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前門大街。
一個坐轎熟絡的走在人潮湧動的大街上,在路過幾個胡同口以後,便在一個酒樓前穩當的停了下來。
拉開轎簾,一個面留長須,身材清瘦的人從容下轎,左右打量一下,看見沒有可疑的人後緩緩走進了酒樓,往二樓而去。
二樓雅間内,早就有人等着他了。
“卑職萬瑛見過劉大人。”
“不用客氣,快快請坐。”
早已等候多時的劉廷元當即招呼萬瑛入座。萬瑛也不敢怠慢,當即拱手而坐。
他很清楚劉廷元叫自己來是什麽目的。
前段時間他突然找到自己,說要安排給自己一件大事,便是彈劾内閣首輔劉一燝。
正所謂不彈劾内閣閣臣的禦史不是好禦史,這種彈劾之事本就是他們禦史的家常便飯,作爲自己的頂頭上司,萬瑛自然不會拒絕這一番安排。
更重要的是,萬瑛很清楚劉廷元背後還有人呢,如果能趁此機會跟其背後的閣老搭上關系,那絕對是值了。
“劉大人,前幾日的題本遞上去以後陛下沒有批複,看樣子是留中不發了。”
萬瑛剛坐下,就趕緊向劉廷元彙報起情況來。但劉廷元聞言卻毫不在意,似乎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
“你又不是不知道,彈劾劉首輔的人太多了,如果陛下事事都回複,那豈不得忙死了。”
劉廷元呵呵一笑,随即寬慰起萬瑛來,不過他說完便話音一轉,又鄭重其事道:
“不過你這段時間不要閑着,題本就不用上了。但這段時間可多與同僚溝通,把劉一燝要對付朱國祯的消息散播出去,我也會讓人暗中助你。”
聽到劉廷元的囑咐,萬瑛也長舒一口氣,看來不是自己一個人去做,但他心中還是略有疑惑。
原本彈劾劉一燝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劉廷元卻專門讓自己寫劉一燝要構陷朱國祯。
這讓萬瑛摸不着頭腦,現在誰都知道東林黨執掌内閣,孫承宗、朱國祯等人都是劉一燝等人廷推出來的,他怎麽可能去構陷朱國祯呢。
“劉大人,此事果真屬實?”
聽着萬瑛的疑慮,劉廷心中甚至無奈,隻得再次解釋道:
“伱放心好了,此事千真萬确。你現在隻要把這個消息散播出去,到時候等朱國祯上表辭呈。你先知先覺,到時候定會聲名大噪。”
萬瑛聽着“聲名大噪”這個詞,眼神也越發火熱起來。
他現在已過不惑之年了,如果不作打算,那真的要在這個禦史位置上蹉跎一生了。
想到這裏不真的心有不甘,但越是這樣,他越想有一番作爲,現在這麽好的機會擺在自己面前,他定要抓住。
“如此我就放心了,還請劉大人放心,我這幾日定要多走動,我同鄉好友有在六部任職的,定要把劉一燝這個奸相的面目曝光于衆。”
聽到萬瑛開竅了,劉廷元頓時笑道:
“聽你你如此說,我就放心了。原本這件事想親自上書的,但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敏感,上書後定會引起非議,萬一牽連到閣老就不好了。
因此才把這個機會讓給你。到時候你好好表現,等事成以後我定把你舉薦給閣老。”
聽到這話的萬瑛,頓時高興不已,心想自己熬出頭了,立馬站起來說道:
“多謝大人栽培,以後卑職定唯大人馬首是瞻。”
說話間,雅間外突然傳來陣陣的敲門聲,劉廷元見狀當即喊道:
“進來!”
随即又笑着對萬瑛說道:
“好了,今日隻是爲了叙舊,不談公事。”
說話間,門外進來了一個身穿青衣的中年人,其身後跟着四個身材婀娜,妙齡女子,一看就是酒家專門請來清伶官人。
“二位爺,這四位是小的特意請來清伶官人。”
“哦,我記得之前是跟王三說好的嘛,怎麽不見他來?”
劉廷元一見中年人頓時面露疑惑之色,但中年人見狀連忙躬身,随即望着他們二人賠禮道:
“二位爺見諒,原本就是王三來的,但他下午家中突然有事,因此囑咐小的招呼二位爺,還千叮咛萬囑咐說,定要替他向二位爺賠個不是。”
劉廷元一聽也不在意,當即點點頭不再言語。
那個中年人見狀再次躬身,随即拍拍手,身後的清伶官人随即對着二人就是躬身行禮。
兩人抱琵琶彈唱,兩人坐在他們二人旁邊陪起了酒,那中年人也躬身退下,隻是沒人注意的是,那中年人總是不經意間擡頭注視他們,貌似要記住他們二人的樣子。
劉、萬二人對此卻絲毫沒有察覺,雅間内一時觥籌交錯,其樂融融,好不熱鬧。
一直過了兩個時辰,二人才醉醺醺的在仆人的攙扶下上轎,往各自府邸而去。
但早有人自下面等着他們,見二人上轎,便一直跟在後面,直到回府後才最終離去。
——
“看清楚了嗎?”
