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這麽長的名單,朱由校不禁呆了,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建虜是朝廷大敵的消息人盡皆知,但這些人卻對此置若罔聞,居然相互串通,爲了私利把朝廷寶貴的物資賣給建虜。
朱由校不禁想到一個詞來形容遼左現如今的形勢:塌方式腐敗。
這麽多将官相互勾結,一看就是由來已久,這讓朱由校不禁想起前世看過的史料。
崇祯年間,有一次朝鮮使者路過遼東,就去會見祖大壽。但一進他的府邸後,就見其宅邸富麗堂皇,讓朝鮮使者也歎爲觀止,不禁感歎就是朝鮮的王族都不如祖大壽的宅邸豪華。
這件事雖然發生在崇祯年間,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足以從側面說明遼東将門腐敗和貪墨有多嚴重。
朱由校想到這裏便站起來,來回踱步思考起來。
“遼左這麽多将領參與其中,難道廣甯巡撫王化貞就不知情嗎?”
駱思恭見皇帝這麽問,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爲好,他想了半天隻得緩緩說出了一句。
“這個微臣倒是沒有查明,但微臣曾聽過孔聖人說過一句話。”
見駱思恭說沒有查到,朱由校頓時有些不高興了,腦袋一偏問道:
“你這個時候還有心思扯聖賢書呢,快說,什麽話?”
“聖人曾問:虎兕出于柙,龜玉毀于椟中,是誰之過與?”
見駱思恭不慌不忙地說出這句話,朱由校微微一愣神,當即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了。
這句話的意思是,老虎和犀牛從籠子裏跑出,龜甲和玉器在匣子裏被毀壞,這是誰的過錯呢?
對于這個問題,朱熹就曾作過批示,說典守不能辭其過。翻譯成白話就是惡人逃脫或做事不盡責,主管者應負責任。
駱思恭這麽回答很明顯就是在暗指,遼左既然出了這麽大的問題,身爲巡撫的王化貞怕是難辭其咎。
隻不過駱思恭知道王化貞的老師是内閣大學士葉向高,現在皇帝對葉向高很是寵幸,因此也不好當面批判。
朱由校一聽這話,也猜到了駱思恭的顧慮,同時也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思量着什麽。
現在看來遼左這種塌方式腐敗,不整治怕是不行了。不然等明年對建虜動手的時候,萬一遼左突然生什麽事端那就麻煩了。
要知道曆史上廣甯之戰中,遼左投靠建虜的降将可不少呢。
想到這裏,朱由校不知想到什麽。當即走到禦案前,拿起遼左收受賄賂的題本再次看了起來。
朱由校越看越是心驚,臉色也越來越鐵青。
就說這個孫得功怎麽這麽熟悉,他也終于明白曆史上廣甯之戰中,爲什麽會有那麽多降将了。
現在終于想了起來,這個名單上的許多将領在前世廣甯之戰中,都投靠了建虜,成爲了建虜的馬前卒,特别是這個孫得功!
朱由校想到這裏就是一陣無奈加氣憤。
曆史上這個孫得功是明軍廣甯之戰失敗重要的原因。
其本爲明朝廣甯巡撫王化貞麾下中軍遊擊,王化貞倚爲心腹。
曆史上努爾哈赤拿下遼陽後,就派兵攻打遼西的西平堡。王化貞命廣甯總兵劉渠等人率三萬餘人援助,孫得功跟随其後,兩軍在西平堡北面的沙嶺相遇。
但此時孫得功早已偷偷地投降了後金,兩軍剛剛交鋒,孫得功就率先領頭逃跑。
明兵士卒看到自己的主帥都跑了,也都一哄而散根本沒有抵抗,後金軍趁勢追殺,廣甯總兵劉渠因此戰死。
西平堡守将羅一貫見馳援不至,在城牆上向着北京方向跪拜,說道:“臣盡力了”,然後自刎而死,至此明軍全軍覆沒。
而臨陣逃脫的孫得功沒有悔意,而是一心幫助努爾哈赤。
他逃回廣甯後,就讓其黨羽到處散布謠言,說建虜的大隊人馬馬上就要殺到廣甯城了,城内百姓和士兵紛紛奪路而逃,這就使廣甯城一夜之間變成了空城,王化貞也逃向了山海關。
他随即親自率士民出廣甯城(今遼甯北鎮)東三裏望昌岡,具乘輿,設鼓樂,執旗張蓋,迎努爾哈赤入駐巡撫署。
努爾哈赤見狀都驚呆了,他不敢相信廣甯城居然這麽輕易就拿下了。
直到在孫得功的再三保證和他的再三打聽下,才确認了消息的可靠性以後,随即率軍進城,廣甯淪陷。
從此大量的糧食補給,全部的遼西土地,乃至數以萬計的遼西百姓被建虜所占據。
朱由校想到這裏,眼光也越來越冷了。
