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腦海中在夢境裏,重複的描繪過無數次“真相大白”時的畫面。
她以爲她會泣不成聲,激動得心都要從口中跳出來,但是事到臨頭,她卻是意外的冷靜。
冷靜到顧甚微可以聽到身邊姜太師有些打亂了節奏的呼吸聲。
“府尹大人,下官要狀告太師姜伯餘在三年之前毒殺皇城使康裕。”
公堂上下,一片嘩然。
便是那拿着殺威棍的開封府衙役們,都忍不住餘光朝着顧甚微的身上瞟。
姜太師眼中的錯愕一閃而過,不過很快他便又掩飾住了,“康裕?”
他的語氣當中帶着幾分疑惑,随即搖了搖頭,“顧大人不提,老夫都要忘記從前的皇城使名叫康裕了。隻不過康大人不是病猝在任上麽?怎地會是被人毒死的?”
“老夫同康大人雖然同朝爲官,但是并無私交,更是沒有過節,好生生的爲何要毒死他?”
“顧大人你自己便是皇城司的親事官,自是可以去查上一查,康裕孤寡一生,一直都住在皇城司中,而老夫連皇城司的大門都沒有踏進去過一回,又豈能殺他?”
姜太師這話,引得他的門生頻頻點頭。
姜伯餘位極人臣,根本就沒有必要殺死同他晉升毫不相幹的皇城使。
隻不過大家心中犯着嘀咕,卻并沒有幾人敢做那出頭鳥,去觸顧甚微的黴頭。
顧甚微半分不慌,“那是因爲康大人那時候正在調查姜太師你在蘇州長洲縣私開糧倉之事。有康大人手劄爲證,上頭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姜伯餘看着被師爺遞呈上去粉色小冊子,呼吸一滞。
他目光幽深的看着顧甚微,心中開始七上八下起來,明明在今日早朝的時候,顧甚微同韓時宴都不知曉這些事情的,不然的話,他們今早發難之時,便毫不客氣直接将證物取出來了。
“康大人當時尋到的線人,便是宮中的一名小宮女福雅。”
“福雅的舅父正是那長洲知縣夏仲安,恰好就是當年姜伯餘罔顧王法的知情人。夏知縣已經同康大人說好,要出來指正姜太師。”
“姜太師你并非同康裕無冤無仇毫不相幹,你毒殺他是先要阻止他繼續追查下去。”
“就像你爲了阻止我繼續追查下去,而幾次三番對我下毒一般。”
顧甚微說着,看向了韓時宴。
韓時宴沖着她微微颔首,對着開封府尹王一和行了禮,“我們有沈婕妤身邊的老嬷嬷,以及當年負責給福雅下葬的公公爲證,請王府尹允許他們上公堂。”
有證人在,王一和豈有不準之理。
那人群當中的老嬷嬷同老太監,一并上前。
二人也不含糊,直接将之前對着顧甚微同韓時宴交代過的事情,全都事無巨細的說了一遍。
“福雅是被人勒死的,她的後頸處有勒痕。隻不過她被人僞裝成了自缢的樣子。她的屍體在掩埋之前,被康裕盜走了。關于此事,康裕手劄當中記載得一清二楚。”
姜太師聞言,打斷了顧甚微的話。
他搖了搖頭,“顧大人這般說未免有些有失偏頗。就算康裕在暗自查老夫,那也不是什麽稀奇事情。畢竟這皇城司的職責所在。”
“且你就算證明了那小宮女福雅死于非命,你又如何呢?聽了這麽多,老夫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用何種辦法毒死了康裕。”
“老夫總不能像那巫師一般,在家中作法殺人。”
顧甚微沖着姜太師擺了擺手,“大人莫要心急,我們得一條一條說真相,擺證據,以防你抵賴。”
“你是怎麽殺死康裕的呢?這很簡單,你是通過小宮女福雅,将那毒素轉到康裕身上,将他毒殺的。”
公堂之上第二次嘩然。
門口的人不由得騷動起來。
“死人身上的毒還能轉到活人身上,這不是太離譜了麽?”
“難不成姜太師當真是個會巫術的人?”
顧甚微并沒有回答他們的話,卻是對着那開封府尹王一和說道,“下官想請單太醫。”
池仵作到底年紀大了,中毒不說昨夜又折騰了一宿。且她同池仵作之間淵源太深,若是尋他驗屍作證,怕不是會落人口舌。
對付姜太師,她半分不敢松懈。
這老賊老謀深算,擅長攻心之術,若是一個不慎,定是要被他扭轉乾坤的。
是以,在同韓時宴分頭行動,二人各自去尋證據的時候,她便轉了個道兒,去尋了單太醫。
王一和朝着那烏泱泱的證人堆看了過去,他還能說個不字是咋地?
就算顧甚微不嘀咕他,他那好外甥怕不是得跳起來秀上一段活撕舅舅!
得了準許,單太醫走上堂來,他神色複雜看了一眼姜太師,眼眸之中帶了幾分可惜。
姜太師被他這眼神一瞧,心中有些七上八下起來。
單太醫年紀大了,他這個人一身正氣,一看便是十分值得人信服之人。
單太醫拱了拱手,斯條慢理地說道,“老夫今日已經開棺驗屍,康裕的骨頭呈現黑紫之色,表明他在生前的确是身中劇毒。此毒出自西域,自帶着杏仁甜香。”
“在康裕的墓穴當中,我們還發現了一壇骨灰。其中骨頭并未徹底燒盡。老夫取殘骨驗看,那死者福雅同康裕身中同一種毒素。”
顧甚微沖着單太醫拱了拱手,“單太醫,在下有一事不明。請問若是那福雅身中劇毒,康裕同她屍身相處三日,并且将其焚燒,在這種情形之下,他是否會中毒?”
堂上堂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單太醫身上。
不過太醫連那動不動陪葬的宮中都待過了,哪裏會害怕這些。
他毫不猶豫地說道,“會。根據那手劄記錄,康裕在接觸到福雅的屍體開始,已經有了中毒迹象。”
“那福雅已經化成了灰燼,老夫并沒有辦法知曉她當初服下了多少毒藥。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整個人都已經變成了毒藥,她的骨灰如今都藏着毒。”
“這種毒如果攝入過多,極難拔除。老夫從前僥幸見過此毒,私下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做纏。”
姜太師認真的聽着,卻是不在意地笑了笑,“就算那康裕同福雅都是中了同一種毒而亡,那也并不能證明我就是兇手,萬一那二人是想要殉情一同服下毒藥呢?”
“顧大人,說話辦事要講究證據。”
顧甚微點了點頭,“當然有證據,我顧甚微自身便是那個關鍵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