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從東北去江蘇以後發生的事情,事情介于靈異和妖術之間,很難說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估計很多人聽說過,沒見過,就是民間傳說中的:續命。
什麽是續命?
續命說的是有人年紀大了,要死了,但是采用一些邪術害死别人,把别人的“命”續在自己身上,繼續不人不鬼地活着。
這個在古代一些志怪小說中經常出現,有點兒類似西藏的奪舍,反正是一種邪法。
這個和“借命”還不一樣。
借命是家裏的年輕子孫,自願獻出幾年自己的壽命給自家老人,這是一種孝心,也是心甘情願的,雖然也比較詭異,起碼在情理上可以理解。
借命在解放前很常見,像著名學者錢鍾書,著名作家汪曾祺,都寫過自己小時候給家長借命的事情,他們自己也在作品中提到過。
錢先生是無錫人,汪老先生是高郵人,看來借命之說在江南一帶比較流行,不過看他們的講述,好像都沒成功。
續命說白了,就是明搶,用邪術害死人,然後續自己的命,是徹頭徹尾的邪術。
說到這裏,也許有人會懷疑,續命真的存在嗎?
是的,一直以來,我也一直以爲這隻是一個傳說,一個無稽之談。
嗯,在我被續命之前。
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剛被我母親從東北接過來,剛經曆了黃皮子“換命”事件。
那時候我父母在鬧離婚,誰也顧不上我,就把我丢在了姑姑家。
我這個姑姑住在蘇魯豫皖交界處,微山湖畔,一個很破的小鎮。
那是傳統的湖區人家,外人可能很難想象,那是一個多麽貧苦的地方。
低矮的屋子錯錯落落蓋在湖邊,湖邊地勢低,每年夏天漲了大水,湖水會淹上來,倒灌到家裏,有一人多高。
是的,很難想象吧,湖區人家,每年的房子要被大水淹掉三個月。
所以每年暑假左右,都要像逃荒一樣在高地處搭上棚子,對付着住,等大水退了再回去。
等大水退了,牆壁上的水漬有一米多高,牆上黏着拳頭大的螞蝗,有時候屋腳還有臉盆大的癞蛤蟆,眼睛是血紅色的。
不過我當時可不覺得苦,恰恰相反,我在這裏獲得了極大的快樂。
淳樸快活的小夥伴們,愚蠢又教條的老師,紮着大辮子的傻乎乎的姑娘們,我們每天都用盡心思逃課,去湖裏洗澡、捉魚、掏龍蝦、釣黃鳝、采蓮蓬,夏天坐在高高的涼棚裏看西瓜、捉刺猬,秋天我們在金燦燦的田野裏割麥子,割麥子時能捉到好多野兔子,晚上可以喝汽水,炖一大鍋兔子!
哎,童年多麽美好啊!
我要有一個孩子,一定好好愛他!
扯遠了,我們繼續說續命。
我們在的那個小鎮,一共也沒多少個孩子,附近有一個破破爛爛的小學,幾個昏昏欲睡的老頭子,就算是學校了。
雖然學校很破,但是規矩卻很大,每天早晨要上早讀課,六點開始,七點結束。
大家五點多就要起來,趕到學校,連電都沒有,還要自己帶蠟燭,在那昏昏欲睡到七點,然後結束了!
趕緊回家把早飯吃了,還要回來上課。
特麽的,哪個愚蠢的老頭子出的規定,這不是瞎折騰我們社會主義接班人嘛!
小鎮又窮又破,電燈三天兩頭跳閘斷電,所以大家都要自帶蠟燭,有人用瓶蓋自制蠟燭,也有人把橘子、西瓜掏空了做成燈,也挺有趣的。所以這個早讀,也被美其名曰:燈課。
隻有玉玉不一樣。
玉玉是我的同桌,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姑姑家隔壁家的。
他帶的蠟燭很粗,灰色帶點兒棕色,而且有股淡淡的檀香味,有一股怎麽說呢?
雖然我當時很小,也能大概感覺出來,就是一種很莊重、肅穆,以及有些鬼氣森森的味道。
後來我才知道,這蠟燭是特制的,裏面加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有高僧頭蓋骨磨成的粉末,有犀角,有朱砂,是鎮魂的。
這麽貴重的蠟燭爲何要帶去學校做油燈?