雖然曆史上廣甯之戰失敗有王化貞輕敵冒進,與熊廷弼不和等多種因素。
但這個孫得功無疑是難辭其咎,要不是他,廣甯之戰哪怕初期戰敗,也不可能敗的那麽快,緻使整個遼左全都丢失。
朱由校在前世的時候就百思不得其解,這個孫得功究竟什麽時候投靠建虜的。
現在他終于明白了,看來他怕是早就對朝廷不滿,早就跟建虜有了暗中勾連。
所以他暗暗下定決心,不管是爲了懲治腐敗、斷絕與建虜的經貿往來,還是防止明年遼東之戰中遼左等人扯後腿。
他于情于理都要把孫得功等人拿下,并且要嚴加懲處,徹底整治遼左官場,不然定是後患無窮。
想到這裏朱由校的面容越來越冷峻,扭頭望向張昶,緩緩說道:
“命軍機處以及内閣諸人來乾清宮議事。”
“奴婢遵旨。”
駱思恭低頭不敢言語,不過他心裏已知道皇帝怕是很生氣了,這麽做是要大動幹戈,整治遼左官場了。
“你起來吧。”
朱由校望向低頭不語的駱思恭緩緩說道。這段時間錦衣衛的成果豐碩,作用甚大,這其中駱思恭是功不可沒的。
“今日你所奏對朕裨益甚大,伱做的很好,朕心甚慰。但現在不宜打草驚蛇,你繼續派人調查,看看背後還有沒有其他人,等朝廷準備好以後正好一網打盡。”
“請陛下放心,臣一定派能人好生調查,定不會讓陛下失望。”
聽着駱思恭的承諾,朱由校滿意的點點頭,于是又給他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
沒過一會就見張昶走了進來。
“陛下,劉閣老等人等人已經到了。”
“嗯,讓他們進來吧。”
沒過一會劉一燝、葉向高、張維賢等人紛紛躬身走了進來,對着朱由校便是行禮。
自從上次何甯被貶黜後,内宦們就刻意保持着與外臣的距離,唯恐被扣上一個勾結外臣的帽子。
因此劉一燝等人也不知道皇帝叫他們究竟有什麽事情,但一進來看到駱思恭躬身站立,皇帝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心中隐約猜測,估計駱思恭又給皇帝彙報了什麽不好的消息。
“起來吧,張昶賜座。”
朱由校擺擺手就讓他們起身,随即環顧衆人,歎了一口氣道:
“張昶,把駱思恭題本給他們看看吧。駱思恭,你把今日給朕說的話再給各位閣老詳細說說。”
他說完便不再言語了,在場諸人看皇帝這個樣子心中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駱思恭也不敢怠慢,于是一五一十地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訴給了劉一燝等人。
劉一燝等人一邊看着題本,一邊聽着駱思恭的話語,眉頭緊皺,特别是聽到最後遼左出事以後,劉一燝、張維賢、孫承宗等人不由的把目光投向葉向高。
畢竟誰都知道廣甯巡撫王化貞跟葉向高的關系,現在遼左出事,王化貞怕是脫不了關系,如果皇帝再震怒,說不定葉向高也要受牽連。
劉一燝等人的小動作被朱由校盡收眼底,他也知道葉向高與王化貞的關系,但他思來想去還是叫葉向高過來議事,至于要不要處罰他,就要看葉向高的表現了。
葉向高現在也暗暗心驚,心中對王化貞一頓臭罵,真的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居然給他捅了這麽大的窟窿。
想到這裏他不容多想,當即就站出來對着朱由校拱手道:
“陛下,臣用人失察,居然釀下如此大禍,真的讓臣無地自容,還請陛下責罰。”
朱由校對他這一番做法毫不意外,見狀便緩緩擡手說道:
“起來吧,朕沒有糊塗到那個程度,且不說王化貞是否真的知道此事參與其中,假使王化貞真的有罪,也不能憑他跟你有師生之誼,就把你定罪吧。”
葉向高聞言便是一陣感動,心想皇帝對自己真的是太過于寬厚了,于是就要再次感謝。
但朱由校卻擺擺手就把葉向高堵住了,現在不是什麽謝罪的時候,而是要怎麽解決。
“諸位愛卿,按照熊廷弼這段時間上奏的題本,建虜的糧食最多不會超過明年三月。到時候他們無糧可用,必定會有所動作,不然根本難以爲繼。
現在西南戰事快要平定了,未來朝廷定要把重心放到遼東,以消滅建虜爲第一要務。但現在張家口與遼左居然出現了如此嚴重的情況,這朕聽到以後真有些後背發涼。
孫得功等人暗中與建虜貿易,其中獲利甚大,說不定早就跟建虜暗中勾連,危害不可謂不小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