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之前已經對阻撓的官員豪吏進行嚴加懲處了,現在怎麽還有陽奉陰違的行爲?”
劉一燝聞言就覺得甚是奇怪,立馬叫書吏拿來永平府報上來的數額,他要親自核驗下。
“依我看這已經不單是官員的問題了,而是下面已經勾結成一體,對朝廷的政策指向視若罔聞,全然不放在眼裏!京畿的其他州縣可都看着呢,如果再放任永平府如此,其他地方也必将難以推進。”
朱國祯見狀也出言表态,這種事情他最是熟悉,一開始就要以雷霆之勢推行,若是稍作拖延停擺,後面也會有樣學樣。
“朱閣老此言甚是,依我看不僅僅要派戶部的人過去,都察院也要派禦史過去嚴查,這種事情就要以雷霆之勢解決,強壓下去才行。”
沈灌聽聞葉向高也支持嚴查,搖搖頭表示不贊同,他這段時間掌管軍機處,自然知道皇帝讓錦衣衛暗中調查白蓮教之事,根據之前了解的關于白蓮教的資料,他隐約覺得此事,絕對不是想象之中那麽簡單,隻是現在沒有證據他也沒辦法說什麽。
劉一燝拿來書辦找來的資料,稍微對比下就知道永平府兩次上報的實際田畝數跟雜役數,跟原本朝廷掌握的數據沒啥區别。
“永平府官員這般欺上瞞下,我就不信他們的田賦跟雜役額都沒有問題不成。”
劉一燝生氣地把永平府的卷宗拍到地上,站起身在房間内來回踱步。
“既然你們如此建議,那就讓戶部跟都察院的人去查查,看看究竟是誰如此膽大妄爲,竟敢欺君罔上。”
“永平府的士紳跟豪吏已然勾結一體,他們既然都這麽做了,自是不怕朝廷的查辦懲處,我看還是向陛下請求讓錦衣衛跟随,以防萬一。”
劉一燝見沈灌如此建議,略作思索片刻後,捋了捋胡須同意道:
“如此也好,我待會就跟陛下說明此事。”
而剛從京營巡視歸來的朱由校,此時正跟駱思恭問詢大事呢。
自從昨天于京營歸來後,他心中大定,覺得很多事情目前可以開始着手了。其中,頭等大事便是整治在京畿、河北、山東等地肆意傳播流竄的白蓮教這等異端。
“回陛下,現在賊首徐鴻儒正在曹州府一帶活動,他自己則是在定陶縣居住,利用彌勒佛降世的謠言蠱惑利用百姓。根據錦衣衛探報,定陶縣周邊的曹縣、單縣等地白蓮教徒衆多,還有人在暗中打造兵器,看來确實要意圖謀反、大亂天下。”
駱思恭正在皇帝彙報着徐鴻儒的詳細動向,畢竟涉及叛逆謀反之事,他可不敢怠慢。
“他既然要謀反,那有沒有聯系王好賢,之前你便說那個王好賢在河間府吳橋當衙吏,河間府跟曹州府中間可隔着一個臨清,此地一直是我朝漕運必經之地,如果兩人暗通一起響應作亂,占據臨清斷了漕運,便大事不好,萬萬要小心行事。”
這才是朱由校一直擔心的,他記憶裏雖然沒有王好賢叛亂的信息,但他這隻“蝴蝶”的扇動早已打破了原本的曆史線,所以前世記憶也隻能是個參考,不能作爲全憑倚仗。
駱思恭聞言沉默了一會,随後搖搖頭道:
“自從那日知道王好賢的蹤迹後,臣便派暗哨盯着王好賢,目前還沒有發現他跟什麽陌生人有過異常不軌的接觸,跟往常一樣,沒有什麽異樣,陛下自是放心,臣會密切盯着的。”
“如此就好,那到時候隻要迅速拿下徐鴻儒這賊子,到時候再收拾王好賢。”
聽到駱思恭這話的朱由校心中大定,心想這就好辦了。
看到皇帝微露出欣喜之情,駱思恭則顯得有些遲疑之色,最後咬牙躬身,壯着膽子問道:
“陛下,雖然徐鴻儒跟王好賢暫時沒有聯系,但錦衣衛卻發現了一些徐鴻儒的新動向。”
這話一出朱由校疑惑地看着駱思恭,新動向?難道徐鴻儒還跟其他人有聯系?
