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寨位于永甯東邊,南接天台寨,東連蔺州城,是永甯前往播州的必經之地。
當年播州之役的時候,楊應龍就曾派大軍争奪此地,想以此爲跳闆拿下永甯,得虧此寨位于半山腰上,易守難攻,最終守軍堅持到朝廷來援,這才大挫播州叛軍。
隻是當年固守滴水寨的奢家如今也舉起反旗。
奢寅在滴水寨安頓下來後,一邊叫奢震、羅乾象等人來此會和,一邊聽從樊龍、何若海的意見,以指揮使空缺,不可一日無主爲由,以奢崇明嫡長子的身份,繼任永甯宣撫使之位。
同時還讓何若海大寫特寫檄文發出,說奢家世代忠于朝廷,朝廷卻反目于奢家,對其如何栽贓陷害,緻使奢崇明自焚,奢家全部下獄,這讓他不得不反。
“這個檄文寫的還挺有模有樣啊,聽說是一個落榜生員寫的。”
滴水寨外三十裏,總兵楊俞茂正在跟秦良玉等人饒有興趣地看着這個奢寅的檄文。
“是的,此人名叫何若海,聽說就是永甯衛的生員秀才,考了七次鄉試而不中,無所從事所以就投靠了奢崇明,意欲作亂。”
“呵呵,這他娘的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還讀聖賢書,竟然不懂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道理,反而借機煽動奢崇明作亂,導緻生靈塗炭,他們家人抓住了沒?”
一旁的文應奎見狀,直接開罵起來,他雖是武将,但也讀過幾本孔孟,看過幾篇文章,對于這種投敵的酸儒書生最是看不起。
“文兄,現在秀才不值錢,成都大把的秀才,覺得科舉無望,就自降身份求活,甚至隻要給錢都可以假借功名于别人。”
楊俞茂見狀也打趣起來,像何若海這種沒有生計投靠土司的現象太常見了,他也見怪不怪了。
“文總兵放心,他們一家妻兒老小都在永甯,現在全在大牢中。”
蕭歌聞言,立刻答複起來。
文應奎聽聞這話臉色才好點,歎了口氣對于楊俞茂說道:
“楊兄不知,我常年在邊關,就有許多秀才舉人因自己郁郁不得志,因此跑去蒙古爲敵效命,這些人對于朝廷最是了解,許多蒙古部落在他們的幫助下也學會招攬漢人耕種,使用火器,對付起來甚是麻煩。所以我對這些人最是痛恨。”
楊俞茂也明白文應奎的憤慨之處,反觀讀書人的氣節在這些人身上無半分,這種高端人才通敵叛變的嚴重性比普通百姓危害大多了。
“到時候抓了就交給文兄處置,這種人死不足惜。”
就在他們聊天的時候,帳外突然有聲音響起。
“禀總兵大人,夜不收來報,說周邊的村寨都被叛軍強行遷走了,一粒糧食都沒有剩下。”
“哈哈哈,奢寅可是幫了我們大忙了,周邊沒有村寨,那我們的情況叛軍自然無從知曉。”
楊俞茂聞言大笑起來,心想這個奢寅真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想着遷移村寨後,就沒有人給他們帶路了,隻是沒想到他們有羅乾象爲指引,根本不需要,反而讓奢寅等人成了瞎子。
“羅乾象等人到哪了?”
“目前已經進入滴水寨十裏。”
“好!”
楊俞茂看了看天色,太陽已經落到了山頭裏,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正是殺人打仗的好時候。
“即刻起兵,以川兵宣威營、宣武營五千人,石柱白杆兵四千人爲先鋒,參将秦民屏爲主帥,跟随其後,一有異動即刻處置。”
說着他就望向一旁不語的秦良玉,拱手道:
“大戰迫在眉睫,到時候還要以宣撫使的白杆兵爲倚仗。”
白杆兵天下聞名,楊俞茂知道川兵的戰鬥力,沒有白杆兵的幫助根本不行。
秦良玉自然也明白此事,不過楊俞茂讓秦民屏爲主帥,擺明就是要把功勞分給她一半,如此下來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總兵大人說笑了,此次平叛若不是朝廷早有察覺,西南怕是又要生靈塗炭了,我石柱宣撫司定當盡心竭力爲朝廷用事。”
“好,那就即刻發兵。”
距離滴水寨五裏,羅乾象得知官軍發兵後,心中大定,于是一邊叫人去滴水寨告知自己的行程,一邊讓人放緩步伐,等候秦民屏等人跟上自己的腳步。
滴水寨内,奢寅坐在首座,樊龍、奢震、何若海等人分坐其下。
“啓禀指揮使大人,羅參将帶着兵馬已距城寨五裏。”
“這個羅乾象怎麽這麽慢,原本兩天的路程硬生生花了三天,延誤軍機,按律當斬。”
樊龍聽聞羅乾象行軍這麽慢,心中頓時不滿,怎麽這般推诿不前,分明是鬧心。
“這不要緊,暫時先忍讓他,等他進來營寨,奪了他的兵權再收拾他。”
奢震也是昨天剛剛趕來,從蔺州距離滴水寨三天的路程,他心急如焚花了兩天就趕到了,但羅乾象兩天的路程就足足花了三天,心中自然不滿了。
何若海沒有多言,眉頭緊鎖,越想越奇怪,疑惑道:
“這羅乾象怕是已投靠朝廷了?”
