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漣一旁聽着孫慎行這般說徐光啓，心中不禁疑惑，他對徐光啓的怨念得有多重。
不過這種怨念他已經見怪不怪了，畢竟從萬曆年間的南京教案到現在，關于西學的争論一直沒有平息過。
隻不過現在随着皇帝對西學的越發重視，以及廢除海禁以來，西洋人跟西洋學說紛至沓來，讓這種争論愈演愈烈，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但越是這樣，楊漣心中越不以爲意，因爲他已經猜到了皇帝對西學的真實态度，那便是既利用又想打壓。
從天津登陸到現在，他發現一路上關于西洋人、西學乃至西教的争論就沒有消停過。
而皇帝雖然重用西學，用了不少西洋人。但貌似沒有對孫慎行等人進行打壓，反而任由他們說道。再聯合之前了解到大明日報對于西洋人不好的描述，更加堅定了楊漣現在心中的想法。
那便是皇帝對西學的心态也是很矛盾的，可以說是既利用又提防，不然他按照皇帝眼裏揉不得沙子的性格，早就把反對西學的孫慎行等人罷免了。
想到這裏，他把手中書籍一放，望向孫慎行笑呵呵道：
“聞斯勿憂，依我看還沒有那麽嚴重。且不說現在陛下沒有下诏允許西教傳播，就說陛下同意徐光啓所請，讓部分紅毛夷出來辦事一事。那也是數十人人被釋放出來爲我所用，而且還是嚴加看管，唯恐他們跑了，這并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至于其餘數百士卒也都關押在刑部，不會釋放。由此可見陛下對這些人也隻是利用罷了，想讓他們了解一些西洋知識，不足爲懼。”
“呵呵，隻是了解西洋知識，誰知道他們在其中會不會摻雜些什麽内容，如果不加以提防，就怕以後悔之晚矣。”
聽楊漣這般勸說，孫慎行不僅不領情，還是固執己見。
楊漣與孫慎行是老熟人了，知道他是這種性格，喜歡有話直說，對事不對人，因此也不在意，繼續說道：
“西洋人西來，難道我大明還要閉關鎖國不成。我在天津時候就聽說佛郎機人已經盤踞于新大陸，疆域與我大明無異，兵力強盛。所謂苟日新日日新，如果我大明再盤踞不前，不學習西洋有用之學，今日我們可以打敗紅毛夷，而後怕就是紅毛夷打敗我們了。
至于你憂愁西學中會暗中坑害我大明學子，其實也容易解決，就是要學習，把這些内容都學進去以後，我們自可分辨其中好壞，如此豈不方便。
再說了，我記得神宗朝時，利瑪窦也是身穿儒服，也允許祭拜孔子、祖宗。依我看，完全可以學習當年佛教之事，讓西教與中華結合，不尊奉西洋教廷爲主不就行了。”
楊漣這麽一說，怼的孫慎行一時不知道說什麽爲好，而就在此時，他們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爽朗的笑聲。
“哈哈哈，說得好。楊尚書這一番話鞭辟入裏，這讓我想起了陛下跟我說過的一句話。”
衆人聞言回頭一望，這才發現葉向高、汪應蛟等人已經走到了他們身後，他們見狀紛紛躬身行禮，不過楊漣對于葉向高說的話甚是感興趣，随即問道：
“不知陛下給葉閣老說了什麽話？”
葉向高也不賣關子，見狀當即回複道：
“陛下曾對我說，西學相比較我中華之學而言，隻不過是在數理、格物方面略有所長。隻要我大明能夠取其精華去其糟粕，自然能讓西學的内容爲我大明所用甚至更進一步發展。因此聖上用一句話來概括，叫做師夷長技以制夷。”
師夷長技以制夷。
此言一出，衆人皆沉默不語，在心中默默琢磨這個詞，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此話甚好，我中華兼容并蓄，學習西洋之長技自無不可。”
孫承宗跟楊漣率先贊成起來，而孫慎行卻沉默不語，貌似在思索什麽。
不過葉向高卻不管他們，他今日叫楊漣等人來，并不隻是爲了談論西學的，于是當即讓衆人步入正堂議事。
“自從前日文孺回京以後，這兩日聖上已經在我面前多次誇贊，說你不僅在遼東辦事甚爲得力，現在又送的六百多萬兩贓銀，讓朝廷的許多事情也好辦了不少。”
衆人進正堂一坐下，葉向高就忍不住誇贊起楊漣來了。
他在皇帝身邊的時間很長，心裏很是清楚楊漣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再加上楊漣跟熊廷弼關系也不錯，如果能拉攏楊漣，不僅可以間接拉攏熊廷弼，并且有了楊漣的支持，自己内閣首輔的位置會更加穩固。
“此話甚是，文孺這次可是送了畢自嚴一份大禮，有了這筆錢，戶部的日子定會更好過。”
一旁的汪應蛟見狀也附和起來，他畢竟是戶部尚書出身，自然能了解這六百兩對于朝廷的重要性。
不過他說着說着就心生感觸，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随即感慨道：
“推廣新作物才剛剛開始，如果沒有朝廷激勵，百姓是不會主動去做的。移民隻是耗費巨大，西南還好一點，遼東苦寒、台灣炎熱，光是去就是一筆開銷，更不要說去了還要披荊斬棘，開墾田土、修繕房屋、道路等等，無一不是花錢。
除此以外，蒙古又要用兵、九邊開銷一年比一年大，已經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在前年的時候我就想，如果憑空出現數百萬兩銀子，定會解決朝廷的燃眉之急。現在看來，有個幾百萬兩銀子根本不夠，甚至上千萬兩銀子也打不住。”
此話一出，哪怕剛才還在争論的孫承宗、孫慎行等人也點頭表示同意，現在朝廷花銷真的是太大了。隻見葉向高也點頭說道：
“也正因如此，陛下才會重視财稅一事，畢竟以後朝廷用錢的日子隻會更多。除了移民與兵事以外，陛下還準備鼓勵各布政司興修水利，甚至還想要在各布政司設置醫師堂，以根治天花。”
“醫師堂？”
衆人一臉不解地望向葉向高，不明白皇帝這是何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