那是因爲,這個蠟燭并不是照明用的,是他爺爺給我用的,給我招魂的。
玉玉沒有父母,他是跟一個老頭住在一起的。
那個老頭幹瘦幹瘦的,一年四季穿着一件黑襖,渾身上下彌漫着藥材味,手裏轉着兩枚玉核桃,咯噔噔、咯噔噔響,瞪着一雙牛眼死死盯着人看,陰森森的,很可怕。
他們家裏也很神秘。我有一次去過他們家,他家裏擺滿了各種線裝書,泡在玻璃缸裏的各類怪異胎盤,還有各種猙獰的銅雕法器,看着就很怪異。
我從小就很怕他。
我老覺得這個老頭很邪性,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尤其是他那雙黑洞洞的眼睛盯上你,就像是被毒蛇盯住了一樣,又還不能完全形容那種感覺。後來我看《哈利波特》,說攝魂怪會吸掉你心裏的快樂,甚至靈魂,讓你變成一個行屍走肉。
我心裏猛然一個激靈,我當時面對他時,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
但是我又不得不和他接觸,因爲我姑姑家特别窮,條件稍微好一些的,都搬到高地住去了,也就玉玉家在這裏,我每天早晨要跟他一起結伴上燈課。
玉玉從小體弱多病,說話做事都軟綿綿的,像根豆芽菜。
他父親去世很早,母親改嫁,是跟着那個老人長大的。
我本來以爲那個老頭是玉玉的爺爺,後來才知道,他是玉玉爺爺的爺爺。
而玉玉的父親、爺爺、爺爺的父親,無一例外,都去世很早,幾乎都是生下孩子沒多久就死掉了。
而玉玉的爺爺的爺爺,雖然人很陰沉,也老得像個核桃,但是身體很好,經常一個人慢慢踱步,轉着那個咯吱咯吱響的玉球,沖着我冷笑。
大人們也覺得這老頭很邪門,私下裏算算,老東西差不多要有一百多歲了,看着也就像七八十歲,所以嚴禁小孩子去他們家。
但是我當時屬于半放養狀态,我姑姑、姑父都是很貧窮的漁民,白天駕船出去捕魚,晚上天黑了才回家,實話實說,能養活我就不錯了,還有什麽好抱怨的呢?
估計是這個原因,也許因爲我八字純陽,所以就被這老頭選中了。
因爲童年經曆過這些,後期也遇到過許多高人,我也了解一些續命的事情。
這續命源自道教,比較正統的有兩種,一種是北鬥續命術,一種是東嶽大帝續命術。
第一種大家知道比較廣的,應該是《三國演義》中諸葛亮用七星續命燈爲自己續命,後來失敗了。其實後世還有人用這種方法續命成功的,就是輔助朱元璋謀得皇位的劉伯溫。
東嶽大帝續命術,日本的陰陽師研究得比較多,比較詭異,講究一命換一命,有點兒像民間的“借命”,生一人,死一人,據說日本有得道高僧換成功過。
民間也有許多續命的辦法,多用核桃、頭發、符紙等,很詭異,多不成功。
可能有人會問,既然續命真的有成功過的,那爲何最有權勢的那些大人物不續呢?
這個問題我也問了,有幾個原因吧。
其一就是妨子孫,一人續命,子孫受損,多續幾次,斷子絕孫。
其二就是,天道煌煌,改命是欺天瞞地,所以雖然勉強活着,也像死人一樣,隻能算是個活死人罷了。
那個老頭子的做法就很詭異了。
每天清晨,我去接玉玉時,他都讓我先在堂前站一會兒,大約三五分鍾的樣子。
他反複強調,一定要站着,而且要正對着一個屏風,千萬不能坐下,或者面對其他方向。
每次站完後,他總會給我一塊糖,或者一塊肉幹等。
我當時身體很好,也沒當一回事,站一會兒就有糖吃,又不是挨打,站他娘的一天都可以!
