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被朱由校說的羞愧至極,明代的士大夫不像清代那般沒有下限,他們還是有很強的道德責任感和文人風骨的。
就比如東林、浙黨等人他們雖不認同對方的政見,但心裏還是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爲皆是爲了重振朝綱。
而今日皇帝連番訓斥,這讓他們内心覺得慚愧汗顔。
“陛下,臣有罪,未能重整朝綱,緻使現在攻讦不斷,臣爲内閣首輔,難辭其咎,還請陛下責罰。”
劉一燝沒想到皇帝會如此生氣,隻是現在這種情況,他爲内閣首輔肯定要站出來攬責。
隻是朱由校聽了他的話卻擺擺手。
“你做的還好,劉一燝,至少這段時間盡力推行新政,支持遼東戰事,此次诏對也站在朝廷這一邊,支持了畢自嚴。朕看有罪的是他們!”
說完就指向葉向高、韓爌、孫如遊等人要支持罷免畢自嚴等一幹人。
“看看這些人,哪個不是兩鬓斑白,哪個不是朝廷的棟梁。但朕看他們爛了,朕心要碎了,祖宗把江山交到朕的手裏,但卻搞成了這個樣子,連收個欠稅這些人都要推三阻四,朕是痛心疾首啊。”
“現在朕還要感謝你們,現在朕是越來越清楚了,大明的心頭之患不在外邊,而是在朝廷。就是在這文華殿!就在這些整日攻讦,想要朝廷不要管他們,好讓他們肆意妄爲的大臣們當中。”
“爛了吧,都爛了吧,咱們文華殿内有一半是爛的,那大明朝豈不是都爛了!等你們要是全爛了,大明各地就會揭竿而起,建虜、蒙古也會攻進來,咱們都死無葬身之地!地方朕都選好了,萬歲山上有顆歪脖子樹正适合,等大明亡了,朕就吊死在上面算了。”
“到時候朕在皇宮後邊天天地盯着伱們,看看你們這些‘忠臣’會不會爲大明陪葬。”
朱由校說這話越說越激動,怒斥群臣。
下面的朝臣們滿臉都是羞愧之色,特别是剛才還在逼宮要求罷免畢自嚴的這些人更是羞愧難當。
原本都是他們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批判皇帝,沒想到現在反過來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批判他們,他們還無力反駁,特别是朱由校說急眼了,說道到時候上吊自缢時,他們頓時慌了。這是明擺着說他們是逆臣,這傳出去,他們的名聲怕是徹底壞了。
“陛下,臣等錯了,是臣等糊塗,沒有顧全朝廷大局,還請陛下責罰。”
葉向高率先跪了下來,連番磕頭求朱由校消消氣,後面韓爌等人莫不是如此。
“還請陛下息怒,責罰臣等,請陛下息怒。”
“是臣等沒有體量陛下一番苦心,臣等真罪該萬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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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看着這些人,心裏冷笑了,跪下求饒就好了嗎?他也不說話,就靜靜看着一衆人表演。
就在此刻,下首同樣跪着的沈灌看到皇帝如此震怒,就知道機會來了。
他原本跟葉向高說好的一起上書,請求罷黜畢自嚴。但最後突然變卦,就是因爲他知道了葉向高的一個機密,這讓他看到了分化和打擊東林黨的絕佳機會。
沒想到汪應蛟發難,把畢自嚴的事情引爆,讓皇帝震怒,現在惡了葉向高等人,正好是揭發此事的機會。
“陛下,現在因畢自嚴的事情攻讦不斷,其實并不是畢自嚴的問題,而是有人在暗中撺掇,朝中有奸黨,并且臣知道究竟是何人暗中驅使。”
沈灌也豁出去了,雖然自己揭發此事的政治風險很大,但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
在衆人的告罪聲中突然出現了這麽一句話,還是内閣輔臣沈灌說的,這讓朱由校瞬間來了興趣。他原本以爲是劉一燝會率先發難,沒想到是沈灌。
“沈灌,你是内閣輔臣,是知道妄自攻讦朝中大臣的風險的。”
“陛下,臣這麽說,定是有确鑿的證據。”
見皇帝質問,沈灌一口咬定自己有确鑿的證據,讓朱由校滿意的點了點頭,文化殿内諸臣也望向沈灌,倒畢自嚴一派望向他帶着憤慨跟疑惑,挺畢自嚴一派卻面露喜色,知道好戲來了。
沒想到現在沈灌要揭發所謂的幕後主使,沈灌可是内閣輔臣,那麽他揭發的定然也是内閣成員,随後把目光望向劉一燝、葉向高三人,琢磨着究竟是誰呢。
“那你說說,是誰暗中撺掇?”
