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循聲望去,發現說話的正是禮部尚書孫慎行。
孫慎行現在情緒激動,話音高昂,看來是對朱由校在國子監增設西學很是不滿。
朱由校早就猜到會有人反對,見他這般也不惱,于是呵呵一笑,對他寬慰道:
“無事,朕雖然想在國子監設置西學有關的科目,但卻不強制學子必須每一門都要學習,可以擇其一、二科目進行學習即可,并不強求。”
隻是饒是如此,孫慎行還是搖頭反對。
他雖也是東林黨出身,但對于西學不是很感興趣,對于西教更是有些厭惡。
因此去年皇帝說要改革國子監以來,他很是上心,經常借助自己禮部尚書的身份,親自監督國子監改制的工作。就是希望國子監作爲大明最高學府,重塑學風,教出來的學子可以對抗西學信徒。
但隻是他沒有想到,皇帝不隻是心血來潮,還是有意爲之,居然想出這般主意。
“陛下,恕臣難以苟同,國子監教授四書五經的傳統,一直都是如此。哪怕教授一些算術、天文之學那也可以理解,畢竟我天朝這方面成績也不差,但如果想用西學入國子監,恕臣是萬萬不能同意。”
看到孫慎行死活不讓步,朱由校臉色也越發變得難看了起來。
劉一燝見殿中場景越發不妙,于是跟葉向高互望了一眼,随即躬身勸說起來。
“陛下,微臣有個想法,西學确實有其過人之處,要不内閣再給京師同文館撥點款子,讓京師同文館不僅招人學習西洋語。并且也如同國子監一般,可招募學生入學學習西洋知識,如此國子監學習我中華文化,京師同文館則學習西學,二者相得益彰,互相配合,豈不是更好。”
劉一燝這種和稀泥的話,顯然讓朱由校不是很滿意。
把西學跟中華文化分開學習,這看似沒有什麽。
但長久以往下去,就很容易造成學習中華文化與西學的士子的分裂,他們到時候相互排斥,互相看不起,這是很麻煩的一件事情。
更爲重要的是,他心裏很清楚現在西方隻是處于文藝複興階段。其科學技術文化進步的隻能說剛開始,裏面也有許多錯誤,其先進程度還沒有像清末工業革命那樣,大幅度超越中華文化。現在大明在許多學科,還是走在前列的。
因此大明學習西洋文化,不用全盤接受,隻要翻譯西洋著作,讓士子學習其優勢學科就可以了。
完全沒有清末那樣搞個京師大學堂來全面學習。這種舍本逐末之舉,朱由校是萬萬不能做的。
見劉一燝說完以後,皇帝并沒有表态,整個朝堂的氣氛也越發凝重起來。
在場衆人許多人對西學并不排斥,畢竟佛郎機炮、紅夷大炮都是來源于西洋,他們也大多知道或與利瑪窦等人接觸過,知道西學有其過人之處。
隻是皇帝要在國子監裏面設置西學科目,這就讓衆人紛紛起了别樣心思。有些人内心贊成,有些則是反對。
見劉一燝、孫慎行等人都低頭不語,西學派主力徐光啓見狀心中有些不安,見狀隻能硬着頭皮道:
“陛下,剛才是臣失言了,臣覺得劉首輔的建議倒是不錯,要麽就讓京師同文館也開設西學科目,讓世子學習,這樣也并無不可。”
此話一出,其他衆人也紛紛點頭,孫承宗、葉向高、趙南星等人也紛紛站出來支持。
現在看來,讓京師同文館招募世子學習西學,未嘗不是一個折中之舉。
看着下面群臣的妥協,紛紛站出來支持劉一燝的意見,朱由校仍然面無表情。
一旁站立的魏忠賢也扭頭望向皇帝,向皇帝示意是否需要自己穩住場面。但朱由校卻不管他,過了好一會緩緩開口說道:
“諸位愛卿,我大明本就天朝上國,中華文化源遠流長,無所不包。正是因爲國子監是我大明最高學府,現在又進行了改制,以後地位怕是更加重要。
所以朕才想着把西學中比較好的學科拿來讓大明學習,并且學習的隻是西洋的技術知識,又不是西教,真搞不懂究竟有何恐懼的。難道一兩門西學就可以勝我中華文化嗎?我大明就如此懼怕西洋知識嗎?朕看孫愛卿怕是多慮了。”
孫慎行見狀就有站起來反對,但朱由校直接擺擺手讓他先不要說話。
“朕心意已決,就在國子監開設地理、西洋數學、天文、博物等科,如果這些科目有我大明中有了解也可以在其中教學。如果沒人懂,那就讓西教僧侶在其中授課,等幾時訓練出合适的教習後,再把這個西教僧侶換下去。”
“陛下,不可啊,萬萬不可。”
孫慎行見狀就要反對,隻是他剛說完就被朱由校制止。
“好了,孫愛卿就不要說了,此事就這麽定了,切勿多言。”
在場衆人見皇帝态度如此強硬,就知道已經反對不了了,葉向高等人也隻能站出來說道:
“臣等遵旨!”