但是過了一段時間,我就覺得身體越來越差,腿腳發軟,頭昏昏沉沉的,經常咳嗽,而且每次咳嗽都覺得胸口特别疼,像是得了痨病的老人一樣。
後來越來越嚴重,嚴重到燈課都上不了了,玉玉就很擔心我,他有一次偷偷跑到我們家,告訴我别去他們家了,尤其不要再站在那個屏風後面了。
他說,以前他身體也很好,他爺爺讓他每天站在那裏,身體才敗落的。
他有一次偷偷轉過去看過,發現他每次站在那裏時,他祖爺爺都在屏風後面跪着,朝着他一個接一個磕頭,把他給吓壞了。
他還說,他爺爺問過自己,我的生辰八字,還讓他偷偷剪了一縷頭發給他。
他實在是太怕我會死,所以才告訴我,讓我千萬别去他們家了,也讓我千萬不要告訴家人。
我當時也沒當一回事,就随口告訴了姑姑,我姑姑才覺得不太對勁,立刻通知了我父親。
我姑姑是因爲愛情,才跟家族斷絕關系,遠嫁到了這裏。我姑父那時候很英俊,當年是北大的某系學生會副主席,和我姑姑在大學時戀愛,後來因爲72事件被下放回原籍,終生不得任用,也是悲苦一生。
其實我們家本是大族,我爺爺當年是本市最年輕的一任市長,父親是改革開放後第一代企業家,他聽說我得了稀奇古怪的大病,趕緊請了一個民間大師連夜趕來。
還别說,那個大師還真是有點兒本事,聽我說了一遍,就斷言,這是民間的續命術。
他說,磕頭可不是随便磕的,人的印堂,也叫命宮,是人體至陽至靈的地方,這地方不能輕易觸地,這不僅是最高禮節,在風水上說,這叫轉債。
你給張三磕了個頭,相當于把你的債(冤孽晦氣等)給了張三,他受了你的頭,就要背你的債。
而老人給你磕頭,你年紀輕輕的,一點兒功德都沒有,能背什麽債?
那就隻能拿命還了!
我父親很着急,當時就要召集人馬,把玉玉家打個粉碎,然後将老頭子綁起來,嚴刑拷問,讓他趕緊還命來。
高人擺擺手,說不用那麽麻煩,續命原本就是邪術,隻要破了就好。
我父親趕緊問他:這邪術好不好破?需不需要請家裏的老人過來坐鎮?
大師微笑:微末之法,擡手即破,哪敢勞煩尊祖。
他左右走了一遍,畫了一塊地方,讓人往下掘了三尺,果然挖出來了一個小壇子,裏面有一撮頭發,一個幹癟的老核桃,還有一個寫滿了鬼畫符一般的符紙。
高人讓人點起火,将這些東西一把火燒了。
可能有人會問,是否一把火之後,我立刻像吃了大力丸一樣,渾身充滿了精氣,成爲了大力士?
其實并沒有,可以說大火基本上對我沒啥幫助,隻是讓我不再繼續損耗精氣而已。
但是對于玉玉的祖爺爺就很嚴重了。
據說大火一燒起來,他立刻就有了預感,拿了幾卷發黃的線裝書,還有一些金銀玉器給玉玉,又寫了一封信,拜托村裏一個人把他連夜送走了。
玉玉被送到了杭州一座很著名的道院裏,這座道院和他祖爺爺有幾分香火情,那幾卷殘卷就是出自這裏。
去年我去杭州靈隐寺,被人恭恭敬敬請到内堂,是一個很清秀的居士,恭恭敬敬對我拜了三拜。拜完後,他才告訴我,他就是當年的玉玉,他欠了我半條命,以後會還給我。
送走唯一的骨血後,他換上了壽衣,端端正正坐在太師椅上,沒多久就死掉了。
據我姑姑說,他死的樣子分外可怖,渾身焦黑,像是被烈火煅燒過,隻有滿口的牙齒還是晶瑩剔透的。
他死前留下遺囑,讓人把他焚化了,骨灰灑在微山湖裏。
桌子上放着三十七枚袁大頭,這是給自己處理後事的錢。
此外,他還留了幾塊古玉給我,說是彌補給我的,真正的唐代古玉,但是被我父親直接丢在微山湖裏了。
現在想想,起碼損失了一個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