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倩倩口中的意思我明白。
先不管其他,梁叔請苗倩倩來辦事情,而人卻沒有救回來,這就十分尴尬了。
盡管我們隻是看客,但的确與我們有直接關系,該怎麽去說是一個問題,畢竟喪子之痛,對于任何一個父親都難以承受。
“唉,是有些煩啊不知道該怎麽去說,梁叔人挺好的,一直很熱情,樂于助人,就是太寵那個人渣兒子了,有些不好意思見他。”苗倩倩帶着我向前走,聽着街道上各個老頭老太的問候。
我笑了笑,和苗倩倩肩并肩的在街道上走着,說:“但是,總要去見你的梁叔,逃避是沒用的,他的兒子,也不是你搞死的,隻不過你是見死不救而已。”
“是啊,我正想着怎麽樣去逃避責任,如果是一般人我都懶得狡辯,但是梁叔.嗯,我們還得從這裏拿家具呢。”苗倩倩捏了捏額頭,愁眉苦臉。
我們進了家具廠門口。
又見到了在院子裏用刻刀雕木頭的李叔。
這位家具廠的二把手,梁叔手下的頭号得利幹将。
李叔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和木屑,“倩倩,是來找你梁叔的吧?他不在,人崩潰了,關在房間裏不出門,這事情,我也已經聽說了倩倩你辦得不錯,那種人渣.的确該死,他的存在,隻會讓我們家具廠倒閉,但我們這些老幹部不能出手弄他,所以隻能靠倩倩你還有自告奮勇的小藝。”
靠小藝?
我沉默了一下。
原來家具廠的二把手李叔,是早就知道真相的,或者那鏡子,就是他交給小藝的。
小藝或許不僅僅是因爲苗倩倩,還是因爲家具廠,整條家具街的鄰裏,才下定決心弄死梁小強這個惡魔。
“那現在梁叔”苗倩倩張了張嘴巴,似乎醞釀了大堆的說辭狡辯,瞬間全無用武之地。
李叔歎了一口氣,帶着我們往家具廠裏走。
“别去打擾他了,想要什麽家具,你們自個兒挑吧,倩倩要開店,别跟我們客氣,我們這些長輩就是你堅強的後盾.再說眼前這個事,大家都是可憐人,你梁叔有些崩潰了,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麽讓他緩過神,倩倩你這妮子就别打擾他了。”
“嗯。”苗倩倩沉默,認真的點點頭。
李叔似乎一樁心事了卻,梁小強死了,卻又感慨萬千,十分複雜。
他一邊走,一邊給我們說道:“小藝走了,事情你也知道了.那姑娘從小家裏就是一個可憐人,她父母離婚了,可她的父母都不要她這個女孩兒,覺得累贅,相互推脫。”
李叔繼續說:“小藝的父母雙方後來隻能換着養,到誰家都嫌棄她,從小到大,我們街坊鄰居看得都心疼,背着個書包上學,渾身都是淤青,她很孤僻,隻和她一樣單親家庭的梁小強玩,他們兩個孩子從小不合群,一起玩,沒想到背地裏做這種事情,簡直變态.簡直不可思議,這是兩個小孩子能幹的活嗎?他們那一會兒,才七八歲啊。”
李叔哆哆嗦嗦的點燃一根煙,有些抖,歎息不止,至今仍舊難以置信,這兩個小孩子,竟然會玩那麽恐怖的木雕遊戲。
他帶着我們來到了家具廠裏,指着成品,讓我們挑品色極好的實木家具,還說苗倩倩前些天在這裏定制的紅木家具,已經做好了,讓她驗貨,他親自監督的,都是用最好的料子。
苗倩倩也沒有拒絕,看了看手沒問題,她對我說這東西利潤高,其實也沒有那麽值錢。
我愕然了一下,點點頭。
李叔一邊帶我們看家具,一邊繼續說,他是一個善談的中年人,經曆了這麽多,更是感慨良多。
他給我們講完了小藝的家庭,又跟我們講梁小強和梁叔的以前一些事,還有梁小強爲什麽會迷上那種恐怖的木雕藝術。
“爲什麽?”苗倩倩忽然錯愕,連她都不知道這事情竟然還有起因。
“唉。”李叔抖着煙,示意我們坐在旁邊的紅木沙發上,給我們說起了從前的一些事情。
十多年前。
梁叔以前家裏很窮,很摳門,但他的老婆卻又很仗義。
梁叔老婆以前是一個熱情婦女,名無分文,卻幫助整條家具街的人謀生,誰家有困難,幫他們解決各種生活上的難題,是一個仗義的老好人,整條街都十分尊重她,也是因爲她,同行競争,整條本來冷漠的家具街道,才有那麽驚人的凝聚力。
而梁叔卻是一個有顧家的人,摳門,死闆,斤斤計較,小家子氣,很會過生活,整天罵她家的婆娘蠢,家裏都揭不開鍋了,還要去當什麽爛好人?以後咱們的生活怎麽辦?以後咱們的兒子拿什麽供他上學?
