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外。
朝會已經結束,皇帝也乘攆輿離去。
劉一燝等人三三兩兩往外離去,邊走邊議論剛才朝會上商議的事情。
他們對朝會的結果總體來說都很滿意,不僅今年的戶部财政有盈餘,并且各部的經費提議皇帝都一一應允,可謂是主賓相歡,難得地融洽。
内閣首輔劉一燝也在給吏部尚書趙南星反複囑咐,準備讓吏部嚴格推行預備倉制度,一定要把此事落到實處。
“劉閣老!”
此時一個聲音突然從劉一燝的身後響起,劉一燝循聲望去,發現是禮部尚書孫慎行。
孫慎行直接走到他的面前,也不等他回應,神情有些激動的質問道:
“陛下在國子監講授西學,還讓西教僧侶去國子監教授西學。如此行爲你身爲内閣首輔爲何贊成,爲何不勸谏陛下,爲何讓聖人之學與西洋之學并列,這是讓聖人之學蒙羞啊!”
聽着孫慎行言辭激烈的指責劉一燝,還未離去的衆人面面相觑,紛紛轉身扭頭望向他們二人,甚至還有人望向徐光啓。
徐光啓此時也看不下去了,緩緩走過來就想勸說孫慎行,給劉一燝解圍。
但劉一燝擺擺手,讓他先不要說話,随即鄭重其事的給孫慎行說道:
“孫尚書,陛下剛才也說的很清楚,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西學的過人之處,此人盡皆知,想必你也清楚。當年利瑪窦來我東林學院講學,我等都是有目共睹的。
既然陛下已經明确說隻學天文、數學等科目,暫時讓湯若望等人傳授知識,等有士子精通以後,再替換掉湯若望等人。我看來這個頗爲合理,建議不能一味反對,不然陛下定會不喜。”
“首輔大人怎麽會如此糊塗,西學确實有過人之處。但如果入國子監讓士子學習,定會遭人非議。不僅僅我不理解,天下士子怕也不能理解,到時候就怕有好事之徒拿此事議論,到時候對朝廷、對内閣、對陛下都不好。”
見劉一燝還在堅持之前的觀點,孫慎行微微歎了一口氣,心中暗下決定,覺得劉一燝糊塗。
但即便孫慎行如此說,劉一燝還是無動于衷。
原因之一便是,他自己對西學也抱有好感,覺得在國子監開設相關學科也沒有什麽。
還有一個更主要的原因便是他跟随皇帝最久,知道皇帝的習性。
皇帝下決心要做的事情,無論是誰說都沒有用,下面的臣子越反對,皇帝做事情的決心越大。
“孫尚書,此事陛下已經定了,并且西學的用處我等都是有目共睹的,無論是火器還是天文等等,早就有了定論。要不就先嘗試一下開設幾門,如果開設以後非議真的非議很大,再上書建言吧。”
一旁的吏部尚書趙南星也看不下去了,也站出來勸谏孫慎行不要意氣用事。
孫慎行環顧了一遍衆人,發現衆人沒有一個人是爲他說話的,臉色也越發不好看了,于是歎了一口氣道:
“唉,你們就這樣鬧吧,等到西學大行其道的時候,遲早有爾等後悔的時候。”
他講完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隻留下衆人面面相觑。
徐光啓看着遠去的孫慎行若有所思,他隐隐感覺到,這件事沒有結束,反而才剛剛開始。
——
“落攆輿!”
