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我這種給人紋身的刺青師,與那些巫師神婆混爲一談,有些片面,但我并沒有選擇去矯正她。
世界就是那麽奇妙。
才離開了一位眼科醫生,又來了一位心理醫生。
并且還是曾經與我有過聯系的,竟然特地來我這裏尋求幫助,估計她是對于那位現在正在治療的精神病人,束手無策,才想到我這邊。
但是
連醫生都放棄正規治療手段,來到我這裏求助,那病情是有多嚴重?
我隻能把手邊研究那份名單的事情放下,說:“做夢,很長的夢,那麽那位精神病人呢?你可以讓她過來看看,因爲有些事情,用我們這行的話來說,可能是鬼上身。”
她緩緩搖頭,說:那位病人的病情十分嚴重,已經無法自由行動。
做夢,做到無法自由行動.
我心裏微微吃驚了一下,隻怕是被髒東西纏身了,并且比較兇的那種。
“遊先生,現在有沒有空,能不能來我醫院一趟?”她說。
趙半仙還沒有來上班,但我還是點了點頭,去看看并沒有什麽大礙,我給趙半仙報了一下醫院地址,讓他随後跟來。
沫小兮是在私人醫院上班,她說還是自己家投資入股的醫院,當的是精神科的主治醫師,大清早的特地來找我,事情肯定很嚴重。
在自己家的醫院上班.簡直就是白富美。
到了紋身店門外,沫小兮招呼我上車帶我去醫院,在車上,她把握着方向盤,一邊對我說:“在此之前,我請問一下遊先生,你做過夢嗎?”
問我做過夢嗎。
我先是一愣,有什麽話你不能好好講嗎,拐彎抹角,直接和我說那個病人的病情就好。
一個人,怎麽可能沒有做過夢?
隻是,我這個人睡眠質量比較好,平常不做什麽夢,一覺睡到大天亮當然,除了那幾個肖柔、趙小柳被殺的噩夢除外。
沫小兮對我說:“其實,睡眠再好的人晚上都是會做夢的,隻是醒來後,大多數時候就記不清了,夢是人大腦的潛意識活動,通常是非自願的,在我們醫學裏,研究夢的學科稱作夢學。而中國是最早對夢進行研究的國家,我們就有一本關于夢的專著:周公解夢這涉及你們玄學。”
“哦哦,原來是這樣,夢也有那麽多講究啊。”我錯愕,摸了摸鼻子隻能笑着點頭。
講真的,每次和這群人打交道真是累,文化程度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的,又被科普了奇怪的知識。
沫小兮說:“半個月前,我接待了一位父親帶來女兒來看病,父親叫陳北海,女兒叫陳玉,當時,父親說她的女兒患上了睡眠恐懼症,害怕睡覺。”
我問:害怕睡覺的病人?
心念一動,陳北海,這個名字我似乎聽過。
本地的著名企業家,經常上本地的報紙,做的是醫療器械的生意,據說是一位慈善家,經常把錢捐去貧困山區,記得我上學的時候,還來過我們學校做演講。
沫小兮抿了一口水,說:“對,就是那個陳北海,你知道,那生意我馬虎不得,陳叔也是和我家多年的老交情了,女兒就是害怕睡覺,于是,我就給陳玉看病。”
陳玉在來之前,她極度害怕睡覺。
因爲她說:最近每一天晚上都做噩夢,夢到變成各自各樣的人,男孩、女孩、中年人、青年.經曆他們的人生,并且做的夢越來越長,長到無法形容。
最近一次閉上眼睛,僅僅躺在沙發上假寐了一會兒,就做了一個長達三年的真實夢,擡頭看牆壁上的鬧鍾,才發現睡了半個鍾。
我提出了疑問:“長達三年的夢,是什麽意思?”
沫小兮詫異的看了我一眼,說:“她說,這個夢無比的真實,時間長得無法想象,那三年裏,她夢到自己變成了一個小男孩,什麽時候上廁所,和父母交談的每一句話,都清晰的記得,比真實還真實。”
我問:才半個鍾,夢裏就過了三年,真有怎麽真實嗎?
“無比真實,盜夢空間看過嗎?就是那種真實感。”沫小兮說:“比如,你能肯定你現在和我說話,不是自己在做夢?你有什麽證據證明這不是一場夢?”
我一愣神。
我想起了著名哲學問題:缸中之腦。
沫小兮說:“我曾經詢問過她每一個點、每一個記憶片段,她都能清楚無比的講出,巨細無遺,無比真實,甚至我嘗試在其中尋找破綻,矛盾點,證明她的那些話都是臆想,可是根本沒有破綻,你知道,那三年裏,她的夢就像是一篇沒有破綻、漫長乏味的長篇生活小說。”
“我第一次見到這麽詭異的精神科病人,她的夢太真實了,和真的一樣,仿佛真的夢到了其他人的人生。”她抱着腦袋,露出痛苦的神色,“你說,一個人,是否有前世今生呢?她的夢.是莊周夢蝶?”
我沉默。
半個鍾的午休,夢裏就過了無比真實的一年,的确,詭異得可怕。
我想:或許是鬼上身了。
但是夢到了各式各樣的人,有那麽多的鬼魂嗎?我不解,卻把心中的疑惑暫時埋藏。
她又說:“我讓她留院觀察,但她不敢睡覺,足足熬了兩天,才忍不住在病床躺下,很快,我發現她在做夢,眼皮顫抖,我看了看旁邊的儀器,腦波在劇烈晃動,是深度睡眠我心裏一驚,立刻叫醒了她。”
我點頭,這沫小兮的動作雷厲風行。
“你猜,她醒來後說了什麽?”
沫小兮聲音有些顫了。
她情不自禁的抿了一下嘴唇,說:“她醒來後,竟然用十分陌生的口吻問我是什麽人?她自己又是誰?她爲什麽在這裏?”
哲學三問?
我心裏有些犯嘀咕。
沫小兮驚恐的大叫道:“我的天啊!我才讓她睡下一分鍾,一分鍾而已!她就用一種許久未見的男人口吻和我說話,連言行舉止,都是一個男人,她竟然跟我說,她這一次.又做了一個長達半年的夢。”
長達半年的夢?
我心中一驚。
如果是那樣,的确有些可以理解不記得她了,你能記得半年前,給自己看病,剛剛認識幾天的心理醫生嗎?
就連我剛剛見到半個月沒見的沫小兮,也是認真的想了一下,才記得她是誰。
這不是記憶力差。
而是對我們而言是一個路人,你不會去記得你去看感冒醫生的長相,也不會去刻意記做公交車的司機。
沫小兮說,“我和她介紹了一下自己,簡要說明她在我這裏看病,她才緩過神,和我認認真真的講了一夜她的夢,巨細無比的說出那現實中閉眼一分鍾、卻夢裏發生了半年的事情,她竟然把那一分鍾給我講了一夜!她夢到她這一次是一個富二代,到處玩女人,出入賓館裏酒店”
我沉默了一下。
沫小兮把握着去醫院的方向盤,深呼吸一口氣,“當時,她時間錯位了,面容焦慮,很煩躁,對我說她不願意再做那種夢了,太長太長了,孤獨、寂寞,甚至自己的行爲習慣,也不自覺的和那些夢裏的人貼合在一起.”
我聽着,渾身有些震顫不安。
你能想象你忽然累了,在閉眼的一瞬間,卻瞬間度過幾個世紀漫長的人生夢,睜開眼睛後,看了看時間才過去幾分鍾?
怪不得不敢睡覺。
因爲我想:那一定不是長生的美妙,而是一種時間的錯亂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