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日,澎湖外海。
十餘艘由福船、烏尾船組成的艦隊趁着北風南下,經過兩日的航行,終于駛入了澎湖最大島大山嶼的碼頭。
大山嶼的碼頭看起來不大,是新修建的,隻有十一丈大小,四五個泊位。但碼頭上面人卻看起來甚是熟練。
早早就在碼頭上等候了,見有船隊進來連忙纖線拉繩,指揮着船隻靠港。
沒過一會,就見一艘福船下來三十多人,下船以後一邊呼吸着新鮮空氣,一邊忍不住四處張望,觀察着周邊的一切,對澎湖的一切都甚是好奇。
“都别張望了,這裏還沒有到台灣了。這裏是澎湖島,是去台灣的必經之地。我乃澎湖巡檢司的書吏,你們一路坐船也甚是辛苦,碼頭準備好了飯食,今晚就先在這裏休息,等明日再前往台灣。”
這時一個穿着皂衣,頭戴高帽的書吏走了過來。看着衆人都忍不住四處張望,忍不住囑咐起來了。
“趕緊走不要占地方,還有三船的人等着下呢,跟我去前面空地上,到時候我要一個一個點名。”
那個書吏說完就不再理他們了,轉身就走,那些人見狀連忙跟上。
“官爺,去台灣分田的事情是真的嗎?”
衆人走了一會,人群中一個四五十歲的精壯漢子并步上前,走到那個書吏旁,兩手一搓,點頭哈腰的詢問起來。
那個書吏聞言瞥了那人一眼,随後又見後面衆人紛紛朝自己望去,貌似都想詢問此事。看着衆人期頤的眼光,那個主事呵呵一笑。
“此事你們就放一百個心吧,朝廷自有章程,既然說好,那絕不會食言。凡是去了的一人一百畝土地,并且都是地力肥沃的好地。更何況你們是第二批,到時候土地任伱們選擇開墾,不怕沒有好地,隻要去官府登記便可。”
此言一出,在場衆人頓時面露欣喜之色。
他們原本都是閩浙過來求活來的,來之前就聽說台灣是蠻荒之地,許多人根本不想來,要不是看在分土地的份上,他們才不會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呢。
“隻不過你們也要做好準備,這澎湖距離福建還比較近,但你們看看周圍,還屬實有點荒涼。而台灣比這荒涼數倍,等出了大員港後,都是森林樹木,到時候就是遇山伐山,遇水架橋,還要跟當地土人打交道,如果碰到個頭昏腦熱的病痛,連個醫治的都沒有。”
見這些人面露喜色,那個書吏立馬就潑了一盆冷水。隻不過衆人對此不以爲意。
他一旁點頭哈腰的中年人聞言面露苦笑,拱手道:
“多謝官爺提醒,這些事情我們早在廈門啓程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福建那邊誰不知道台灣艱苦,一聽說去台灣墾荒,如喪考妣,都明白去了就難回來了。”
他說着又回望了下身後衆人,緩緩道:
“但我們這些人要麽就是孤身一人,要麽就是家裏面糧食不夠吃,要麽就是家裏面遭了災活不下去了。
現在有台灣這個活路,我等怎麽不會珍惜,反正在家待着活不下去,還不如出去闖一闖呢。再說了,台灣好歹距離福建比較近,都是我大明國土,以後回福建也方便,比下南洋不知強了多少倍。”
“說的極是,總比下南洋強,官府不僅給田,還給種子工具,隻要去了,憑着這一膀子力氣,我就不信掙不下一份田土。”
書吏的詢問如同打開了話匣子,衆人來台灣開墾田土的理由有很多,但總結起來就是一條,那便是求個活路。
那個書吏看完也是緩緩點頭,這些人是,他又何嘗不是呢。
去年袁總督上任以後,便力行設關開海一事,同時還整頓福建、浙江水師,将其合二爲一,修建戰船,還以老将沈有容爲水師提督,重設澎湖巡檢司,修建澎湖碼頭。
而今年以來,更是要進行台灣移民之事,命人巡查台灣,派官吏駐紮澎湖,願意去的官吏的待遇比以往好多了,可分田土二百畝,這也正是自己在此地的原因。
“好了!不要了,全給我站好,挨個報上名字,籍貫,我好登記造冊。”
書吏想了一會搖搖頭,沒過一會衆人便來到了一個空地上,他坐在椅子上讓衆人排好隊,一個個上前登記。
“闫有功,三十二,籍貫漳州府。”
“甯賢,二十一,籍貫龍岩。”
·······
此時澎湖往西一百裏,澳門外海。
杜拉克站在艦首,看着遠處若隐若現的澳門港口,心中不甘道:
“走吧,先行前往澎湖停駐再說。”
“升帆,轉舵!”
