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勒爺。”
張安甯走進嶽讬的書房，對着嶽讬躬身問候。而嶽讬則坐在書桌旁，一手坐着腦袋閉目沉思，連日的勞累讓其臉上的疲憊之色盡顯。看到張安甯來了才睜眼擺手道：
“坐吧，我之前讓你整備糧草，現在大戰在即，城中的糧草還可以支持多久？”
“貝勒爺，城中糧草還有二十萬石，還可以支持一個多月。”
嶽讬聞言暗自搖搖頭，由于之前八旗勳貴把家眷從薩爾浒都遷往赫圖阿拉。導緻赫圖阿拉現在的人數要遠超以往，足足有五六萬人之多。
而且這麽多人中大多是老弱婦孺，可堪一戰之人甚少。這在以往倒時沒啥，但現在在大戰關鍵點上，這些人都成了累贅，對他根本沒有一點用處。
更别說這些人還都是勳貴家眷，管理起來十分麻煩，平日不給他添亂就燒高香了。更别說如此下去隻能用一個多月城中糧草就會耗盡，到那個時候，恐怕真的是回天乏術了。
“自從薩爾浒的消息傳來後，我就讓人日夜盯着二道關。明軍也一直沒有動向，這才讓我們有片刻的喘息，等明軍休整完畢進攻赫圖阿拉，我們怕是難以阻擋。”
聽着嶽讬的話，張安甯心中頓時心有戚戚，他跟随嶽讬這麽長時間，自然能明白他現在的感受，這種生死都操之人手的感覺，确實不好受。
之前張順給其的囑咐他一直銘記在心，因此想了一會便小步上前，拱手道：
“貝勒爺，現在形勢其實也沒有那麽難，您忘記了之前可汗派過來的李二瞻跟光海君的士子嗎？可汗高瞻遠矚，當時讓他們來赫圖阿拉跟朝鮮舊部聯系，不就是爲了謀求一條退路嗎？奴才看現在就是用的時候。”
嶽讬還以爲張安甯會說出什麽好計策，現在一聽張安甯建議前往頓時搖搖頭。
在薩爾浒大敗後，他立馬想到了這一條後路，并且還認真思考、商量過此事。但等其詳細了解情況後，卻隻搖頭覺得不可行。
雖然李爾瞻确實有舊部在朝鮮，也願意跟他們裏應外合。但是明軍也不是傻子，早在去年就派滿貴、曹文诏等入駐朝鮮。今年又把遼左兵馬調到朝鮮協防，現在光鴨綠江邊的兵力就三萬多兵馬。
并且現在六七月份，鴨綠江河水洶湧，他們這麽多人要渡過鴨綠江根本逃不過明軍的眼睛，到時候隻要一圍堵，他們所有人就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都會成爲明軍的功勞。
“這件事你就不要說了，且不說過河的問題，就說河邊的明軍守軍就提防着我們，去了也是死路一條。我現在唯一想到的辦法還是看能不能請降。”
一聽到嶽讬投降，張安甯心中暗道不好，連忙擺手道：
“貝勒爺不可啊，明軍現在擺明就是想要滅掉我大金，大貝勒之死曆曆在目，您可千萬不能犯錯啊。”
嶽讬聞言也沉默了，張安甯說得很對。他屬實沒有想到明軍會殺俘，這是擺明了要把他們趕盡殺絕。
看到嶽讬遲疑之色，張安甯四處望向周邊，對着嶽讬跪拜道：
“貝勒爺，奴才冒死建言，現在在赫圖阿拉就是一個死局，人人等死而已。往北深山老林，去了茹毛飲血，根本不能活，但如果退往朝鮮不失爲一個辦法。”
嶽讬一聽這話，當即不耐煩了，擺擺手道：
“我不是說過了，怎麽走，你當明軍是眼瞎嗎？數萬人一動明軍立馬就知曉了，更别說還要渡過鴨綠江，明軍隻要在江邊守株待兔就行了。”
“可，可如果我們隻帶走幾千人呢。”
此話一出，嶽讬愣了愣神，瞬間就明白他的意思了，立馬拿起書桌上的硯台朝地上砸去，随即狠狠望向張安甯道：
“伱讓我放棄城中數萬人的性命，帶着自己親信前往朝鮮苟活，你真當我是什麽人？這種話你千萬不要多說，否則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見嶽讬如此動怒，張安甯不僅沒有驚慌，反而再次叩首道：
“貝勒爺，漢人有句話，叫做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别看城中隻有五六萬人，但大多還是老弱婦孺，對您隻是拖累。再說您也知道，城中糧草根本不夠，明軍哪怕不攻城，就這五六萬人，吃上一個月，糧草就吃完了，到時候薩爾浒不攻自破。
因此如果我們大金想要求活，就要輕裝上陣，擺脫這些累贅。鴨綠江數百裏，不可能每一處都被明軍看守，您諸貝勒、貝子以及鑲紅旗精兵渡河是輕而易舉的，明軍想要圍追堵截都怕不行。
等到了朝鮮與李二瞻人一會合，朝鮮那麽大，那真的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至少比這裏屈死要強太多了。”
張安甯說的這話确實句句在理，是陽謀，是當前最好的選擇。
嶽讬自然也清楚現在的處境，張安甯說的對，他要活命，最好的辦法就是要擺脫城中這些累贅。
雖然明軍在朝鮮駐軍，但還是不好幹涉朝鮮之事。因此隻要他能率精兵到朝鮮，并且打着爲光海君複國的旗号，絕對可以暫時活命。
想到這裏，他對張安甯也不再怒斥，反而冷靜地思考起來。張安甯見狀也沒有回複，也耐心地等待起來。
過了好一會，嶽讬這才緩緩站起身來，對着張安甯鄭重其事地說道：
“這件事你可曾跟别人說過？”
“貝勒爺放心，奴才沒有跟任何一個人說過此事。”
“那就好，此事事關重大，我還需要想，你先退下吧。”
張安甯聞言大喜，當即點頭稱是，随後緩緩退下。
他也看出了嶽讬心中的猶豫，心想現在時間緊迫，光靠他一個人下決斷是萬萬不行的。
于是他退出去以後，當即出了守備衙門，找到了鑲紅旗的幾位額真，向他們說明情況，一起勸說嶽讬早下決斷。
赫圖阿拉城中波詭雲谲，而在千裏之外的科爾沁草原，建虜大敗的消息還沒有傳到，但科爾沁内部的一場屠殺正在上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