孫慎行雖然還想反對,但内閣諸人都贊成了,他也隻能暗罵劉一燝等人,不再言語。
不過他心裏早已下定決心,此事沒有完,到時候一定要跟劉一燝等人好好理論下,還有鼓動其他人上書反對。
由此皇帝從内帑撥款資助武備學堂等事就确定下來了,雖然中間爲了西學的事情有諸多牽扯,但畢竟是皇帝花錢,衆人也沒有什麽意見。
教育的事情處理完以後,緊接着兵部尚書王在晉開始說兵部的開銷,兵部的錢無非兩件事:
一個就是要興建水師,今年朝廷興建了登萊跟天津水師,但這兩個功能難免重合。因此等年末天津、登萊水師把京營官兵海運到遼東以後,天津水師就要南下,與南直隸水師合并。
但這也隻能解一時之需,現在海貿大興,海盜也越來越多,南方修建水師的事情越發緊迫了。所以兵部提議再撥款八十萬兩給南直隸與閩浙,要求畢自嚴跟袁可立打造戰船,保護商路。
“如此甚可,這個錢是萬萬不能省。之前朕就從内帑拿出三十萬給袁可立,用于水師建造,現在再給撥款修建水師,應該是夠用了。”
“陛下聖明!”
王在晉見皇帝如此爽快,心情也好了不少,聞言當即俯首稱是。
“陛下,臣還有一事想報。自去年開始,工部軍器局鑄造的克虜炮、鳥铳與擡槍。今年七八月,又研制出了燧發槍。這些火器威力巨大,但費用極高,今年光鑄造這等火器,支付的工料與工匠人力花費,就高達一百五十萬兩。
現在随着鳥铳、燧發槍、克虜炮威力日顯,無論是京營還是遼東對其的需求是越來越大。今年恐怕還要再投入一百五十萬兩,用于制造火器軍械。
另外随着京營人員、軍械日益完備,無論是後勤還是軍饷花費也會更多。等明年開始,京營軍饷花費不下一百五十萬兩,糧饷以一百萬石爲定額。”
目前京營六軍一共八萬一千人,士卒的平均軍饷爲一兩五錢,加一石米左右,算下來确實是這個數。
但饒是如此,朱由校還是一陣心痛,這軍費開支真的是大頭,京營、九邊、遼饷,加起來怕是有一千萬了吧,這真是一個吞金獸。
但這哪怕知道花費很多,但朱由校也知道這個錢絕對不能省。
京營作爲自己手中的底牌,不僅現在在平定奢安之亂、以及建虜中發揮重要作用。甚至會在未來改革九邊過程中也起到定海神針的作用,因此是萬萬不可輕怠慢。
“此事就按照愛卿所言,朕準了。隻是朕好奇,自去年軍器局制造火器開始,到現在已經有一年了。朕也把内廷跟外廷的全部火器工匠調撥給了通州火器作坊,現在消耗如此大,就是不知道其産量怎麽樣,是否對得起朕出這個錢。”
此言一出,王在晉微微一愣,随即就扭頭望向工部尚書徐光啓,通州火器工坊本就是工部負責,兵部隻是負責下訂單而已。
徐光啓對産量也心裏有數,見皇帝突然詢問也不意外,直接站出來回答道:
“陛下,自從五月通州火器工坊鑄成以後,比在京城的軍器局的産量多了三倍,可月鑄造克虜炮各型号共計九十門,鳥铳四千杆,擡槍一千杆,燧發槍五百杆。
特别是廢除匠籍以後,由于朝廷給做工的匠人給工錢,來工坊做工的匠人不僅沒有減少,反而增多,生産積極性也大大提高。并且陛下也曾下旨鼓勵匠工研發技術,并給予獎勵與頭銜,生産工藝也在持續改進,以後産量必然會更高。”
每月九十門,鳥铳、擡槍上千杆,如此數量讓朱由校又驚又喜。
不過他轉念一想也說得通,根據陳良弼的說法,現在京營六軍現在有四個軍已經準備完畢,要知道按照編制,每個軍有克虜炮一百門左右。
看來火器工坊的産量絕對跟得上京營的需求量,還有富裕火炮供給遼東。
隻是徐光啓的話還沒有說完,他還有另外一個好消息要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