乾清宮冬暖閣,朱由校望着駱思恭,鄭重其事的詢問起來。
“請陛下放心,錦衣衛一直盯着他們定不會有錯,這個萬瑛背後便是他的頂頭上司監察禦史劉廷元。
并且他們說話間還提及閣老等語,臣就讓人在劉廷元府邸蹲守,看有沒有什麽發現,沒想到第二天果真有發現。”
“哦,劉廷元去見誰了?”
朱由校一聽駱思恭這麽說,就知道定是查到了劉廷元背後的人。
聽見皇帝的詢問,駱思恭整理下思緒,深吸一口氣,當即詢問道:
“啓禀陛下,是内閣大學士沈灌。”
“沈灌···”
聽着駱思恭的禀報,朱由校念着這個名字,喃喃自語起來,暗想果然他想的沒有錯,果然是他。
而如果是沈灌,那他就可以笃定,定是魏忠賢把消息洩露給他的。
雖然他們二人平時看起來沒有交集,但作爲穿越者的他,自然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
沈灌之前宦官中書堂内任教,專門給宦官教書寫字。而魏忠賢恰好在中書堂學習過。
因此他們的關系非同一般,甚至說沈灌是魏忠賢的老師都不爲過。因此曆史上魏忠賢專權的時候,沈灌就依附于魏忠賢,二者關系甚密。
雖然現在自己把魏忠賢壓的死死的,讓他不敢輕舉妄動。但他肯定相信,魏忠賢肯定跟沈灌暗中有聯系。
隻不過他現在更關心的是,是誰把這個消息洩露給魏忠賢的。
何甯?還是張昶?
不過這個事情馬上就有答案了。
“朕讓你查的另一個事情查得怎麽樣了。”
駱思恭聞言思慮了一會,随即緩緩說道:
“陛下,臣按照您囑咐的時間,讓人一直在宮外盯着,沒有看見張昶出入,但發現了何甯經常出宮,錦衣衛一路跟蹤,發現其在宮外有一座四進出院落,聽周邊人說,這個院落的主人家已經還納了一房小妾。”
聽着駱思恭的話,朱由校不由的愣住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何甯跟張昶兩人一直是自己的貼身太監,自己對他們信任有加,何甯性格活潑,敢言語,張昶性格木讷,守規矩。
其中自己最喜歡的便是何甯,平日出宮的時候都帶着他,但萬萬沒想到他居然如此貪墨跟膽大妄爲。
現在才跟了自己一年而已,在宮外又置宅邸,又是納妾,如果不是因爲這個事情自己派人調查,怕自己還會蒙在鼓裏。
他真的是越想越氣,這才隻是過了一年時間,如果自己沒有發現,再過幾年豈不是成爲了巨貪!
不過朱由校也明白,何甯就算再有本事,一年内也不可能貪墨這麽多錢,定是後面有人給他輸送利益,而這個人就是魏忠賢。
想到這裏,整個事情的原委他已然有了眉目。
定是何甯把消息透露給了魏忠賢,魏忠賢發現其中有利可圖,才悄然告訴給了沈灌,沈灌想借此機會打擊劉一燝,再叫劉廷元暗中指揮萬瑛上書建言,等朱國祯遞上辭呈後,再趁機扳倒劉一燝。
“膽大妄爲,膽大妄爲!”
朱由校想通以後,一臉的震驚與難以相信。這種内外朝臣相勾連,是他最不願意,也是最忌諱出現的。
但這卻活生生發生在了自己身邊,這怎麽不讓自己生氣,怎麽不讓自己惱怒。
駱思恭看到朱由校如此生氣,當即就跪下勸谏道: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駱思恭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麽回事,他不知道魏忠賢跟沈灌的關系,因此還以爲皇帝是發現身邊的人貪腐嚴重才生氣的。
隻是他也無奈,這何甯是内廷的人,怎麽處置自有皇帝跟魏忠賢說了算,自己也不好插手,隻能先勸谏皇帝再說。
朱由校發完脾氣後也冷靜下來,他知道現在決不能失去方寸。
這種内外勾結的事件決不能姑息,必須嚴加懲處,不然隻會愈演愈烈,自己也再無秘密可言。
但何甯是自己身邊的人,魏忠賢不僅僅是司禮監秉筆太監還是提督東廠,還有沈灌是内閣大學士,軍機大臣。
這幾人都位高權重,該怎麽處置,他不得不慎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