梁叔老婆也在反駁。
誰誰誰又太窮了,她就見到了忍不住幫忙。
誰誰家誰又離婚了,剩下了個孤寡的女兒,還整天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好人要有好報,我們不幫他們,誰幫他們
那一天,黃昏那一會兒,梁叔的老婆一邊吵着菜,一邊和梁叔吵架,吵得火了,老婆氣得穿着圍裙,就往外面跑。
沖出門口,剛剛跑到家具街上,一輛大貨車筆直的沖了過來,把人撞飛了七八米遠,血肉模糊。
在屋子裏的梁叔呆呆的看着,呆若木雞,眼睜睜看着剛剛跑出門的老婆被橫空撞飛。
他發瘋了一般跑了出去,沒有哭,而是指着惡狠狠的看着滿地的血肉,繼續剛剛的話題瘋狂的罵她,罵她爲什麽不聽話,罵那麽愛施舍,罵不知道存錢,罵她還說好人有好報,現在活該!真是活該!
當時街坊鄰居都傻眼了。
他們第一次聽到梁叔,會說出那麽惡毒的話。
旁人去拉他,他卻越罵越厲害,隻是眼淚奪眶而出,全是憤怒,指着屍體惡狠狠的繼續咒罵,髒話損話,說得難聽極了,越說越難聽,旁邊的街坊鄰居都聽不下去了,旁邊的鄰居要拉走他。
這時,梁叔扯開鄰居的拉扯,瘋狂的沖過去蹲下抱起了自己老婆的血肉,眼淚這時才流淌下,坐在公路中央仰着頭嚎嚎大哭:“媽的,去你媽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個世界好人沒好報,好人沒好報,蒼天不長眼啊爲什麽,爲什麽剛剛被撞死的人不是我。”
全街的鄰居都在沉默。
遠處街頭傳來救護車的聲音。
這一幕,被背着書包剛剛放學回家的梁小強看到。
才上一年級的梁小強,聽着街坊鄰居圍成一堆的惋惜,他根本不知道死是什麽意思。
他好奇的問旁邊的鄰居,“你們爲什麽都說我媽死了,死是什麽?”
有老頭想告訴他真相。
卻被旁邊的一位慈祥老奶奶拉住了。
老奶奶對他說:“死是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
才四歲半的梁小強問:那爸爸現在抱着媽媽在幹嘛?
老奶奶看着梁叔抱着鮮血與腸子散落一地的屍體,太過血腥了,連忙伸手捂着他的眼睛:“别看,這是一種藝術.你爸媽在演戲呢。”
他卻掀開了老奶奶的手,呆呆的看着這一切。
這鮮血淋漓。
這血肉模糊。
這父親跪倒在地面撕心裂肺的怒吼。
年幼的梁小強眼眸滿是震驚,這張力澎湃的震撼紅色畫面,劇烈的沖擊他的内心,他忽然開始覺得.這很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