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陛下,遼東苦寒,南方糧食經陸路轉運到遼東成本極高,往往路上的消耗就占到所運糧食的三分之一。
因此朝廷直接白銀送饷,遼東軍士拿到饷銀自己購糧,但糧食供應少,這樣就使得遼東糧價奇高。
例如薩爾浒之戰前夕,遼東米價爲每石3兩,高出京師地區4倍,截止今年,已漲至4兩。
糧價如此之高,讓軍卒連飯都吃不飽,更不用說對抗兵強馬壯的建虜了。
臣聽聞熊廷弼也向朝廷上書提及此事,說遼東軍一日連人帶馬須得一錢三四分方能過活,而所領月饷及馬止于八分。
遼東苦寒,這錢飯都吃不飽,更别說買衣禦寒了。困苦如此會導緻遼東軍士軍紀差,輕則便奪當地民間糧窖,重則奪馬料養活自己,導緻馬匹饑瘦乃至餓死。
這種惡性循環的結果便是将士無力、也無心作戰。
遼人又常被軍士剝削,心中對朝廷離德,許多受建虜蠱惑,逃亡建虜,爲其所有。”
朱由校聽他說完,已經明了其中利害,打仗打的是後勤,明朝的後勤如此垃圾,導緻當地物價奇高,當兵每天飯都吃不飽,也沒心思打仗了。
但是他也有疑問,後世東北不是著名的糧倉嗎,有世界三大黑土帶,土壤肥沃,爲啥不種糧呢?
于是他思考片刻,便開口問道:
“老師的話,朕也明白了,但朕聽說遼東一帶,土壤肥沃,爲何就沒有軍屯,就地取糧食呢。”
孫承宗不愧是翰林院出身,博聞強記,這種情況他也了解,随口解釋說:
“遼東确實土壤肥沃,但氣候寒冷,并不适合種植,隻有遼南四衛金海蓋複、廣甯等地,氣候稍熱,适合屯墾,但據臣了解,由于土地較爲貧瘠,加上遼人不喜耕種以及戰事,數量并不多。”
朱由校一聽覺得有道理,後世東北開發也比較晚,沒有機械化農業,開發東北受限制太大了。
“我朝初年不是實行開中法嗎?讓商人押送糧食去邊軍換取鹽引,憑鹽引領鹽銷售。”
“陛下,此法已改,孝宗弘治時,葉淇爲戶部尚書,改舊制爲商人以銀代米,交納于運司,解至太倉,再分給各邊。
每引鹽輸銀三四錢不等,緻太倉銀多至百餘萬,國家的财政收入驟增。因此邊地鹽商大都舉家内遷,開中之法後雖有重設,但逐漸荒廢。”
剛才孫承宗的表述,他也明白了遼東問題的另一面。打仗打的就是錢,後勤,而糧食就是遼東最大的後勤成本,把成本弄下去,就可以把遼饷花到更多有用的地方。
心中有了打算後,朱由校也不由的佩服孫承宗,一是敢對自己說,而是看問題相比較他人也更一針見血,讓自己受益匪淺。
于是他起身離開座位,對着孫承宗一揖“多謝老師教誨,讓由校得益良多,受益匪淺。”
孫承宗一看如此,跪道:“陛下不必如此,這本就是臣的本分,陛下如能有所獲,臣也倍感欣慰。”
朱由校連忙将其攙扶起來。
“學生感謝老師的教導這本就是本分,自古皆是如此,先生勿要多言。
隻是朕還有個問題,既然如此,那該怎麽解決,鼓勵屯田還是?”
孫承宗也等着這個問題,作爲皇帝的老師,他收到朱由校這麽尊重,内心也極其感動,要知道明朝不尊重日講官的皇帝比比皆是。
有些上課一言不發,隻有日講官一個人說,例如明憲宗。也些人直接上課交頭接耳,或者擺爛不上課,這樣日講官也無可奈何,比如明武宗、明神宗。
但朱由校尊師重道,舉一反三,還喜歡追究到底。這讓孫承宗有極大的滿足感,試問誰不喜歡一個尊師重道,成績優異,喜歡刨根問底的學生呢,更何況這個學生還是皇帝。
所以他知道朱由校必定想要了解該怎麽解決,這個他心中早有計較。
“陛下說的對,爲今之計有二,一是行屯田,在遼南,廣甯至京師一帶丈量土地,組織軍民屯田,鼓勵遼人耕種,以供遼東軍士。
其二遼東地狹小,僅靠本地屯田不夠遼東所用,故還要運糧,但京師沈陽千裏之遠,走陸路損耗極大,臣建議可在天津衛與萊登造船,多建水師,漕糧可北上,自天津,萊登裝船,水路比陸路便捷,損耗也少。”
孫承宗比他多想了一步,還要水師運糧,這方法可行。
“可,這個方法不錯,但朕還有個提議,朕聽聞,遼東流民逃亡京畿的也挺多的。也可以在京畿周邊找地,雇傭流民屯田,即可安民也可助軍。”
孫承宗聽到朱由校同意,心中喜悅,随即拱手謝恩。
“大伴,你待會給内閣旨意,就讓内閣讨論一下,拿出個章程出來。”朱由校給王安囑咐道。
說完便往外看了看天色,感覺已經很晚了
“原本日講一個時辰就應該結束了。沒想到讨論到現在,您就跟朕一起用膳吧。”
“謝皇上。”
簡單用過膳食,孫承宗就謝恩回去了。
第一天的日講讓朱由校對孫承宗的印象極好,是個人才,怪不得曆史上朱由校也比較喜歡孫承宗這個老師。
這也讓他更加确認,能夠在史書上留名列傳的,都是有點本事的。
曆史上大明末年有多位賢能之人,袁可立、袁崇煥、洪承疇、盧象升、孫承宗等等。
隻要自己都好好用,不要像自己偏執狂弟弟,把這些人才動不動就斬立決,還有删除這兩個字什麽事幹不成。
遼東戰事關系國運,牽一發動全身,它不僅僅是軍事賬、也是經濟賬。
雖然現在屯田不能立竿見影。但隻要熊廷弼在明年打赢遼沈之戰,讓遼陽,沈陽不丢,屯田以及水運的優勢就會體現出來,走一步看三步,不可不提前準備。
但遼東具體啥情況,廣甯跟遼南适不适合耕種,人口多不多,走水運靠不靠譜,自己還一無所知。
想到這裏,朱由校不得不感慨自己的信息來源渠道太少了,對地方很多事物了解不夠詳細。
想到這裏,叫王安過來問道:
“你可知道,上次說讓楊漣撫慰遼東,錦衣衛派人跟随押解饷銀一事準備的怎麽樣了,他們幾時出發?”
王安思考片刻後,遲疑說道:“萬歲爺,前兒個内閣奏報說,已經準備差不多了,應該是後日離京出發。”
“那好,那你明天就讓駱思恭跟楊漣觐見,朕有囑咐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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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