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在心學、理學衆人的期待下。
五月一日的時候,在葉向高等人的主持下,理學代表劉宗周等人與心學代表李之藻等人展開了辯論。
而朱由校則派出去年恩科的榜眼,翰林院修撰文震孟一旁觀巡記錄,算是迪歐第一次辯論的情況了如指掌。
因此當聽到葉向高的話以後,朱由校并不意外,而是對張昶點點頭。
張昶見狀立馬上前,娴熟的從葉向高手中接過一封厚厚的題本,恭敬的遞給朱由校。
“陛下,這次辯論共耗費時十五天,一共五次。其主題便是您所提到的“格物緻知”與“經世緻用”。隻不過關于這兩句話,理學與心學各有不同的觀點,随後我三人與内閣六部等人對衆人辯論的内容進行點評。
現在内容與點評全部收錄完畢,現已全部收錄到題本中,還請陛下過目垂詢,我等知無不言。”
看到皇帝打開題本,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葉向高趕緊在一旁介紹起來。
葉向高對于這次辯論甚是看重,畢竟他頂着巨大壓力去支持皇帝進行辯論,并不支持出于對皇帝的“忠心”,其中更有他自己的私心,畢竟這這種關鍵事情上支持皇帝,說不定能讓他再進一步呢。
朱由校自然知道葉向高的心思,隻不過他現在還沒有工夫搭理他,隻是緩緩點頭示意。
對他來說,能否徹底重用葉向高,不是看葉向高做了什麽,而是要看他做的是否完全符合他的心意。
乾清宮暖閣鴉雀無聲,葉向高等人沒有再打擾聚精會神看題本的朱由校,但他們也忍不住時不時望向朱由校,希望從他的表情中得知他的态度。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過了好一會,朱由校才把厚厚的題本蓋上,臉上也露出欣喜之色。
“這個題本的點評是你們三人共同所寫嗎?”
“陛下所言甚是,關于辯論的點評是我等三人共同商議的結果,不過也遵循了許多六部閣臣的意見。”
葉向高見皇帝面露欣喜之色,不由心中大定。
不過他也明白現在急不得,于是就把點評的題本的功勞分給了孫慎行與徐光啓。但孫慎行到時對葉向高不怎麽領情,見葉向高這麽說立馬拱手道:
“陛下,臣不敢貪功,關于這個題本中的内容我與徐尚書分析甚多,因此裏面的點評主要還是葉閣老執筆,我等并沒有出多少力。”
徐光啓沒好氣的瞥了孫慎行一眼,随即也出列稱是。
雖然孫慎行這個人說話難聽,并且還十分執拗,但朱由校知道他這個人人品還是不錯的。現在他都這麽說了,看來這個題本中的點評确實是葉向高做的。
想到這裏,朱由校頓時對葉向高高看了幾分。
因爲葉向高點評的内容甚合自己心意,甚至許多内容與自己所要創立“新學”的内容不謀而合。
原本按照朱由校的意思,先讓理學心學辯論,随後由葉向高三人點評,再交由六部補充,葉向高等人擇其适合者補充,最後再交由朱由校審閱、提問、修改。
這個過程中,葉向高等人的意見十分重要,他們怎麽點評與把誰的點評記錄進去,直接決定朱由校能看到什麽,以及他們對辯論的态度。
而朱由校原本以爲葉向高三人爲了公平起見,定會均衡理學與心學等人的意見,得出一個不痛不癢的點評,最後再交由自己,那樣自己的工作量就會大很多。
但沒想到葉向高利用孫慎行與徐光啓的矛盾,一手主持點評,并暗中揣摩自己的态度,在裏面加了許多很符合自己心意的點評。
就比如在點評經世緻用的論戰。
這個觀點算是是朱由校首次提出來的,但經世與緻用這兩個還是有源可考的,“經世”一詞最出自《莊子》,是治理世事的意思,“緻用”一詞則出自《周易》,是盡其所用的意思。
精通經典的兩派大儒們很快就明白了這個詞的用意,這不就是要求學問必須有益于國事嘛。
想到這裏,他們不禁覺得找到了抨擊對方的武器。
于是理學大儒劉宗周立馬表态說,儒學以齊家治國平天下爲根本,但心學卻有違此道。
現在的心學隻緻力于“心學”本身,以爲無事袖手談心性,平日隻會束書不觀,遊談無根。寫文章辯論也是脫離文獻,根據自身好惡随意解經。導緻現在學心學者耽溺于義理的思辨之中,坐而論道,對治理世務漠不關心。這違背了聖人經世救人之道,如此看來心學便是僞學,對國家,對社會無益。
