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張安甯眉頭緊鎖,張順不禁笑道:
“看把你吓的,不用擔心,我早就跟陳良策聯系上了。那邊還給我透露了一個好消息,說他已經聯系了漢軍步兵統領劉興祚,此人也看不慣建虜作爲,意圖撥亂反正。”
“此話當真?”
張安甯聞言頓時面露喜色,這個劉興祚可不是一般人。
他本是遼人,萬曆年間流落到了建虜,被努爾哈赤所重用。最後被收錄在正紅旗下,備受代善賞識。
甚至還娶了代善之子薩哈廉的乳母之女爲妻,因此深受代善重用。可以說是建虜漢官中,地位僅次于撫順額驸李永芳的人。
去年新建漢軍的時候,代善就爲了能夠沾染漢軍,防止李永芳事大,就利用自己的關系讓劉興祚擔任漢軍步兵統領,是一等一的實權人物。
“肯定當真,這個時候陳良策還會騙我不成。他說劉興祚早就不滿女真對漢人的肆意屠戮,因此也是惶惶不可終日,他就趁機拉攏,沒想到一拍即合。
劉興祚統轄漢軍步卒三千人,加上陳良弼的一千炮兵。漢軍五千人中,一共有四千人爲我們所用,想要起事極其容易,李永芳根本阻攔不得。”
張順越說越是興奮,陳良策能在這個時刻策反劉興祚,真的是幫了他們大忙了。
現在的局勢顯而易見,建虜與朝廷的大戰就在眼前。如果戰場上,漢軍能在關鍵時刻反戈一擊,定可扭轉乾坤、決定戰局,到時候他們定是大功一件。
“隻不過現在建虜對漢軍的限制越來越多了。讓他們不得擅自離開駐地,事事都需要禀報,連糧饷錢糧都開始克扣。
八旗士卒也對漢軍士卒很是輕視,辱罵、毆打的現象也是有發生。反正現在漢軍的日子不好過,稍微有所動作就會被忌憚,因此怨氣也很大,如同一堆柴火,就差點燃了。”
雖然形勢一片大好,但錦衣衛出身的張順明白,越到這個時候越不能掉以輕心。更何況建虜現在十分敏感,漢軍動作要萬分小心。
“何止漢軍不好過,建虜中漢人的日子誰好過。今日我走的時候,嶽讬就曾随便我不要随意外出,不然很容易出事。”
張安甯見狀皺緊眉頭,建虜的漢人肆意被盤剝,這讓他不禁心痛。
“你說嶽讬叫你不要随意外出?”
見張順見狀不僅沒有安慰,反而詢問其真實性。張安甯雖然不解,還是點頭确認。
“此話代善也給劉興祚說過。”
張順聞言面露遲疑之色,随後緩緩說了一句話。
但張安甯頓時面容失色,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嶽讬跟代善都是八旗旗主,他們這麽說絕對是意有所指的。
想到這裏,他的心中充滿了不安,立馬在房間來回踱步起來。走了一會,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立馬走到張順面前。
“去年他們強迫遼人交出口糧,現在其屢遭兵敗,糧草又不夠用了,女真人對漢人的怨恨極深,怕不是要屠戮、掠奪遼人了。”
張安甯這話說出了張順的心中想法,他也是這麽想的。
“伱說的對,如果之前我還略有遲疑,但現在我已經百分百确定了,建虜馬上就要動手了。屠戮遼人一則可以掠奪口糧,二則通過屠戮減少人口壓力,緩解女真不滿的情緒,他們何樂而不爲呢。”
“那可如何是好?”
一聽這話,張安甯頓時想起當時在開原城内被建虜屠戮的情景,那個場景宛如末日,他再也不想讓自己陷入這般境地,也絕不想讓漢人再次陷入這般境遇。
看着有些驚慌的張安甯,張順立馬起身按住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緩緩說道:
“不要慌,爲今之計有兩個。一個是向朝廷奏報,懇請皇帝出兵。其二就是趕緊給陳良策與劉興祚報信,現在不同往日,我們現在有刀,如果真敢動我們,那就決一死戰,老狗還有幾顆牙呢。”
聽着張順的安排,張安甯逐漸冷靜下來,他長呼了一口氣。
張順說得對,老狗還有幾顆牙,大不了拼了!
