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見朱由校居然能如此輕易的同意,頓時欣喜不已。
“陛下聖明,臣等定盡心竭力,把此事辦好。”
“工商諸業本就于國有利,朝廷自然要多重視,不可輕視淩辱,商賈是如此,工匠亦是如此。”
葉向高這麽一番話也讓朱由校起了别樣心思,保護工商業在他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行爲,因此在他的思維中,這種意識根本不需要特别強調。
但葉向高、趙南星等人的話讓他突然意識到,哪怕明代工商業特别發達,商貿已經與世界市場相連了,但是由于中國傳統以來的觀念,商人哪怕再富有地位也是很低的,任由官紳欺淩,商賈是如此,手工業者更是如此。
萬曆朝派遣礦稅太監大肆斂财,這些太監腐官本就嗜錢如命。到了地方,見那些大官紳惹不起,自然專欺淩工坊、商賈等勢弱之群。于是就視商賈如草芥,盤剝無度,搞得民怨沸騰,害的天下人都反對。
萬曆這種強盜式的搞錢方式,朱由校甚是看不起,哪有皇帝派人去明搶的。這方式也給天下人帶了一個應激性後遺症,就是很怕皇帝亂來,無形中也增加了朱由校的壓力。
因此借這個機會扶持下工商也自無不可,商賈是已經決心要保護的。
下一個便是工匠了,關于工匠,朱由校知道明朝有一個很著名的制度,那便是匠籍制度。
想到這裏的,朱由校于是又将目光投向了工部尚書徐光啓。
“朕之前說工商同樣重要,但剛才你們說的都是保護商賈,但工匠呢?徐光啓,你在工部幹了大半年了,現在又執掌工部尚書,你可知目前我朝是怎麽使用和管理工匠的嗎?”
一直沒有發言的徐光啓聞言也站了起來,他本就是江南人士,家中也頗有産業,因此對于葉向高等人的話也甚是贊同,朝廷可以征稅,但也不能欺淩霸道商賈百姓嘛。
隻是他剛才一直在沉思前事,以至于空耳沒有反應過來,現在見皇帝突然問答,這才收起思緒起身答道:
“我朝以業著籍,凡戶三等:日民,日軍,日匠。其中凡軍、匠、竈戶,役皆永充。其中匠戶大體可分爲輪班、住坐兩類。
其中輪班工匠歸工部主管,以三年爲班,更番赴京輸作三月。而坐班則歸本地官府跟朝廷的專屬機構比如軍器局等管理,每月上工十日爲期。”
徐光啓兩句話就把明代使用和管理工匠說清楚了,便是明朝的工匠都是世襲制度,不能改業。
并且輪班工匠每三年都要給朝廷免費打工三個月,坐班工匠更慘,每月要給朝廷免費打工十天。
這個制度極其不人性化,這也導緻很多工匠都不想給朝廷免費打工,最後所幸不來上班,但朝廷也有應對辦法。
“隻是輪班工匠每三年遠赴京城輪班,雖然服徭役的時間隻有三月,但路程遙遠者,輪班工匠往返動經三四月,則是每應一班,須六七月方得回家,如此以往導緻工匠奔走道路,盤費罄竭,逃逸者諸多。
因此成化年間,工部爲了解決這個問題,就規定輪班工匠隻要願意出每月銀九錢,就可免赴京,不願者仍舊坐班。但坐班工匠都要坐班不能以銀代役。”
朱由校聽到他的這一番解釋也明白了,這種制度下輪班工匠還好,至少可以花錢代徭役,那坐班工匠可就慘了,每日免費給朝廷打工。
“那現在基本上沒有輪班工匠了吧,那工部每年的匠班銀可以收多少?”