而理學卻不是如此,其“存天理,滅人欲”的觀點,就是要是改變空談的問題,目的就是要改變世風,以挽救國家。
但這話一出,李之藻等人當即駁斥,覺得劉宗周真的是一派胡言。
理學“存天理,滅人欲”的話本就是有違人性,一般人怎麽能做到。哪怕是士大夫能做到的也很少。并且就因爲理學的這句話,直接讓許多士大夫把“把“修身”置在最重要的位置上加以強調。
所以落實到行動上往往落到了要拼命提高自身的道德修養,但問題是你修身養性的目的不是爲了自己,而是天下生民,爲了治國平天下。但現在理學根本沒有看到這一點,導緻越來越僵化,走上了“窮理”之途,并将“理”的思想僵化,違背了朱熹“經世”的本意,失去了對現實的指導意義。
朱由校看到這個内容,臉上忍不住的笑意。
果然不出他所料,理學心學二者大相徑庭,對于同一觀點的看法截然不同,辯論的時候根本說服不了對方,因此辯論到最後隻會相互攻讦,相互揭露對方缺點。
隻不過他們越是如此,自身問題便暴露的越多,也更适合讓朱由校作出批判。
而葉向高也很是清楚這一點,因此在點評的時候就說,經世緻用古已有之,其寓意也與治國齊家平天下的思想類似。
但現在的問題是,哪怕是許多士大夫明白其中道理,精通經典,而真正爲官以後,卻踐行自己的理想跟學說的時候卻與自己的信念與理想背道而馳。甚至完全抛之腦後,這一點無論是理學還是心學均是如此。
他随後就開始舉例,說自隆萬以來,官員貪墨之事越來越嚴重。特别是萬曆年間,由于朝廷監管不嚴格,導緻賣官鬻爵,縱容貪墨一事越來越嚴重,官員把升官發财作爲頭等之事,因此官員的能力與品行直線下降。
還把潔身自好、想要幹一番事業,真正踐行經世緻用的官員卻被視爲異類,如此下去,官場的風氣會越來越敗壞,無論是對于朝廷,還是對于大明都是極爲不利的。
朱由校看到這裏就連連點頭,這些情況他心知肚明。
葉向高說隆萬年間是如此,但現在何嘗更不是如此。哪怕自己屢次掀起反腐大案,也不能從根本扭轉這個局面。
“葉向高,你這個點評直切要害,十分中肯。這不僅是當前官場所面臨的問題,也是朕每每想來都痛心疾首的問題。”
“陛下,這不僅是我的點評,也是經過辯論後朝堂諸人的共識。隻不過世風時下,想要扭轉還需要徐徐圖之才行。”
“徐閣老說的是,臣等越發琢磨經世緻用一詞甚好,越琢磨越覺得此語暗含聖人之道。因此雖然理學與心學對其解釋不通,但都同理躬身力行此話。”
其身後的孫、徐二人聞言暗自點頭,心想這确實是衆人的想法。
畢竟他們作爲旁觀者,雖然辯論最開始各執一詞,相互站隊,但到最後的商議評議階段,在葉向高的有意引導下,他們也會帶入到朝局中思考經世緻用在當前的處境。
而最後讨論的結果便是,現在官場人浮于事,真正做事的人屬實有點少。
并且許多官員在考科舉的時候,爲了能夠鑽研科舉,許多隻看十三經,對于其他曆史子集,詩詞歌賦,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做。真的如範進一樣,當官以後報複性貪腐,對百姓沒有任何益處。
朱由校聞言忍不住的點頭,他們能有如此看法那便是最好的。
“你們能明白就好,朕即位以前也覺得隻讀聖賢書便可治國安邦。但即位以後發現要處理政務卻不是如此。治國所涉及的事情甚多,地理、民情、天文、算術、軍事等等紛繁複雜,還需要大量學習才行。因此聖人的書是拿給人看,給人講道理的,但是對于朝廷中具體的問題,并未給出解決方法。這也是朕決心在國子監開算術、天文、地理等科的原因。”
朱由校這麽一番解釋,也解開了孫慎行等人的困惑。他們現在也看明白了,皇帝從國子監改制開始就有了通盤的籌劃,設置西學科目,讓理學、心學辯論都不是如此。
可以說他們隻是棋子,皇帝才是棋手。
昨天抱歉,不會太監的,後面穩定更新。下一章估計十一點多了吧,晚上上課後立馬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