。

扭頭看看,老孟依舊坐在我身邊,聳拉着腦袋,他就這麽硬撐着坐着睡着了。

後來我才知道,老孟很擔心我是“童子命”,童子通常就是我這樣漂亮聰慧,又非常憂郁的小男孩。

據說童子是天上的仙童跑下屆,搞不好就要被收回去,就是夭折,所以他特别擔心我會跳河,一定要日夜守護着我。後來他聽人說三十斤以上的青魚枕(青魚枕是大青魚腦子裏的一塊軟骨)可以辟邪,還專門去大湖深處捕捉青魚,差點兒死在湖裏。

那時候,微山湖裏的野物特别多,到處都是蓮葉、蘆葦蕩,你撐着小船順着蘆葦蕩走一圈,撲騰撲騰,到處都是野鴨子,滴流滴流地叫着飛走了。

捉野鴨子一般用黏網,或者用獵槍,老孟不是,他用牙簽。

雖然當年好像還沒有牙簽。

他砍了一根竹子,然後劈開了,用刀子削成一個個兩頭尖,火柴根長短的細棍。

你看,怎麽形容這東西,它就是牙簽嘛。

他把牙簽中間拴上一根長長的細線,然後把細線一端綁在蘆葦根上。最後把牙簽插進一條小魚身體裏,然後把小魚挂在蘆葦上,就走了。

野鴨子都藏在蘆葦裏,聞到小魚的味道,就會一口把小魚給吞了,吞了以後,牙簽就把它卡住了,像釣魚一樣,就把它給釣住了。

老孟很熟悉野鴨子的藏身之所,他每天也不多下,就下兩個,第二天一早,他劃着一個車胎做的小筏子,過來收了野鴨子,用他的白鐵爐子清炖或者紅燒,等我放學後過來吃。

有一天,我正午過來找他,發現他在爐子上烤了幾個白薯,白薯不好烤,一面焦糊,另一面還夾生。

他看我過來了,有些尴尬,跟我說今天沒收到野鴨子,咱們爺倆兒對付一頓吧。

他告訴我,今天遇到了邪事兒,他下的幾個釣餌,全都不見了。

我問他,是不是被人給偷走了?

他搖搖頭,說他仔細看了,原本拴在蘆葦根上的細麻繩全都掙斷了,說明有個大家夥,它一口吞掉了野鴨子,然後滿不在乎地掙斷釣繩,跑走了。

他懷疑,那可能是一條特别大的魚,一兩米長的大黑魚,或者一個鍋蓋大小的老鼈,甚至有可能是大腿粗的大蛇,反正那東西特别大,能一口吞掉野鴨子。

我當時就來了精神,問他那怎麽辦?

他說,幹他娘的,捉它啊!

我問他,怎麽捉?

他說,既然它願意吃野鴨子,那就弄一個大鐵鈎子,綁在野鴨子身上,鐵鈎子上面拴上粗毛繩,繩子綁在樹樁子上,任它有多厲害,都絕對跑不掉!

我聽他這麽一說,也要跟着去捉大魚。

捉大魚要在晚上,等它一上鈎,就趕緊往外拽繩子,要不然隔了夜,這大魚就會把魚線繞在蘆葦叢裏,然後用牙齒咬斷魚線,就跑掉了。

當時我們提前在蘆葦蕩裏埋伏了小筏子,兩個人藏在附近的河灘上,靜靜等着大魚上鈎。

黑暗降臨了,一隻隻野鴨子滴溜溜叫着飛了回來,蘆葦蕩裏各種撲騰,水裏不時跳出一條大魚,濺起一圈圈水紋,偶爾有一隻翠鳥箭一般射進水裏,叼起一隻小魚飛走了。

我們兩個人在河灘上等着,蘆葦叢裏,蚊子很多,又不能燒艾草驅蚊,隻好不斷噼裏啪啦拍蚊子。

我跟老孟小聲說着話,聽他講以前打獵的故事。

老孟說,他是砀山人,那邊有一個芒砀山,他年輕時老喜歡去那裏打獵。

這個芒砀山沒多高,也就一百多米,但是确是附近唯一的小山群,聽說是漢朝的龍興之地,當年劉邦就是在這裏斬殺了一條白蛇起義,後來才創建了漢朝,所以這裏後來葬了好多漢朝的王爺。

