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掌制诰、史冊、文翰之事,備天子顧問。
作爲皇帝的秘書機構,翰林院無論是地位還是職能來說,都是極爲高階且清貴的。
凡是能入翰林院者,無一不是名列科舉前茅的天子門生,未來也是前途無量,是極有可能官至内閣的人。
但就是這麽一個許多士子夢寐以求的殿堂樓閣,對于盧象升來說卻輕而易舉。因此作爲恩科殿試的狀元,他已被授予翰林院修撰(從六品)一職。
雖然從高中進士到最後授予職位,朝廷給了有半個月左右的時間作爲緩沖适應。而且這段時間内進士們完全可以四處遊玩或者答謝恩師,以慰自己數年來的寒窗苦讀。
但因盧象升去歲早早就來到了北京,所相識的人也無非是黃棟、張維新等人,他也不喜每日疲于應酬那場面活兒,因此按耐不住寂寥,便提前去了翰林院報到。
翰林院内,第一次見這麽早就來報到的新科狀元朗,翰林院的書吏還有些驚訝。
但畢竟是當朝新科狀元,自是不敢怠慢,連忙起身請來了同爲翰林院修撰莊際昌。
莊際昌也是狀元出身,不過是萬曆四十七年的,但他去年才入職翰林院不久,所以如今還在翰林院修撰的職位。
不過莊際昌爲人豁達,甚是平易近人,見盧象升來了,就親自給他引路,先帶他在翰林院内稍許參觀了下,随後就帶他去見侍講學士丁紹轼去了。
“際昌兄,不知文震孟還有李鼎元二人有沒有來?”
在去的路上,盧象升發覺他貌似來的最早,心中也覺得有些不妥,因此向莊際昌打聽起同科的榜眼跟探花有沒有來,莊際昌聞言笑着直搖頭。
“你來的是最早的,不過隻要聽說你一來,哈哈哈,他們兩個人估計也快趕着來了吧。”
聽到莊際昌這般打趣,盧象升也尴尬的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際昌兄說笑了,盧某也是閑在京城沒有事做,因此想提前過來了解下情況,如果驚擾了文震孟、李鼎元的行程,那真是罪過啊。”
莊際昌聞言搖搖頭,顯然對于他的話不甚認同。
“哈哈,盧兄不必在意,世間擾擾,何必太在意别人說什麽呢,否則是自尋煩惱。”
盧象升看着莊際昌這麽說,心想這種事莊際昌比自己經曆的多,他正是因爲别人的指責才被迫去年入職的。
萬曆四十七年殿試的時候,他制策時候把“醪”字偶誤爲“膠”字,數目字誤寫,使得卷面稍有刮補。因此被人指摘,說這個狀元不合理,他氣不過遂不受職而請假歸裏。直到去年新皇登基,才把他重新召回來補授翰林院修撰,參與編修國史。
因此盧象升對他是充滿同情感慨,選誰爲狀元,那是皇帝和内閣才能決定的事情。選誰自有他們的理由,其他人怎麽有資格進行評判呢。
不過他看着莊際昌毫不在意,因此也不好多問什麽,隻是默默地跟着他的腳步走。
“翰林院内官職最高的是翰林學士,但自萬曆四十五年以來,翰林學士一職一直都空缺,連侍讀、侍講學士都湊不齊,所幸陛下登基後,重開經筵,任命了孫承宗孫閣老還有丁紹轼丁試講兩人,才讓咱們翰林院熱鬧起來。
現在孫閣老已經進入内閣與軍機處,雖然身上還有侍讀學士的差遣,但平日裏都不會來此辦公。所以現在翰林院職位最高的便是侍講學士丁紹轼了。”
盧象升聞言點點頭,對于翰林院的編制他之前早就有了了解。
明朝翰林學士隻設一人,是翰林院的首長。他的職權主要是作爲皇帝的顧問,負責起草皇帝诏書,管理史冊、文翰、考議制度、詳正文書等。大凡編修實錄、玉牒、史志、六曹章奏,皆可奉皇帝之命而統承之。
學士以下便是侍讀、侍講(學士),此二人掌講讀經史,說白了就是皇帝的老師,地位也非常重要,能夠經常跟皇帝見面,隻要當上了,升遷的可能性很大。
侍讀下面便是五經博士了,初置五人,分掌專經講義。這個職務,是用來專門安排聖賢先儒的後裔,世襲,不管翰林院具體的事,所以既重要也不重要。
五經博士下面便是史官了,其中包括翰林修撰、翰林編修、翰林檢讨等等,負責專修國史,并主文史檔案(如皇帝起居注等)收集整理工作。同時時間長了還可以擔任鄉試任考試官,會試任同考官。
