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看着楚平言語中的不以爲然,隻繼續道:“那你覺着該當如何呢?
若是将來你考取了功名,朝廷下放你去哪裏做官,難不成你還能啓奏皇上,說你隻去杭州做官,旁的地方你都不去嗎?”
楚平沉默不語。
桃夭卻繼續道:“人生沒有那麽多的選擇可以供你打算,人生有的不過是機遇,你抓住了,就得着了,錯了過,就失去了。
我隻問你,還要不要繼續考科舉,走仕途一道?若是你想繼續考下去,那麽去弘文書館對你來說就是最好的選擇,若是你反悔了,如今隻想在家中繼承家業,做大你們楚家的生意,那你便搖頭就是了。
這麽簡單的事,哪兒來的那麽多糾結猶豫?我實在不能理解。”
楚平聽着桃夭略微有些激憤的言語,倒是忍不住苦笑,隻看着桃夭道:“有的時候,我真的很羨慕姑娘,可以這般果斷果決,心思恪純,總讓我覺着神奇得很。”
桃夭心中不悅:“你是想說我心思恪純,還是頭腦簡單?我也從來都沒有見過你這樣的麻煩的人,你想那麽多又有什麽用呢?不過成了你左右的牽絆,于你有何益處呢?”
楚平聽着桃夭的言語,卻不想與她再起争執,家中母親與祖母的争執已經讓他心中滿是煩憂,他從小父母和睦,幾乎從來都沒有在他面前起過任何的龃龉,他也最不喜與人起沖突,卻頻頻與桃夭起口角,這是他最不願見的。
如今爲了這事,母親一力挽留他,不想讓他離家太遠,與祖母說,若是真能學好的,再盧月書館也不是沒有出過舉人,可是,祖母卻說京城的弘文書館先生夫子都是最好的,如今楚平年紀也不小了,也在這裏落第兩次,不如成了親,與妻子一起去京城,或許蒙名師指點,還能考中,否則,就隻是在蹉跎歲月了。
母親卻不以爲然,隻說若是三年之後再考不中,便将家裏的生意交給他打理,楚闊性子太過貪玩,不如楚平穩重。
兩人僵持不下,在家中彼此也已經氣了兩天,來問楚平的意思,楚平原本因着走私的事,就很放心不下家裏,如今本就在徘徊猶豫當中。
楚平的母親是個強勢的,若是楚平斬釘截鐵得說想去也就罷了,如今既然他還有顧慮,便找楚平詳談了兩三次,每每勸說他長房長子的名分,要在家中孝養父母,打理家業,是分内之事,也不是不讓他讀書,如今書也讀了,功名也讓他考了,可是他兩回都沒有考中,若是太辛苦,不如便放棄。
母親又與他說些,什麽他們年紀大了,父親的身子也不好,若是他走了,隻怕楚闊那樣不羁的性子,很難撐起家業。
楚平心中愧疚隻情驟升,越發得被絆住了腳,便也跟母親詢問了番禺楚家與番禺的生意,母親見他知道了,也便都對他和盤托出,知道了當中的艱險不易,楚平更加體諒母親。
也想着不如便開始接掌家裏的生意,替父母分憂。
如今再見了桃夭,卻是更加得拿不定主意。
桃夭見楚平聽了自己的言語就低頭不語,這才略微緩了一口氣,見他神色不愉,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說話或許是太沖了些。
其實,自己說的也不全對,楚平的确是個跟自己很不一樣的人,他心思細膩,做事細緻周到妥帖,所以才會關心她冷暖,讓家裏的人給她備下蜜羹,而不是茶葉,會知道春日石凳寒涼,給她預備軟墊。察覺她的不悅,便放下家中的飯局,出來陪自己吃飯。
這些細微的暖心的照顧,原本就是桃夭所喜歡他的。
她一個人在外這些年,連衣裳都是自己親手洗的,她的性子又是個不拘小節的,所以自己顧不上照顧自己,他這般的心細顧念自然能暖到她。
可是這樣的心思遇見大事上,便總會有這樣的弊端,他瞻前顧後思念太多,便很難下決斷。
桃夭的性子火熱,灑脫不羁,遇事敢沖敢上,卻往往思慮不全,容易沖動惹麻煩,也沒有那麽多的細緻妥帖,可以體貼楚平的冷暖,言語間往往不能顧念人心,尤其是對楚平。
兩人一快一慢,一靜一動,一急一緩,若是能互相幫襯,取彼之長補己之短,原本是最好的,可若是一味得固執己見,便隻能剩下整日的争執不斷了。
桃夭緩和了下來,這才對楚平道:“抱歉,我方才話說急了,這樣的事,總要你自己拿主意,我隻是說說我自己的所想所見。”
楚平卻也隻是略微扯起嘴角,道:“不礙事,我知道姑娘所願了,隻是,還煩請姑娘再給我些時日,讓我能安置家裏。”
兩人的話說到這裏,也失了遊湖的興緻,不過略微吃了午飯,桃夭便道:“你出來久了,還是早些回去吧。”
楚平應了,他原本隻讓小厮往家裏傳了個話,也不知道家裏如今情形如何了,便也應着桃夭的話,先回去看看。
兩人做了别,桃夭心中卻越發得不痛快,看着自己手裏頭的琴,白白讓桃乙回家去取這一趟了,又想起他徘徊猶豫的模樣,或許是他根本就不想娶自己吧,上回跟巧燕說的,如今自己又還沒有讓他舍棄楚家,隻不過是成了親之後一起去幾個求學而已,他都如此搖擺不定,方才自己心情不好,讓他回去,他也頭也不回得回家了,可見自己在他心中根本就沒有什麽分量。
将來若是當真走私的事情揭發出來,哪裏還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他們才是一家人,自己算什麽呢?
桃夭如是想着,回了紫绫閣,下了馬車,桃乙幫着桃夭取出了馬車裏的琴,桃夭看了一眼便覺着氣惱,道:“把琴送回盧月書館去。”
他的東西,自己才不要留在身邊呢。
“啊?”桃乙一時有些愣神。
桃夭卻不理他,自顧進了紫绫閣的二門。
桃乙這才回過神來:“哦哦,哦。”
抱着那琴,又放回馬車上,駕着馬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