徐光啓略作思索了一會,随後應答道:
“陛下,工部每年匠班銀隻有兩萬多兩,現在年份久遠,許多輪班匠戶要麽消籍,要麽逃逸,因此征收起來也比較麻煩。”
“那坐班匠呢,朝廷用他們要給錢嘛,如此以往他們豈不是也會逃逸。”
朱由校這個問題問到點子上了,這也是徐光啓想要說的。
“陛下,坐班工匠服徭役根本不給發銀錢,實乃免費出工,并且朝廷用人,他們的工具、物料許多也是他們出。哪怕他們開着工坊,隻要朝廷有需要也可以低價購買他們的東西,質量還必須是最好的,不然便會被處罰。
除此以往這些坐班工匠也苦不堪言,再加上這個制度長久沒有變更,許多匠戶沒有子嗣所以銷戶。就以工部的軍器局爲例,自從跟内廷兵仗局的火器司合并後,按照賬冊統計,火器、火藥、鑄炮工匠原定額爲一萬兩千四十六人。
但目前仍能應役的,隻有四千一百二十二人,其餘人要麽絕戶,要麽逃逸,足足有三分之二的缺額,哪怕是應役的人也積極性不足,沒有激勵不願出力,目前軍器局不能開足馬力制造,工匠缺乏且積極性不高就是一大問題。”
徐光啓嘩嘩倒了好一陣苦水,讓朱由校聽得是隻得連連點頭,他心想就是如此,既要馬兒跑得快,又不給馬兒吃草,哪有這樣的道理,再怎麽也要給點激勵嘛。
徐光啓這麽一說,瞬間把衆人的話匣開了閘了,緊接着内閣輔臣朱國祯也站起來說道:
“陛下,徐尚書說的确有道理,現在官衙用工匠如奴仆般趨勢,哪怕采購辦公物件也是一樣的,都不以平價購買,都依仗着官府的身份,要求商賈無償或者低價賣于縣衙,如若不同意則百般刁難,緻使商賈以此事爲徭役,甚是爲之煩惱。
因此臣鬥膽建議,工商皆陛下子民,朝廷因一同體恤,不可所有偏頗。可讓内閣下诏,規定府縣官衙每日供給,須照時價給現銀,與百姓一同買賣,不得倚官減價,也不得随意虧短賒欠,更不得不得縱容買辦人索取鋪行錢物。”
看到朱國祯這麽說,趙南星瞬間明白現在是極好促成此事的絕好機會,于是也站起來說道:
“臣附議,這看似是朝廷的小惠,實則對工商爲大利,如果能成功推行,定重振工商信心,顯示陛下親民、愛民之心,百姓工商定感恩戴德以報陛下。”
劉一燝、葉向高、孫承宗等人見狀也紛紛站出來支持,衆人一副勢要做成此事的姿态。
看着争先激動的衆人,朱由校啞然失笑,看樣子類似這種剝削百姓的小事實在是太多了,導緻葉向高等人都深感其弊端,因此才會如此亢奮堅持。
他擺了擺手,讓他們都坐下莫要失态,朱國祯等人見皇帝如此,也隻能按耐住自己的心情,重新坐下等待皇帝的說辭。
“伱們的心情朕可以理解,這等事情朕看完全可行,等内閣商定工商條例的時候,就可以把這一條拟進去,推行全國。”
“謝陛下!”
衆人見皇帝同意了心中大喜,紛紛起身恭賀皇帝。
但朱由校見狀搖搖頭,此事不能就這麽結束,如果要徹底解決工匠的束縛,必須解決匠籍問題,他記得曆史上清軍入關後就把匠籍全部取消了。
既然如此他完全沒有必要拖到現在,現在就可以把這個制度給廢了。
“匠籍制度自太祖爺建立後,一直沿用至今,雖然最開始作用頗大,但時至今日積弊甚多,不僅于朝廷無益,還如徐愛卿所說阻礙朝廷辦事的效率。
依朕看還不如把匠籍制度給廢了,所有工匠不用父死子繼,學手藝以後也不用入匠籍,以後朝廷用工,完全可以招募工匠,給予工錢,這樣積極性也會大大提高。”
廢除匠籍?
朱由校此話一出,衆人皆驚呼轟然一片,而禮部尚書孫慎行當即站起來反對。
“陛下,此乃祖宗制度豈可改易,萬不可輕易廢除啊,此事還要從長計議,如果廢除匠籍,那軍籍怎麽辦,是不是也要廢除?這個口子一開,定會心思動搖,于朝廷有大不利啊,陛下。”
戶部尚書汪應蛟聞言也有顧慮。
“陛下,現在确實對朝廷不利啊,朝中雖說收支堪堪有盈餘,如果廢除匠籍,豈不是匠班銀這麽少沒有了,就說以後要用工匠交付工錢,怕不是朝廷又要多一筆花費了。”
汪應蛟這句話當即讓趙南星面上不喜,在他看來這是大大的善政,豈是如此就要罷了?
“汪尚書未免太計較得失了吧,匠籍本來就是名存實亡,匠班銀每年也隻有兩萬多兩,這能有多少錢,再說匠籍一旦廢除,朝廷如果雇傭這些工匠,花的錢也不會很多,反而會讓這些工匠更有積極性,何樂而不爲呢。”
此話一出,孫承宗等人紛紛點頭,兩萬多兩的匠班銀确實不多,與朝廷通過廢除匠籍所獲得的名聲相比,完全是一本萬利嘛,何樂而不爲呢。
于是劉一燝、孫承宗等人也紛紛發言表示贊同廢除。
朱由校知道肯定會有人站出來反對,但是他心裏譏笑這些反對者愚蠢,曆來話語權隻屬于強者和多數人,再者他的心思已經定了,就是要趁這個機會,将這個事情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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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