“你這人說話怎麽通通吐吐,能不能幹脆利落地一口氣說清楚。”
就猜到皇帝會訓斥,駱思恭連忙緊張地解釋起來。
“此事臣隻是覺得奇怪,但并沒有找到真憑實據,徐鴻儒自三月份開始就見了三波順天府的人,這原本也沒有什麽,但他随後就向順天府下面的永平派了兩撥人。底下人也以爲是尋常往來,隻是記錄在案不甚在意,但這連續三次就不得不讓人懷疑了。”
“派人去永平?”
朱由校聞言一愣,去這地方幹什麽?
“朕記得伱之前說過徐鴻儒的師父王森,他之前創建東大乘教不是就在順天府的永平嘛。”
駱思恭聞言連連點頭,這正是值得懷疑和奇怪的點。
“陛下所言甚是,王森之前就在獄中交代說,他原本就是以永平府灤州(今河北省灤縣)石佛口爲據點開始傳教,等發達後他也在順天、永平等地置田數千畝。
可見永平府的白蓮教徒衆多,因此微臣懷疑徐鴻儒跟來自永平的教衆有頻繁聯系,怕不是也想鼓噪他們起義?”
朱由校聞言搖頭否認,他記得曆史上徐鴻儒隻是在山東起義,随後席卷到了淮河地區,河北跟京畿都沒有叛亂的迹象。但此時他心裏也拿不準了,畢竟曆史軌迹已然因他發生了改變,想到這裏他突然一陣心悸。
“有沒有派人去跟着這些人,查查他們是來自永平哪裏的?”
朱由校一邊急切地問着,一邊盯着朱駱思恭,想要得到确切的答案。
駱思恭當然派過人跟着這些人,面對皇帝關切急迫的眼神,他鄭重的點點頭。
“陛下,那些人就來自永平府灤縣。”
得到肯定答複的朱由校頓時心裏一驚,壞了,暗想果然沒錯了,看來這個徐鴻儒也想聯合永平府的教徒起義啊。
想到這裏他覺得當下有些棘手啊,相比較山東的徐鴻儒,永平府的白蓮教徒急需提前剿滅搗毀,畢竟此地是前往遼東陸路的必經之地,北接蒙古,東連遼左,戰略位置不可謂不重要,如果真出事那影響的可不隻京畿,必須防患于未然。
“陛下,劉一燝大人求見。”
突然一聲何甯的禀報打斷了朱由校的思緒亂飛。
“帶他進來吧。”
雖然不知道這時找他是何事,朱由校隻是機械式點頭吩咐他進來。
“陛下,要不臣先告退?”
“不用!你就這裏候着,待會還要跟你商讨白蓮教之事呢。”
見皇帝疾語搖頭不放他走,駱思恭隻得盡心候着,便退步站在一旁靜候劉一燝的到來。
“陛下聖安!”
劉一燝在何甯的帶領下緩步走進了冬暖閣,一進去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駱思恭,心中也不禁驚訝,立刻對朱由校簡單行禮。
“起來吧,賜座。”
“朕記得今日是孫承宗跟朱國祯入閣理事的日子,他們兩個初任内閣,許多事情還不熟悉,你這個内閣首輔可要多多指點他們才是。”
劉一燝看到皇帝開門見山就囑托新閣臣的事情,于是接過話來說道:
“陛下盡可放心,這二人也是老臣,對政務甚是熟練,現在進了内閣定會發揮其作用,臣跟沈灌、葉向高二人也會跟他們多多交流。”
朱由校聞言滿意地點點頭,他看劉一燝手中拿着一個題本,于是好奇地問道:
“有你這個話,朕就放心了。你向來持中穩重,你做事朕是放心的,今日過來可是有事要奏報嘛?”
劉一燝今日前來就是想說永平府士紳豪吏抗稅的事情,現在見皇帝詢問立刻如實禀報起來。
“陛下,今日臣跟葉閣老、孫閣老商讨京畿均田均役之事,孫閣老發現永平府對朝廷清理土地和雜役額之事含糊其辭,兩次上報的數額都跟之前上報的相差無幾,這明顯是跟朝廷抗衡,欺君罔上嘛。
因此内閣建議派戶部跟都察院禦史巡視永平府,徹查此事,但爲了威懾地方豪吏,怕要請陛下派遣錦衣衛一同前往才行。”
劉一燝把話一說完就看見皇帝沉思不言,反而站立在一旁的駱思恭突然開口問道:
“請問閣老,不知是永平全府皆是如此嗎?還是下面幾個縣在弄虛作假?”