也因爲這裏的墓葬群,所以經常有人過來盜墓,這些盜墓的人都是江湖人,也都有各自的手藝,有人會看氣,有人會觀風水,還有的人會跟着獵物走。

他當年打獵時,就遇到過一夥人。

這夥人看穿着打扮,像是獵人,他也沒多想,不過這幫人叫住了他,問他周圍有沒有大蛇出沒。

他有些奇怪,打獵有打兔子,打斑鸠,打狐狸的,就算黃皮子都有人打(黃鼠狼的尾巴很貴,可以制上好的毛筆筆頭),從來沒聽說過打蛇的。

那人就解釋,說自己是廣西人,廣西這地方多山多水,濕氣重,所以當地人自古就有捉大蛇泡藥酒的習慣,這風濕從中醫上說就是寒毒,隻要喝一冬天用大蛇泡的藥酒,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他們一直在追一條大蛇,從廣西追到了這裏,那大蛇就藏在了芒砀山裏,再也找不到了。

老孟覺得有些奇怪,這廣西和芒砀山跨越了幾個省,這大蛇怎麽可能跑到這裏?

那人又解釋,說自己沒說清楚,他們是廣西人,來這邊捉大蛇的,這大蛇是從微山湖趕過來的。

老孟還有些将信将疑,結果那人直接從竹籠裏捉出來一條烙鐵頭,在自己手腕上一咬,那手腕頓時黑了。

老孟說,烙鐵頭很毒,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人的傷口處瞬間就腫起來了,然後變成了青紫色,而且這青紫色一直順着胳膊往上延伸,這些就是蛇毒,等蛇毒走到心口處,這人就斃了。

那人咧嘴笑笑,用手死死掐住手腕上的血管,讓老孟把他的褂子(罩衣)遞給他,那人咬碎了一顆扣子,吞下去了半顆,又剩下一些敷在了傷口處。

傷口很快就消了腫,那人又用刀子劃開傷口,擠出來一些黑血,看着就沒事了。

老孟暗暗稱奇,也覺得這年輕人下手狠辣,他這一手不僅證明了自己确實是蛇花子,也證明了自己夠狠,所以老孟也隻能跟着他們走。

他們走了不遠,年輕人就停下來,說:有了!

老孟看看周圍,什麽都沒有,有什麽?

年輕人解釋,說他聞到了大蛇身上的腥臊味,那大蛇一定就在附近!

說着,他彎着腰在地上聞着,突然找到一處草叢,說看到了蛇道。

這蛇道,其實就是蛇爬行後留下的痕迹,好多小蛇爬過草叢,草叢會像波浪翻滾一樣,留下一道草痕。

但是老孟這一看,不由暗暗心慌,原來那蛇道足足有一尺多寬,整個草叢像被犁過了,露出了一個深溝。

老孟不由打了一個寒噤,看這蛇道,這大蛇怕不會有電線杆子那麽粗,這難道是大蛇成精了?

他正講着,就聽見河裏猛然泛起了一個巨大的水花,接着轟隆一聲響,什麽東西從水裏猛然躍了起來,重重摔在了地上。

我大叫一聲:大魚上鈎了!拼命往湖裏跑。

老孟卻愣在那裏,接着很快跑了過來,一把拽開我,拿着刀子刷一下就砍斷了吊繩,然後一把拎起我,就朝着窩棚跑了回去。

我急得大叫,想着老孟是不是瘋了,怎麽自己把魚線給砍斷了?

老孟卻沒說什麽,一直死死夾着我,甚至跑到他窩棚那裏,也沒有把我放下來。

後來,他大半夜的,一直走到我姑姑家,才把我給放下了。

第二天中午放學,我再去找他,卻發現他窩棚裏空蕩蕩的,并沒有人在。

老孟突然就消失了。

他再回來後,已經是兩三個月後了,我放學後還習慣性地往他那裏走一圈,偶爾給他修修窩棚。

雖然這個窩棚很簡陋,但是我始終有一個信念,隻要窩棚不塌,他的家就還在,他早晚會回來。

有一天我回來,發現窩棚裏冒起了白煙,是老孟回來了!

真的是老孟!

雖然他幹瘦幹瘦的,滿身疲憊,不過他确實是那個老孟!

老孟微笑着看着我,不過卻禮貌地保持了距離,甚至沒讓我跟他一起吃飯。

後來我又來了幾次,他還是保持着一種敬而遠之的客氣,我雖然小,也有自尊心,當時覺得受到了很大的侮辱,慢慢就不再來了。

順帶插一個事情:原本今天想發一個關于中國某神秘機構的故事,這個事情是我五年前在北京親曆的,非常詭異,也因爲涉及到某特殊部門,所以這裏沒法發布,我發在了自己的公衆号上。大家關注我的微信公衆号:一隻魚的傳說,給公衆号發送“北京”二個字,即可收看了。

再後來,我就離開了這裏,回到了江南老家。

過年時,我姑姑來家裏,還給我帶了一枚巴掌大的青魚枕,說是老孟帶給我的。

這是一條快六十斤的青魚王,老孟在湖裏和他搏鬥了兩天兩夜,手掌都被魚線勒進了肉裏,所有人都勸他放棄吧,他偏不,後來筏子都散架了,他就在水裏跟青魚搏鬥,後來終于給它拽了出來。

當時那條魚比老孟還要大,有人用稱糧食的磅秤給魚稱了稱,一共有六十七斤,相當于魚王了。

我問了姑姑,老孟爲什麽不理我了?