一旁的勞倫斯聞言當即讓傳令兵傳令,緊接着十三艘戰船陸續升起帆布,緩緩朝東駛去。隻留下兩個卡拉克帆船停駐在澳門外海,封鎖道路,防止葡萄牙人出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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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長崎。
長崎市是位于九州島西北部的長崎縣的首府,狹長的長崎灣被屏風般的群山所環繞,使得長崎有了得天獨厚的地理與港口條件。
再加上日本戰國時代,長崎領主大村純忠實行港口的對外開放,積極地爲海外貿易商船打開大門。自此天主教傳教士、葡萄牙、西班牙與大明商人紛至沓來,讓長崎成爲了日本數一數二的貿易大港。
其中因爲大明距離日本最近,貨物衆多,因此在長崎的大明商賈是最多的。
甚至許多人得到了長崎藩主的特準,在長崎買地建屋,購置産業,娶妻生子,視爲“住宅唐人”。而以這些人爲代表,在長崎城中,也形成三江幫、漳泉幫、福建幫等以明人商賈爲主的商幫。
他們以地域爲劃分,商幫之間相互幫助,互通有無,并且各有一個“頭人”管理本幫華僑事務,視爲甲螺(頭目)。
而甲螺中最出名的莫過于兩人,一個便是漳泉幫的顔思齊,一個是福建幫的李旦。二人都是一時的大海商,貿易網絡橫跨呂宋、大明、日本等地,隻要做海貿生意的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但二者要說名氣最大,還是要數李旦。
其本來在南洋做生意,隻不過在呂宋馬尼拉做生意的時候,經常與西班牙人展開競争,因此被西班牙人驅趕,被迫轉至日本九州長崎定居。
并且據傳在首任幕府将軍德川家康統一日本期間,李旦還給予資助資助。因此在德川家康統一日本後,給予李旦種種特權,使得他很快在長崎站穩腳跟,壟斷了中國與日本之間的貿易線路。
因此其手下的船隻近百艘,被西班牙人稱爲“中國船長”,但從中國走私到日本的商船,都要向“中國船長”交保護費,否則無法通行。
“你與我算是舊相識了,沒想到你今日卻飛黃騰達,居然替皇帝做起了生意。有了皇商的名号,是不是做起生意來,比以前更加舒坦了。”
長崎城福建公館内,李旦正在跟一個年餘五十多歲的商賈品茶議事,二者如同多年未見的好友,李旦見面以後更是一陣打趣。
“我也是沾了我外甥的光,誰能想到他隻不過是給湯若望做了一回翻譯,就能夠被皇帝所賞識,更被皇帝委以重任。我去年聽說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以爲是聽錯了呢。”
與李旦聊天的商賈不是别人,正是鄭芝龍的舅舅黃程,黃程之前也是做南洋與日本的生意,因此與李旦甚是熟悉,隻不過這次他來可不是閑聊的。
“是啊,現在大明真的一天一個樣,前年還海禁呢,去年就廢除了,還鼓勵還冒。之前每年來長崎的船加上佛朗機的,一共才一百多艘。而現在呢,截止四月,就有五十艘商船來長崎了。長此下去,生意怕越來越不好過了。”
黃程聽到李旦這麽說,心中也暗自冷笑。李旦說的雖然是實情,但他又不隻是做生意。來日本的船越多,給李旦的保護費越多,甚至李旦劫掠的也越多,他估計高興還來不及呢。
但黃程想了下自己來的目的,還是穩定心神,緩緩說道:
“大明開海以來,商賈争相出海,現在出海的船引已經賣了上萬份了,以後隻怕會越來越多。以後無論是朝鮮、日本、還是琉球南洋等地,怕都會有我大明商賈的身影。并且皇帝也派了使團前往西洋,我大明商社也派人去了,到時候也會前往西洋通商。”
李旦一聽這話,饒有興趣的看着黃程。
“你就不要說這話刺激我了,我覺得在日本挺好的。哪怕現在大明開海了,我也過得很是滋潤。”
黃程一聽這話,頓時覺得李旦真是個口是心非之人。如果他真的不在意,就不會說出來了。
“呵呵,李公,德川家康死了将近有五年了吧,我聽說現在長崎有一個顔思齊很不錯,他異軍突起,在長崎也頗有實力,我就不信起後面沒有人。并且我聽說他現在還把手伸進了台灣,難道你對此就熟視無睹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