劉一燝看到駱思恭這般提問甚是奇怪,随後看了看皇帝,發現皇帝也在尋求答案,于是略思索了下。
“永平府下面最大的縣便是灤州了,這個地方豪紳衆多,縣令空缺,他們的土地跟雜役額占到了永平府的一半左右,我看了戶部送上來的條陳,每次灤州縣都是最慢的,每次的數額還都一樣,根本沒有悔改之心,因此内閣建議,要對灤州的豪吏進行嚴查,這也是戶部跟都察院禦史此次清查的重點。”
這話一出,駱思恭一副了然于心的樣子,随後向朱由校點頭預說道:
“陛下,這一切很明顯了,這灤州縣的豪紳看來不僅不想交,怕還是要造反呢,還請陛下速速平定。”
朱由校聞言也點頭默然,他剛才聽了劉一燝的話後,立馬就跟駱思恭之前的情報聯系在一起,瞬間明白了其中緣由。
永平府的白蓮教徒衆多,還是東大乘教的起源地,但曆史上徐鴻儒在山東作亂後,永平這邊的教徒沒有作出響應,幾乎動靜都沒有。
但現在徐鴻儒卻一反曆史常态,居然跟永平那邊的教徒暗中聯系,想要意圖謀反,這一切的緣由便是他在京畿實行均田均役觸動了這些士紳教徒的利益,以此爲導火索讓他們起了反心,這才暗中勾結徐鴻儒。
劉一燝看着皇帝跟駱思恭二人的話,心中甚是不解,這怎麽還牽扯到造反的問題了。
看着劉一燝的疑惑,朱由校也解釋起來,随即他就把之前叫駱思恭暗中調查白蓮教之事,簡單地給劉一燝複述了下。劉一燝聞言也恍然大悟,他瞬間就将兩件事聯系起來,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陛下,如此看來這一切就解釋的通了,看來永平府的士紳教徒原本就有反意,現在又因均田均役的事情更加激起了他們反心,恰好徐鴻儒派使者來永平,于是一拍即合準備謀反。”
想通的劉一燝瞬間就把兩件事給串想了起來,朱由校聽了也認同地點點頭,看來一切都已悄然發生不可控制。
“那既然如此,此事就刻不容緩了,永平府的士紳豪吏兩次糊弄朝廷,這擺明是跟朝廷作對。現在看來,怕不是早已有心謀反了,還請陛下下旨速速平定。”
聽着劉一燝的建議,朱由校立即搖頭覺得還是要謹慎行事,不可急于一時亂了陣腳。
“此事牽一發而動全身,剿滅永平府的白蓮教叛逆定會讓徐鴻儒警覺,朕覺得還是準備就緒再動手,不然打草驚蛇就不好了。”
駱思恭也覺得皇帝說得可行,他們盯徐鴻儒跟王好賢許久了,如果因爲此事打草驚蛇讓他們跑了,那可就前功盡棄打秋風了。
“陛下所言有理,此事确實還急不得,臣也聽聞京營振武、耀武兩軍已然訓練有素,屆時有京營就可以解決了。隻是臣怕此事對均田均役新政推廣會不利。”
見皇帝不贊同立刻動手,劉一燝想了會也覺得有道理。
但他心裏确實擔憂啊,此事因均田均役之事而起,如果永平府作亂的消息一旦傳出,定會讓京畿士紳聽風是雨,以此來威脅建言說均田均役不可行,對于朝廷的大計甚是不利,所以還是速速解決爲好。
還在思考怎麽調兵遣将的朱由校聞言卻“呵呵”笑了起來。
“劉閣老多慮了,依朕看這反而對推廣均田均役新政大大有利,京畿的士紳不是觀望不想動嘛,甚至還想跟朝廷,跟朕讨價還價,那朕就讓他們看看,反對均田均役的人最終是何下場!”
隻要平定白蓮教徒叛亂,就可以同時解決均田均役的推廣跟白蓮教謀逆的兩個問題,一箭雙雕,這讓朱由校出奇地意外,甚至是驚喜。
這個徐鴻儒真幫了自己大忙了,沒有他跟永平府聯系,錦衣衛還真發現不了永平士紳教徒的謀逆之舉,自己怕還會傻傻地派戶部的人去永平嚴查此事,等到了那個時候,那些戶部的人能不能全乎的活着回來都不一定。
劉一燝是個聰明人,也是當即就明白了皇帝的棋局謀劃。
想到這裏他也能大概猜到那些反叛士紳的命運了,覆巢之下無完卵,這次皇帝怕是要斬草除根,以儆效尤了。
四千字大章求訂閱。
最近工作有點忙,更新不穩定真的不好意思,實在抱歉,會保證每日更新的,不會斷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