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灌這話也引起了戶部尚書汪應蛟的共鳴。
明代戶部确實太難了,實際上沒有掌管全部财政,但大明上下各個都要向戶部要錢。
搞得戶部不得不左右騰挪,向兵部借錢,向工部借錢,甚至還想着皇帝救濟才行,有些部門還不樂意,給他們使眼色,使絆子,讓戶部憋屈的很。
所以汪應蛟發現沈灌引出這個話題,貌似皇帝也很感興趣,當即聲援起來,希望皇帝支持沈灌的建議。
“陛下,沈閣老所言甚是,财稅之權歸于各部,并不是戶部一部所有,但朝廷的諸多支出卻要戶部來負責,如此怎麽能不讓戶部的财政捉襟見肘呢?得虧陛下英明,即位以來把一部分内庫的收入劃入戶部,這才讓戶部能夠得以維繼。
但朝廷用度逐漸多了起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因此臣建議重新理清朝廷财稅關系,分清内庫、外庫。内庫歸宮中管理,外庫收各部财權歸于戶部,這樣泾渭分明,朝廷财稅于一體,統籌大明财政,統一度支,于國有大利。”
這話憋在汪應蛟心裏很久了,不僅是他,他的前任李汝華其實早就想幹了,但牽扯利益太大了,思前想後沒有提出來。
直到他見今日皇帝以雷霆手段,将六部九卿整治一頓,使得推行新政的阻礙也少了很多,并且下午問政明顯是想改革戶部,因此他就想順杆子往上爬,把這個建議給提了出來。
“朝廷外庫除了戶部的太倉等庫外,兵部、工部等銀庫收入如何,是否值得合并?”
朱由校雖然想改,但此事涉及甚大,牽連又廣,還須得慢慢了解。
“陛下,戶部太倉等庫确實是财政的大頭,但除了戶部庫銀以外,其他的各部收入亦是可觀,臣雖掌戶部,但有些時候需要騰挪支用其他部的庫銀,因此還有一些了解。”
“比如兵部跟太仆寺掌握有太仆寺常盈庫以及常盈庫新庫,這兩庫負責馬政收入,包括買馬銀、草料銀、牧地租金等等,據臣估算,每年的庫銀收入大概有七十萬兩左右。”
汪應蛟這麽一說,直接讓兵部尚書黃嘉善頓時惱火了,今日被皇帝斥責,他其實不想言語的,但這個汪應蛟居然打兵部庫銀的主意,這個他自然不能忍。
“陛下,汪尚書說這話未免太輕松了吧,兵部雖然有太仆寺常盈庫銀,但現在也是捉襟見肘,自萬曆十八年開始,朝廷每次大戰都要從常盈庫支取庫銀,現在累積已經有1057萬兩了。其中戶部借的最多,足足有983萬兩。”
“萬曆四十四年以來,邊饷告急,爲了拼湊遼饷,也是不斷從各部借銀,遼東戰事起,又要用銀買馬,現在太仆寺常盈庫早已告急,就算是合并也沒用,并不能解決朝廷财政之難。”
這也是黃嘉善不喜歡熊廷弼的原因,就是熊廷弼一直任用客軍,太花錢了,遼東耗費相比九邊多的多,兵部也不厭其煩,現在這個汪應蛟還打起了兵部的主意,真的是騎在頭上撒尿,是可忍孰不可忍。
“董應舉,你爲太仆寺卿正,你說說目前仆寺常盈庫以及常盈庫新庫目前還有多少庫銀。”
董應舉作爲太仆寺卿,也參加了文華殿诏對,一直跟随劉一燝的腳步,沒有參與紛争。
他對國事十分關心,其實也贊同汪應蛟統一财權之舉,現在見皇帝提問,當即站出來答複。
“陛下,常盈新舊目前還有銀兩一百一十五萬兩,這是用作九邊,遼東購買馬匹所用,每年雖有七十五萬的收入,但地方并不會全額交租,一般隻有五六十萬兩。”
朱由校滿意的點點頭,這個錢戶部其實不知道,也管不了的,雖然爲買馬錢,但長年累月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所以他也不作處理,當即繼續詢問起汪應蛟起來。
“除了兵部太仆寺外,還有其他部還有什麽庫銀?”