伴随着龍攆四平八穩地落到乾清宮門口,朱由校用手撐着魏忠賢的臂膀,緩緩起身往乾清宮走去。
寒冬刺骨,讓朱由校着實有些受不了,所幸在地龍的作用下,一進入乾清宮瞬間覺得暖和不少。
一進内殿,就有宮女過來幫朱由校脫下累人的龍袍,換上常服。這時朱由校才得了空閑,扭頭望向魏忠賢。
“這馬上就要過年了。剛才朕還囑咐說給百官賞賜呢,卻忘記給伱們囑咐了,内廷的賞賜紅包準備好了沒。”
“陛下放心,上次您給司禮監說完以後,奴婢就讓内務府準備了。宮裏太監宮女一個都沒有落下,全部發放完畢。現在宮中都在念叨陛下的恩典呢。”
朱由校聽着魏忠賢的話呵呵一笑,也不理會,緩步走到卧榻前,盤腿坐下。
這些恩典的鬼話,自己自然是不信的。但這種錢他是萬萬不能省的,不求感恩,隻求記住自己對他們不錯就行了。
“朕記得今年三月文華殿诏對的時候,朕就承諾内廷的用度減半,因此宮裏的吃穿用度比以前少了許多。上面人節約,下面人估計都不好過,因此過年的銀子定不能省略,要發到他們手中。”
“陛下關心宮裏的奴才,這是他們的福分,奴婢等在這裏替那些奴才們謝謝陛下了。”
魏忠賢、汪伯雨等人見狀趕緊跪下來,對着合作遊戲就是一陣感恩戴德。
魏忠賢一邊說着,一邊望了身後的汪伯雨一眼,随後接着說道:
“陛下,剛才您在文華殿聽内閣等人彙報财政收支,奴婢等掌管内廷,負責内帑倉庫,于是也有樣學樣,學外廷做了一個内帑的賬冊。雖然甚是簡單,但也想着讓您過目一下。”
朱由校一聽這話立馬來了興趣,他沒有想到魏忠賢等人這般有心。
自己剛才剛剛了解完朝廷的收支,而作爲自己的小金庫,私房錢,朱由校也很有必要再掌握下内帑的收支,于是饒有興趣道:
“可以,拿來給朕看一看。”
魏忠賢見狀就回頭望向身後的王承乾,就見王承乾迅速起身,從身上掏出一個賬冊高舉過頭頂,緩緩上前遞給朱由校。
這個賬冊寫的甚是簡單,裏面記載的隻是今年以來内帑花銷。
不過與戶部的花銷相比,内帑的花銷就甚是簡單了。
朱由校上剛登基的時候,就跟王安統計過内帑各庫庫銀的數量,記得當時内帑各庫加起來還有一千六百六十萬兩左右。今年漕運到京後,江南的稅銀跟雪花銀也有二百四十萬兩又入了内帑,因此内帑的正常存銀有一千九百萬兩。
當然今年的收入不止于此,除了正常收入以外,還有一些抄沒所得。
比如徹查三大殿貪腐,抄貪污宦官陳邦彥與其兄的家,入賬兩百萬兩銀子。鄭貴妃之兄鄭國泰也參與了此事,朱由校不想背負罵名,就逼迫其交出髒銀了事,獲得九十萬兩銀子。
随後京營動亂,又是抄成國公的家,讓參與京營動亂的勳貴交出貪墨,最後交入内帑有五百三十一萬兩銀子。
綜上所述,今年内帑各庫有存銀兩千七百二十一萬兩銀子。
這麽多銀子中有一千六百萬兩是萬曆皇帝攢的,有一千多萬兩是自己抄家所得。
朱由校看到這裏,也不禁感慨萬曆給自己留下的家底,真的罵名他背了,錢卻讓自己花,真的是好爺爺。
同時他也感慨,抄家是真的賺錢,這種錢來的太爽了,甚至都讓他開始嫌棄内帑每年正常收入了,怎麽隻有區區二百多萬兩了,還不如抄家呢。
不過朱由校很快就搖搖頭,把這不好的想法抛之腦後。
抄家這種來錢方式說白了就是掠奪别人财富,許多人是受不了的。這種事情還是少做,哪怕做也要合情合理才行,不然爲了錢肆意抄家,定會引起恐慌跟衆怒的。
朱由校定了定心思,看完收入,下面就又看花銷了。
雖然收入很高,但這一年來事情很多,朱由校從内帑中撥款更多。
去年朱由校接濟遼饷,讓徐光啓買炮,随後又給錦衣、接濟戶部等,就一共花了三百五十萬兩。
等到今年,先是給徐光啓撥款三十萬兩造克虜炮,還有撥款六十萬給登萊、天津兩府建造水師,又撥款七十萬兩讓京畿與遼東屯田,又先後撥款共計一百五十萬給朱燮元用于西南平叛。
其後又是皇帝大婚、新建圖書館與京師同文館、山東、遼東赈災撥款,資助黃棟跟鄭芝龍大明商社,以及各種過節、臣子立功的賞賜,内廷的各種花銷,前前後後一共花了六百四十九萬兩之多。
如果再把明年内帑的二百四十萬稅賦收入,以及剛才在文華殿中,自己承諾給圖書館、武備學堂、國子監等共計五十五萬撥款算進去。明年内帑各庫還有共計一千五百五十萬兩收入。
還有一千五百五十萬兩!
看着這個數字,饒是朱由校也不由得頭皮發麻,他感慨不是還有這麽多錢,而是自己太能花錢了,現在隻剩這麽點。
自己從即位到現在,從内帑撥款将近一千一百五十萬兩左右,這比曆史上的天啓皇帝還要多。
得虧之前自己抄家獲得了點收入,不然隻是今年的花費就足以讓自己的内帑見底。
朱由校想到這裏就忍不住盤算,以後一定要進一步的開源節流。
剛才在文華殿,内閣六部在籌算預算的時候,自己就覺得朝廷的有些花費很不合理,必須要再改改才行。
比如宗室花費一百五十萬,内廷宦官開支一百萬兩,這加起來就有二百五十萬兩,如果這隻是他們的全部開銷那也就罷了,但内帑也要給宗室、内廷宦官的花費,并且其數額也不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