這些職位是最重要的,能擔任的人無一不是科舉前三名的狀元等等。
除此以外還有庶吉士(考核過的二三甲進士)讀書于翰林院,以學士一人教習之。不過盧象升等則不用,因爲他們直接在翰林院任職了。
所以盧象升在聽到莊際昌一番介紹後,就知道丁紹轼的地位在現下有多重要了。既然孫承宗因試講出色被皇帝重視,任命爲内閣輔臣,那麽這位與他同一批的試講老師丁紹轼怕同樣也有入閣的可能。
“前面就是丁試講的房間,我已經提前派人通報了,你直接進去即可。”
“多謝莊兄,叨擾了。”
盧象升連忙對莊際昌微微俯身,拱手而謝,随後不卑不亢地推開面前的院門,這時裏面的孔目書吏早就在此等候了,見他過來隻是擺手示意就讓他進去。
這個院落方圓看起來不大,但左邊挂着的牌子寫明都是書庫,右側的房子裏則可以看到許多書吏進進出出,明顯是在抄寫诏書、實錄等。
盧象升走過中間廊道,右側的許多書吏都向他投來感興趣又興奮的目光。他們早就接到消息,知道這便就是當今狀元,眼神中充滿了好奇。
“咯吱”一聲,最裏的房門被盧象升輕輕推開,隻見一個身穿官服,年逾耳順之年的人埋頭于案牍奮筆疾書。見盧象升進來也沒有停筆,貌似沒有察覺到他進來的聲音。
盧象升見狀也不敢冒昧叨擾他,于是便畢恭畢敬的一直在門口靜候着。等過了一會丁紹轼終于寫完了,滿意的舉起又看了下自己寫的東西,這時才回頭一望,看見盧象升在門口拱手而立。
“卑職新晉翰林修撰盧象升,前來拜見侍講學士。剛才見試講寫書心切,所以沒有叨擾,還請見諒。”
丁紹轼這才注意到這個恩科狀元,他之前就曾在傳胪大典的時候遠遠見過一眼這個盧象升,現在再次相見就覺得他臂膀粗壯結實,跟常人不一樣。
“無事,我剛才也在撰寫文章,還沒有發現伱來呢。”
丁紹轼擺擺手,讓盧象升坐下不要拘謹。
“翰林院乃清貴之所,平日就負責制诰、史冊、文翰之事,所以這些事情馬虎不得。你剛爲翰林修撰,雖然地位重要,但也不能馬虎,可以先在書閣中好生參閱曆任奏章,熟悉下制度章法。
現在莊際昌等人也在修撰光宗實錄,這也是你未來的工作。你可以跟莊際昌他們多交流交流,熟悉一下事務。”
丁紹轼對于盧象升沒有什麽惡意,畢竟在翰林院多年,每隔三年就有狀元來,也有狀元走,他并不會意外。現在見盧象升來了也毫無其他特殊可言,簡單布置起了任務。
“學生明白。”
“嗯,翰林院工作說繁雜也繁雜,說簡單也簡單,就看你如何抓住了。當今陛下重實務,輕虛言,他對于你們恩科進士很是重視,對很多觀政進士重新調整了安排。
你既然是恩科狀元,那自然會被陛下重視,甚至任職都會被重新安排。但那都是以後了,不管如何,你現在還在翰林院,那就好好修撰編書,查閱題本文章,多多曆練,戒驕戒躁,切忌好高骛遠。”
盧象升聽到丁紹轼的一番話,連忙站起身感謝起來。他自然明白丁紹轼是在勉勵他要務實,好好把本職工作做好,千萬不能好高骛遠,不然對他是極其不利的。
“多謝試講大人提點,盧某感激不盡,定會做好本分工作重實務虛。”
“嗯,如此我就放心了。那你就先跟莊際昌先熟悉下翰林院的情況吧。你來的還早,雖然可以點卯上班,但真正本職工作,等文震孟、李鼎元上任後再說吧。”
丁紹轼聞言也點點頭,看來自己的意見他聽進去了,所以他也不想說什麽了,随後擺擺手,就讓盧象升出去随便看看吧。
“看來試講大人對您還是很重視,要知道他平日很是嚴厲,對其他人都是不假辭色的。”
聽着盧象升回來後把跟丁紹轼的對話又回憶了一遍,讓莊際昌也不由驚訝起來,暗想丁紹轼對盧象升的态度跟對其他人還是不一樣的。
不過盧象升跟别人不一樣的地方還有更多。就在莊際昌帶着盧象升等人熟悉翰林院之際,身爲皇帝的貼身太監的張昶突然來到了此地。
“陛下有命,招翰林院修撰盧象升觐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