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接過來喝了一口,略微驚詫擡眼,吳妍這才回道:“上回姑娘帶回來的茶,喝完了。”
原來已經喝完了,這麽些時日,桃夭倒是仿佛已經習慣了那個味道,如今驟然換了蜜水,倒是有些不習慣,嘴上卻不肯松口,隻道:“喝完了正好,我本還打算丢掉呢。”
吳妍瞧着桃夭賭氣的模樣,倒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姑娘,跟楚公子吵架了?”
桃夭驚訝于吳妍怎麽會知道,自己倒是從來都沒有跟她說起過,吳妍看着桃夭的神色,卻隻含笑回着:“我随姑娘去了幾次養濟院,總歸會聽說一點呀。”
桃夭也是無奈點頭,旁的地方或許沒有傳出閑話,但是養濟院的那些老人家和小孩子嘴裏,定然是少不了撺掇他們兩個人在一塊的話。
隻是如今聽來,桃夭倒是沮喪多過喜悅,她有些落寞得道:“可我覺着,他并不喜歡我,也不想娶我。也不過是那些老人家傳的閑話罷了。”
吳妍聽着桃夭失落的言語,有些訝異,隻耐心問着:“這話是怎麽說的?”
桃夭道:“我想讓他成婚後與我一同去京城,可是他不願意。”
吳妍也是第一回聽桃夭說起要去京城的事,隻道:“将來要去哪裏,是件極大的事,隻怕姑娘跟楚公子都要好好想想,然後好好談談,我想姑娘定然有要去的理由,楚公子如果不想去的話,定然也有他不想去的理由。
姑娘把自己的理由跟他說,也聽聽公子的理由,得慢慢商議呀,這事生氣解決不了呀。”
桃夭聞言覺着有理,卻又有些怅然若失:“可是,我小時候,不管什麽事,隻要我娘一發脾氣,我爹就随她了。
可是楚平不是這樣,有些事情他會随我,有些事情,他卻又瞻前顧後,固執得很。
我并不覺着我爹娘算是夫妻和順,可是,我至少因此看出我爹其實也是很愛我娘,很在乎我娘的。
我原本這麽說,也是巧燕挑唆的,讓我試驗一下他,看看他又究竟願意爲了我舍棄多少,可最後的結果看,他或許根本就不愛我,也不願爲我放下什麽。”
吳妍聽這話聽得眉頭緊皺,卻又有些忍俊不禁,隻覺得桃夭可愛得很,将來去哪裏這樣的大事,竟然隻是爲了試探别人:“姑娘想來是那些話本子看多了,什麽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就是那唐玄宗一騎紅塵妃子笑,最後楊貴妃不還是死在了馬嵬坡?
那些什麽一見鍾情,愛得死去活來,又變成蝴蝶什麽的,看着好看,聽着好聽,感人肺腑也就罷了。誰家過日子是那樣呀?
女兒家有幾個瞧見那人好,就不顧家世門第嫁了的,或許有,但是也是少數,既然女兒家如此,那爺們兒們比女人精明多了,他們更少看那些什麽情啊愛啊的,或是爲了模樣長相,想那些情欲之事;或是爲了家世門第,以便助自己将來平步青雲;再不然就是娶妻娶賢,将來好過日子了。
也就是那些能被美色引誘的,會腦子一熱,爲你生啊死啊的,若爲了旁的,有幾個正經爺們兒沒有自己顧慮的,更何況他還是楚家長房長子。
姑娘若是爲了将來的去處,好生與他商議也就罷了,若是聽了巧燕姑娘的,動了試探人心的想法,又将他聽不聽你,與愛不愛你等同,那麽但凡他說出一個不字,或是他多猶豫一刻,您都必然會生氣的,一旦生了氣動了怒,那這事兒還再怎麽談呀?
我是窮苦人家出生的,或許跟巧燕姑娘的想法不一樣,讓姑娘見笑了。”
桃夭聽了隻覺得吳妍說得極是,巧燕那樣子年輕氣盛,又是個少經了母親管教的,從小看話本子愛聽戲,自然縱得她想什麽就是什麽了。
倒是自己這番聽了她的,仿佛中了計一般,對楚平太過任性妄爲了。
“那若依你,你覺着此事當怎麽辦?”桃夭倒是認真問起吳妍來。
吳妍看桃夭不嫌她啰嗦,還認真問她,也終于放下心來,跟桃夭推心置腹道:“我瞧着姑娘頭幾次出去,還精緻打扮,這幾回恨不得不施粉黛了。
您言語中指望他被你吸引,什麽事都聽着你,縱着你,可行動上隻一味率性而爲,您怎麽會如願啊?”
桃夭聞言卻擰眉道:“我才不要以容色吸引他。我如今在他面前塗脂抹粉的,将來誰尋常過日子還成日裏精細打扮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尋常日也就是這樣素面朝天的。
若說在他面前裝賢良淑德,若是不能裝一輩子,那也是無用,我本就是如此,他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
吳妍聞言卻笑着道:“那姑娘想人憑他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那方才爲何還要爲他不喜歡你傷心呢?
你若是縱得他不喜歡就不喜歡,那他不喜歡,咱就不聊他了,換一個人不好嗎?”
桃夭聽了這話,倒是堵着氣抿唇不語了。
吳妍這才笑着柔聲細語得打趣道:“您又不舍得,您又想他喜歡您,您又不肯讨他的喜歡,隻一味發脾氣任性,讓他不喜歡,您豈不是話本子看多了?
那有幾個男人是因爲喜歡女人發脾氣,而愛上她的?您爹啊,那是沒了法子,已經娶了,又不能和離休妻,就隻能将就着過下去。
可您如今跟楚家大爺不是還沒成親麽?不能拿那一套在他身上呀。
若是我将來遇見個我能配得上的,人品各方面也都好的,我自然會在他面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進退有度,言辭得當,讨他喜歡。
倒不是像姑娘說得那般,我要僞裝,而是女爲悅己者容,我若真心悅他,自然想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表現得好些,讓他看着我便開心,或者是隻爲了讓他能多看我一眼,或者他也會喜歡我,這樣也很好呀。
人心總是這樣嘛,你真心對他好,爲了他着想,他自然也會真心對你好,顧念你的感受。若是你隻想着自己的益處,久而久之,他覺着自己的心思顧慮總不被挂慮到,他不得不爲自己打算,成日裏思想挂慮自己的事。
那麽,你爲了自己想你的打算,他爲了自己想他的打算,自然而然都寸步不讓,許多事談不出個結果來。
可若是他的需要你都替他想到了,并且打理妥帖,他自然能騰出心力來關心你的需要啦。”
桃夭聽這話聽得恍惚,仿佛從前有什麽人也跟自己說過,是桃玉,桃玉與自己說起過,原來在這男女相處之道上,吳妍或許比自己有智慧些。
桃夭笑道:“若我挂慮他,他才挂慮我,有什麽意思呢?我希望,不管我心裏是不是隻想着自己,他都隻想着我,凡事以我爲重,那樣才是最好的。”
吳妍自然聽出桃夭與她玩笑的意味,也跟她玩笑道:“那姑娘輕易别過日子了,趁早去看話本子,那裏頭都是這樣無私無己的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