汪應蛟見皇帝不理黃嘉善的話,反而繼續問起來,心裏明白皇帝是心動了。
“陛下,剩餘大頭便是工部的節慎庫,主要是負責各種物料的折現,包括柴夫銀、軍裝、器械折色以及贓銀等等,每年預計還有八十萬了兩。”
“除此以外還有光祿寺、禮部、刑部均是如此,隻是數目不多。南京戶部、兵部、工部等均有截留銀兩,用于南直隸軍饷等支取,雖然遼東戰事起後,多有拆借,但仍有餘額,預計也部下百萬。”
“因此臣建議,按照唐宋三司使統掌财政的例子,讓戶部一統财稅,居中調度支取銀兩,不然每次缺銀都要向各部借取,不僅程序繁瑣,還會增加各部隔閡,靡費甚多,不能提高效率。”
朱由校聽了汪應蛟的話,覺得确實合理,甚是滿意,如此一來戶部的收入估計會再多增加二三百萬兩,雖然支出也會相應的增加,但效率提高了。
這時工部尚書黃科瓒跟兵部尚書黃嘉善相繼站出來一緻強烈反對。
“陛下此事事關重大,還請從長計議,各部費用都各自有其用處,現在又歸一處,怕耗費甚多,引起隔閡。”
但朱由校擺擺手,這有什麽引起隔閡的,再說引起又能怎樣呢。
“好了,朕覺得此法甚好,劉一燝、沈灌,你二人覺得呢?”
沈灌現在自無不可,隻要皇帝說的他自然都支持,更何況這個建議還是他提出來的。
“陛下,此舉甚好,财稅歸于戶部,如此各部就不會因爲财稅之事相互扯皮了,臣覺得不僅不會引起隔閡,反而減少了隔閡。”
劉一燝其實也覺得此舉挺好的,之前六部都掌管錢糧,所以内閣用錢的時候都要扒拉着算盤子算過來算過去的,向各個部門發問借錢,各部事後還要發文要錢,煩人的很,現在讓戶部掌管所有錢糧,确實可以提高效率。
“此舉确實可以,如此一來效率确實可以提高,但臣覺得不能因爲财稅統一戶部,就讓各部原本的支取受到阻礙,這樣不僅沒有提高效率,反而還還會相互掣肘。”
朱由校也這般認爲,還是劉一燝考慮的周到,如果權歸六部,戶部就是六部的财神爺,六部凡是要用錢的地方都會求告戶部,如果戶部使絆子,那就不好做了。
“陛下這個簡單,隻要六部作出預算度支,年初于内閣确定,戶部隻要按照預算度支即可,如果在需要銀錢内閣決定,戶部根據庫銀撥出即可。這樣的話就跟平時無異,隻是每年需要做度支計劃而已。”
“此法可行,那便内閣下诏,着北京六部派人與五部九卿、南京六部清理各自庫銀,清理完畢後移交北京戶部管轄,此後朝廷所有中央财賦除内庫外,均由北京戶部管轄,朝廷全部度支均北京戶部負責。”
汪應蛟聞言大喜,大明二百多年,現在戶部終于名副其實了,他心中由衷的贊歎,要不是今日葉向高暗中阻撓,從而讓皇帝震怒進行打壓,自己這個提議還真不一定能通過。
“汪應蛟,既然要清理庫銀,伱就要戶部好好清理,如果沒有人,可以從大内或者南京戶部抽調,到時候給朕彙報個數額,并且戶部也要每年制定一年的度支計劃,經内閣審議,你可明白?”
“臣明白,臣定當盡心竭力,不服皇恩。”
汪應蛟當即俯首躬身答應起來。
如此戶部改革這一件大事就算完成了,雖然看似三言兩語,但朱由校知道,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如此大規模的合并,其中中飽私囊者,既得利益者,怎麽會如願讓戶部平穩交接呢。
不過這不是朱由校所關心的問題,而是劉一燝、汪應蛟等人需要關心的問題,他這個皇帝隻需要知道個結果就行了。
現在有了這關鍵的一部,戶部的權力大大增加,但還有許多問題沒有解決,比如寶鈔問題,寶鈔确實是個天才發明,但由于不懂通貨膨脹等經濟學原理,導緻越發越多,現在差不多跟廢紙一樣了。
再比如銅錢銀兩的問題,雖然現在海外白銀大量流入中國,但朝廷沒有鑄币權,不能掌控白銀,說白了作爲明代法定貨币的白銀,它的多少是由民間跟外來白銀的流入量決定的,朝廷根本掌控不了。
這就導緻了明代白銀分布不均,南方白銀多,通貨膨脹,北方白銀少,通貨緊縮等等,但大明全國都要用白銀繳稅,北方白銀少,因此農民需要更多的糧食去換白銀繳稅,幾番下來破産的不計其中,會使百姓叫苦不疊。
諸如此類情況層出不窮,也造成南北方差異巨大,更是朝廷發展的巨大隐患,朱由校是心心念念的想要解決。
而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有個強力的中央财稅機構。
因此隻要等到各部财稅之權徹底歸于戶部後,朱由校的許多财稅改革也可以順理成章的實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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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