“好,那你趕緊給朝廷與陳良策報信,我這邊看能不能從嶽讬那邊探得一些有利情報,看他們幾時動手。”
——
而就在此時,努爾哈赤已經把黃台吉、代善等建虜有權勢的人全部叫了過來,目的就是爲了商議此事。
隻是此時努爾哈赤卻心神俱疲,會議進程将近結束,但在場衆人的火藥味卻沒有散去,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看法。想到這裏他提起精神,頓聲說道:
“那就這麽定了。今日是三月五日,何和禮于十五日發布诏命,命所有漢人佃農于二十日上繳糧食,違者軍法從事。你們回去以後就可以給各旗人囑咐下去,如果那個時候有漢人膽敢反抗,一律格殺勿論。”
在場莽古爾泰、代善、阿敏等人無不點頭稱是,隻有黃台吉跟嶽讬卻面露難色,看衆人都同意也隻能暗自都同意。努爾哈赤瞥了他們一眼,緩緩說道:
“現在我們大金的形勢爾等最是清楚,這個難關過不去,我們大金就要危險了,因此此事你們必定上心。這些漢人佃農沒有什麽用處,還浪費糧食,就先苦一苦他們。反正漢人如蟻,等時候形勢好轉,定會有更多漢人來投奔,此地也會有更多人耕種。”
努爾哈赤的話說得徹底,就是說這些漢人沒有用,可以肆意屠戮了。交糧令也隻是明面上的,實際上是屠遼令。
“父汗放心,如此做法也可以提升八旗士氣,我等定不會懈怠。”
莽古爾泰聞言立馬恢複起來,說着又瞥了一眼黃台吉跟嶽讬。
原本這兩人是最反對此事的,覺得此舉定會激起漢人反抗。但自從黃台吉大敗而歸後,黃台吉說話也沒有底氣,因此也沒有再反對此事。
“那就好,那你們暫且回去準備。這件事暫且保密,誰也不要透露消息,等到十五日就動手。”
“兒臣、臣明白!”
見衆人紛紛點頭應承,努爾哈赤也不想再說什麽了,随即擺擺手讓衆人退下。
衆人見狀跪拜而退,三三兩兩出了正殿就往外走。
“嶽讬!”
嶽讬剛剛跟代善囑咐完糧草的事情,剛走幾步,就聽見身後有聲音把自己叫住。他循聲望去,就發現是黃台吉,頓時停住了腳步。
“叔父!”
黃台吉面容憔悴,早已沒有了前日意氣風發之色。看來這次兵敗對其的打擊甚大。
“走走吧,我有話與你說。”
嶽讬見狀點點頭,随即就跟在黃台吉身後,緩緩向前而行。
“父汗的這般做法于事無補,遼人的佃農去年就遭劫掠,口糧還能剩多少,這般做法隻是讓旗人洩憤罷了。”
在對待此事的态度上,嶽讬跟黃台吉的意見是一樣的,現在見其這麽說,也微微歎息道:
“叔父說的及是,這不是交糧而是洩憤。有了這些遼人背鍋,許多事情就會過去,旗人也不會計較什麽,也好集中精力對付熊廷弼了。”
黃台吉聞言微微點點頭,這所有的一切都隻有一個目的,那便是對未來的明軍的進攻做好準備。
從遼東回來以後,他便把自己所經曆的事情和盤托出。包括明軍京營戰力的強大,以及奧巴海台吉的背叛。
努爾哈赤聽到消息後雖然震怒,但也很快的認清了現實。
他并沒有責怪黃台吉,而是讓他繼續理政,同時還親自給科爾沁與巴林部去信,隻說明軍的殘暴兇悍,對奧觀海私自等人私自撤軍導緻兵敗一事絲毫不提。
黃台吉對此事極其憋屈,隻是現在“大金”形勢危急,對于科爾沁與巴林部還是能安撫則安撫,不是撕破臉皮的地步。
明軍既然把京營派過來了,其意圖很明顯,就是要與他們魚死網破,二者已經沒有任何議和的可能性了。
黃台吉跟努爾哈赤都知道這一點,既然要魚死網破,那還不如置之死地于後生呢。
見情勢如此,哪怕黃台吉心中不同意屠戮遼人的決定,但也不得不接受了。
“我今日找你并不是因爲此事,而希望你繼續注意下你身邊那個張安甯。我這次前往遼東,雖然遇到明軍京營,戰敗而歸。但我估摸着這件事沒有洩露。
至于碰到的那個明軍京營偏師,隻是恰巧路過那個地方,正好被我碰到了,所以那個張安甯很可能就是明國的奸細。”
聽着黃台吉的話,嶽讬臉上露出些許的疑惑與不耐煩之色。
如果說黃台吉在出兵給自己說這事,自己心中略有遲疑,選擇相信了他的說法。刻意對張安甯封鎖了消息,并專門對其監視,就是想看他有沒有什麽異動,是不是真的奸細。
但黃台吉兵敗以後,他就再也不信了。
明國朝廷這般動向,分明是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行動,不然怎麽會正好有一支軍隊在那裏等着,這也太巧了吧,難道真的是上天保佑明國嗎?
因此聽到黃台吉還繼續提及此事後,嶽讬心中已有些不耐煩了,但其畢竟是自己的叔父,自己也不能過于嚴厲,隻能緩緩道:
“此事我自會安排,還請叔父放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