“陛下,臣參内閣輔臣中極殿大學士葉向高聯合東閣大學士韓爌篡奪弄權。先是撺掇馮從吾,讓其派言官歸于午門前,彈劾熊廷弼,攻讦内閣輔臣劉一燝,力圖取而代之。
此事不成後,又因與李三才關系甚秘,受李三才十萬兩賄賂,韓爌受賄賂五萬兩白銀。因此暗中與臣寫信,要求一起彈劾畢自嚴,承諾隻要畢自嚴去職,就可免除南直隸欠額一事,也可免除李三才死罪。”
此言一出,殿中嘩然,沒想到是葉向高跟韓爌,葉向高可是獨相五年,地位根深蒂固,這沈灌這般彈劾,真的是豁出去了。
“一派胡言,這李三才确實派人找過老夫,也向我行賄,但我根本沒有收受,還請陛下明察!”
葉向高聞言當即就急了,他确實撺掇過馮從吾,但受賄一事确實沒有,完全是因爲李三才跟他關系才幫忙的,沈灌完全是胡扯亂說。
“确實如此,還請陛下明察,這慫恿言官彈劾跟受賄一事完全是胡扯。”
此時韓爌也站出來,呵斥沈灌,說他是一派胡言。
隻是沈灌既然說了,那自然就不會不怕他們這般說,因爲他早就有證據。
“呵呵,是不是有此事一問那個管家便知。陛下,葉向高慫恿馮從吾攻讦熊廷弼跟劉一燝,此事當時被抓工科給事中惠世揚跟山東道禦史顧慥都已經招了,說都是葉向高的指使,陛下這是供詞,還請過目。”
沈灌說完就從袖口拿出一份題本,雙手奉上高舉頭頂,魏忠賢順勢上前接過,遞給了朱由校。
“特别是二人被撤職查辦後,葉向高暗中給他們二人家中各送去了兩萬兩銀子。至于李三才行賄一事,臣也派人拿了那個管家,也讓人審訊,供詞均寫入題本,還請陛下明察。”
此時的整個朝堂安靜地一場詭異可怕,都在盯着朱由校手中的題本,他們心裏都明白裏面的内容直接将影響整個朝堂中樞的走向。
朱由校打開題本,發現裏面的内容跟沈灌說的相差無幾,上面還有惠世揚等人簽字畫押的供詞。
但他很奇怪,審問言官是他讓魏忠賢審問的,這份報告他可沒有看過,怎麽跑到沈灌這裏了。再說沈灌一個内閣輔臣,怎麽能把管家拿來審問了,這其中定是有人幫他的。
想到這裏他就望了一眼身旁的魏忠賢,心裏已經猜出了大概,不過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這個題本上面的話跟沈灌所說的相差無幾,但是否是真的,朕也不能聽信一面之詞,還要派人繼續調查。”
葉向高、韓爌聞言就知道皇帝已經開始猜忌自己,他們自己有沒有做心裏清楚,此時也無話可說,隻能聽候皇帝發落了。
沈灌卻毫不擔心,這些都是魏忠賢給他的,都是第一手資料,真的不能再真,哪怕皇帝再查又如何,現在證據确鑿,葉向高等人還能逃得不成!
看見皇帝下定論說要繼續查一下,劉一燝也站出來支持。
“陛下言之有理,此事不能心急,确實應該詳細查驗,隻是現在内閣有分歧争端,臣這個内閣首輔難辭其咎,還請陛下責罰。”
朱由校看看了他一眼,也不理他。
心想還是這個時候他還來拱火,不管沈灌的彈劾是不是真的,這劉一燝都是大赢家了,他都在懷疑劉一燝是不是事先知道此事并且從容安排,否則也不會在今日如此淡定了。
“此事事關重大,雖然葉向高跟韓爌爲内閣首輔,但嫌疑難清,再加上今日支持罷免畢自嚴實在讓朕失望,你們二人先在家待罪,暫時不要來内閣處理事務了,等一切水落實處再說。”
二人已然猜到自己會如此,二人爲東林黨人卻攻讦東林首輔劉一燝,傳出去一個肆意攻讦的帽子是摘不下了。
“與此事相關的都禦史馮從吾等相幹人員,全部收監,着三法司會同司禮監、錦衣衛會審,有消息一同禀報。”
馮從吾可是東林大佬,言官領袖。聽到這話鄒元标、走光鬥等人紛紛出言求情,但卻于事無補。
不過他們聽到後也很震驚,雖然知道馮從吾對劉一燝早有不滿,但沒想到那日午門跪拜一事居然是他跟葉向高聯合起來搞得,這讓他們也無可奈何,隻能連連歎息。
這還是葉向高之事,剛才那麽多人下跪要求罷黜畢自嚴,自從聽到朱由校的一番訓斥早就靜若寒蟬,但沈灌的一同彈劾,讓他們下跪要求罷黜畢自嚴的行爲,由簡單的建言,變成了有組織,有預謀的政治事件,現在主謀人被責罰,那他們定是也跑不了了。
所以當此事完畢,朱由校望向他們的時候,他們頓感手腳冰涼,心裏直罵沈灌,暗暗發誓如果自己不好過,定也會拉沈灌這逆賊當個墊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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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