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日熏天開暖樹,春風和煦蕩垂楊。
待到楚平來時,便遠遠聽見悠悠琴音,楚平心頭隐動,總覺着是桃夭,不禁快步而去,進門張望,果然看見了那張熟悉的面孔。
桃夭彈得專注,并沒有擡頭,楚平快步過去,與桃夭隔着屏風相鄰而坐,桃夭這才留意到了身旁的人。
“你怎麽了來了?”楚平言語中帶着些許驚喜之意。
“我怎麽不能來?”桃夭停了手中的琴音,低聲回他。
楚平還沒有來得及回,嶽先生已經進來了。
衆人收了聲,仔細聽嶽先生教琴。
春日暖陽穿過密密的樹影,如灑金般鋪進庭院,在古琴聲悠揚中,顯得靜谧而美好。
桃夭多半的時候都在走神,看窗外的樹影搖曳,仿佛回到那些跟哥哥一起讀書的小時候。那般得無憂無慮,閑适安逸。
可轉眼間,哥哥已經進士及第,成家做官,兒女成行,而自己也即将嫁爲人婦。
自己還固執着那些年幼時率性而爲的享樂,總歸是幼稚了些。她多希望自己不用長大,總有人寵着自己,愛着自己,縱着自己想如何就如何。可是,這終究不是好的。
人總要長大,可以撐起一方天地,護一方平安,那樣所得來的喜樂,與宴樂而得的開心不同,總是能更長久些。
“一起出去走走?”楚平開口問她,桃夭才發現先生已經離開多時了。
兩人之間也已經有了不用言說的默契,一前一後,楚平拿着書箱抱着他送給桃夭的琴,離開書館,将一切都給了二門外的桃乙。
楚平問了要上馬車的桃夭一句:“天香樓?”
桃夭道:“是。”
“姑娘先行,我随後就到。”
他要回去騎馬。
桃夭上了馬車,略一思忖,卻吩咐了桃乙:“走快些,我們先去天香樓。”
“哎。”桃乙應着,自顧快馬加鞭,等二人到了天香樓,果然趙婉蓉在這裏,遠遠看見桃夭下了馬車,上前來拉着她一塊上樓,道:“你好些日子沒有過來了,上回來我們也都不在,怎的今日過來了?我正有事要找你呢……”
桃夭卻握住了她的手道:“我今日是與楚平一塊過來的,他随後就到。”
桃夭話還沒說完,趙婉蓉臉上多了一絲喜意,道:“那我差人叫錢瑜過來,陪他喝兩杯。正打算謝謝你們,三請四請得尋不見你們人。”
桃夭趕緊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還有些事想單獨跟他聊聊,你把秀色怡人借給我們,他留不了多久,過晌還有課,一會兒就先走了,我再跟你細談。”
趙婉蓉看桃夭面有急色,便也沒有多言隻應了,又道:“那你得與他說好了,自從上回别後,我們都還沒有機會請你們兩個恩人吃頓飯,總得在幫我們約一次。”
桃夭歎了口氣道:“是是是,好好好,等我與他談好了,自然幫你們再約日子。”
趙婉蓉這才含笑放行,卻不曾想,楚平已經追來了,看見楚平進來,趙婉蓉也上前相迎,引着他們二人一塊進如秀色怡人,小二還貼心上來詢問:“姑娘今兒不遊湖?”
桃夭隻道:“今兒不得閑,你撿着好菜上來就是了,也不用人伺候。”
小二應着去了,趙婉蓉卻對着楚平客套了兩句,便笑桃夭:“你支使我們家小二比你自己家的奴才還順口了。”
桃夭知道她是跟自己玩笑,也不惱,隻央求着她先去了,留自己跟楚平說一會子話。
趙婉蓉卻拉着桃夭走到了屏風後,才道:“我收到了蝶兒的回信,你一會兒别先走了,我給你看。”
桃夭都快把這事兒忘了,便也隻點頭:“是,我知道了,今兒過晌都在你這兒。”
如是說着,趙婉蓉這才離了秀色怡人,給他們兩個人自己說話。
桃夭轉屏風回來,楚平已經一個人坐在那裏喝茶,看着窗外西湖翠柳,暖風熏人醉。
桃夭略一猶豫,這才終于上前在他對面坐了。
桃夭并沒有開門見山,倒是先問起了鄭巧燕的事,楚平原本當桃夭是來尋他的,卻不曾想竟是爲了巧燕的事,心中有片刻的失落,可繼而也是擰起了眉頭來,他沉吟片刻,思索着該如何跟桃夭說這樁事,最後也隻是歎了一聲,道:“我已經與沛霖說了,隻是……”
桃夭見他這般古怪的神色,也是不解,這有什麽難說的:“怎麽了?”
楚平低聲道:“我與沛霖說了,他也禀報了鄭知府,可是沛霖與我說,鄭知府一聽鄭姑娘有可能是進京尋母了,便動了大氣,不肯派人去尋。”
“什麽?”桃夭驚詫異常,“他們不是急着要尋巧燕嗎?怎麽如今得了線索,就是引着去尋母親,就不要她了嗎?”
楚平安慰道:“你少安毋躁,沛霖與我說,還不僅是這個緣故,巧燕如今已經離開太久了,想來鄭知府也是怕若是萬一真在一個戲班子裏頭尋見巧燕,那麽她的名聲就全毀了。”
桃夭依舊不能理解:“是名聲要緊,還是性命要緊?他們還知道她是跟着一幫都是男人的戲班子走了,若是路上被人察覺了她女兒家的身份,若是有人對她爲非作歹,難不成鄭知府都不管的嗎?”
楚平歎了口氣:“這不僅關系到巧燕的名聲,還有知府衙門的名聲。”
桃夭怒不可遏:“我如今算是知道了,我總當是鄭知府寵着巧燕,這些年縱容着她,可原來是我錯了,巧燕身在其中,才真知道,他這個父親就是根本不關心她也不管她,故而才讓她那般寒心,什麽都不顧了也要進京尋母親。”
桃夭看向了楚平,剛欲開口問他能不能派人去尋,可看着楚平事不關己,眼神閃躲的模樣,桃夭堵着一口氣道:“罷了,我自己想辦法。”
看着桃夭又是這個樣子,楚平無奈道:“你能有什麽法子?”
桃夭道:“是啊,我能有什麽法子?可是如今她自己的父親,有法子的知府大人不救她,她自家的親哥哥也不救她,她孤身一個人去找母親,可她的外祖家和母家都不知道。我哪怕什麽都做不了,總能找人去尋一下她,或是給她的外祖家遞個信兒。
若是她外祖家也不管她不要她了,那麽我想法子救她出來,總不至于天底下再沒有一個人在乎她這一條性命了!
小妍是這樣,婉蓉、錢瑜家裏也是這樣,總是在問我能做什麽,怪我惹了這些個麻煩來,可是若不是我,如今小妍已經嫁給了老頭子做妾,婉蓉和錢瑜性命都不在了!
你讓我眼睜睜看着巧燕也流落戲班子,遭人欺淩然後等死?
我知道世人都會說,他們死就死吧,跟我有什麽關系。
你也覺得如此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