我姑姑也不理解,她後來還專門找過老孟,老孟隻說當年他在芒砀山和人結了仇,他原本以爲那人已經死在了古墓裏,直到那個晚上,他又一次看見了他。

他說,自己就是因爲這個人,才終身沒有結婚,怕連累家人。

所以這個人一天沒死,他就不敢和我太親近,怕害了我。

我當時已經念小學四年級了,也會寫不少字,我就給他寫了一封信,說自己不怪他,以後還會去找他釣魚,我寫了很長很長,裝滿了一個小少年的心事,讓我姑姑帶給他。

不過他始終沒有給我回過信,也沒有托我姑姑帶過東西。

又過了幾年,我念初中,我姑姑又來了一次,問我能不能給他一張照片,因爲老孟要不行了,臨終前想再看看我。

我當時還小,還不能理解死亡的意義,隻是覺得身邊一個很親近的人要消失了,要消失在了無邊的黑暗中,就覺得很惶恐。

我當時很想去看他,但是又不敢,那個記憶裏的影子,也越來越陌生,讓我有些害怕了。

我終究還是沒去,隻帶給了他一張照片。

後來,我父母離婚了,我就跟母親遠離了這裏,關于故鄉的所有事情都戛然而止。

再後來,我去了北京念書,退學,開始在各地漂泊,先在北京混了好多年,然後去了深圳,又在上海住了二年,然後打算在蘇州定居,而此刻在我寫下這個文字時,我還在保定漂泊。

有時候想想,我少年時特别喜歡看蒼茫的大水,漂泊的浮萍,莫非就已經預見了自己的命運。

不過,偶爾在深夜,或者心情抑郁時,我總會想起那個湖邊慈祥親切的老人,他爲我遮風擋雨,對我噓寒問暖,無論白天黑夜,一直陪我坐在河灘上。

月光下,河灘上白茫茫一片,湖水冰冷而黑暗,他滿身的頭發、胡子被露水打成了白色。

這已經成爲我心中一個永遠的征象了。

在後來許多的艱苦、黑暗的歲月裏,我都永遠記着他,他讓我覺得人間是有愛的,人性是美好的,讓我在黑夜中總能看到那個滿身白霜的影子,讓我不至于迷失了自己,雖然迷茫,但是依舊堅定地走在路上。

孟爺爺全名叫孟爲國,他是1929年的人,如果他還活着,明年就能給他辦90大壽了。

他離開我,已經有20年了。

我很懷念他。

(本章完)

追書top10

熊學派的阿斯塔特 |

道詭異仙 |

靈境行者 |

苟在妖武亂世修仙 |

深海餘燼 |

亂世書 |

明克街13号 |

詭秘之主 |

誰讓他修仙的! |

宇宙職業選手

網友top10

苟在妖武亂世修仙 |

苟在高武疊被動 |

全民機車化:無敵從百萬增幅開始 |

我得給這世界上堂課 |

說好制作爛遊戲,泰坦隕落什麽鬼 |

亂世書 |

英靈召喚:隻有我知道的曆史 |

大明國師 |

參加戀綜,這個小鮮肉過分接地氣 |

這爛慫截教待不下去了

搜索top10

宇宙職業選手 |

苟在妖武亂世修仙 |

靈境行者 |

棄妃竟是王炸:偏執王爺傻眼倒追 |

光明壁壘 |

亂世書 |

明克街13号 |

這遊戲也太真實了 |

道詭異仙 |

大明國師

收藏top10

死靈法師隻想種樹 |

乘龍仙婿 |

參加戀綜,這個小鮮肉過分接地氣 |

當不成儒聖我就掀起變革 |

牧者密續 |

我得給這世界上堂課 |

從皇馬踢後腰開始 |

這個文明很強,就是科技樹有點歪 |

熊學派的阿斯塔特 |

重生的我沒有格局

完本top10

深空彼岸 |

終宋 |

我用閑書成聖人 |

術師手冊 |

天啓預報 |

重生大時代之1993 |

不科學禦獸 |

陳醫生,别慫! |

修仙就是這樣子的 |

美漫世界黎明軌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