衆人聞言驚愕,雖然他們對羅乾象有所懷疑,但現在距離永甯失陷隻過了五六天時間,這羅乾象投降不免也太快了吧。
“根據探子來報,這羅乾象周邊也沒有官軍迹象,何先生何出此言?”
雖然疑惑,奢寅卻不敢大意,忍不住好奇道。
“指揮使大人,奢大人在時,羅乾象有所提防,因此就讓奢家子弟親信在羅乾象軍中擔任職務,按道理來說聽聞永甯大變,指揮使大人您傳信集結,這些人定會像奢震大人一般,連夜行軍,火速到達。
但現在他這般拖拖拉拉,軍中還沒有任何異動,這說不過,因此我鬥膽猜測,這羅乾象怕是已把奢家子弟親信除掉了,現在要麽投靠官軍,已爲官軍内應,想跟官軍裏應外合,要麽就知道我們的籌劃,畏縮不前,怕我們謀害與他。”
何若海這麽一說,衆人都想通了。
“這羅乾象狼子野心,我之前便常與嶽丈說不要輕信這個人,但嶽丈看中他的才能,委以重任,他就是這般報答嶽丈的?如此不忠不義之人,真的是罪該萬死,死後必下十八層地獄。”
樊龍咬牙切齒,他一向看不慣羅乾象,覺得這個人虛情假意,是個沽名釣譽之輩,奈何自己的嶽丈奢崇明看中他的才能,也想借他衛所百戶的身份打消朝廷的疑慮,所以對他十分重用,隻是沒想到落到這般下場。
“我看這羅乾象這麽短時間内就暗通朝廷,那早就是早有勾結,嶽丈的大事怕不是就是他告的密吧,這才讓朝廷警覺。”
一個人一旦掉進猜疑的陷阱,必定處處神經過敏,事事捕風捉影,對他人失去信任。
樊龍就是如此,他現在對羅乾象完全失去了信任,覺得他就是幕後主使。
“現在多說這些無用,大哥,現在他已經在五裏外,如不早做決斷,我們必萬劫不複啊。”
奢震知道形勢緊急,之前的籌劃怕都派不上用場了,現在看來得重新布置才是,但現在還得讓奢寅拿主意。
奢寅也覺得何若海說的有道理,但理智告訴他不能聽信片面之言,究竟是不是真的,還需要驗證才是。
衆人都看向奢寅,奢寅閉目不語,覺得不管羅乾象怎麽樣,還是不能坐以待斃,小心爲上。
“傳令讓羅乾象在滴水寨二裏外黎家寨待命,奢震,待會你派親信前往黎家寨,見面以後也不要質問羅乾象,直接找副将奢檢問話,如果一切無事那自然最好,如果有事即刻示警。”
“滴水寨倚山而建,易守難攻,但爲了以防萬一,樊龍、待會你跟奢震二人看守東西南三門,以防羅乾象或者官軍偷襲。”
“遵命!”
“什麽?讓在黎家寨待命?”
“對,指揮使大人說先讓大人在黎家寨待命,待會他派人慰問将軍。”
羅乾象臉色鐵青,内心慌亂緊張不已,看來自己要不是大事敗露,就是還被他們懷疑,于是他當即領命前往黎家寨,同時差人立馬叫來秦民屏過來商議。
秦民屏見羅乾象來報後心裏暗想壞了,定是奢寅等人懷疑了,所以也讓人快馬告知楊愈茂,自己也帶人前往黎家寨與羅乾象會和。
夜色朦胧,半滿的皎月懸挂在天上,把地面裹上一層素裝。
借着月光,秦民屏帶着一衆人很快就趕到了黎家寨。
“羅參将,末将秦民屏,不知奢寅派的人來了沒。”
事權從急,秦民屏也沒有寒暄,直接開門見山問了起來。
羅乾象聞言拱手回禮,随後看着滴水寨的方向,陰晴不定,面露憂慮之色。
“應該快了,奢寅等人怕是察覺了,看來要強攻圍堵了。”
秦民屏也是這般想,心想奢寅等人真的是吃一塹長一智,經過永甯遇襲,也算漲了記性學精了。
不過事到如今,也不是沒有機會。
“現在大事洩露,與其等待,還不如火速派兵,乘其不備,突襲滴水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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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