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倒是當真覺得累極了,日後若不必要,自己再不要接紫绫閣的繡活了。
吳妍隻一一應着,桃夭吩咐了養濟院的管事,派人送吳妍回去。
那管事自從經了上回桃夭過來,聽了楚平的吩咐,如今對桃夭也是恭謹有禮,一應按着桃夭的吩咐去作了。
這個時候,楚平才姗姗來遲。
桃夭遠遠看他一眼,等着他問自己晌午去哪裏用飯,楚平看着桃夭歡喜的眼神,自然也明白她的心意,可是卻有些爲難得道:“不瞞姑娘,我爹娘回來了,今兒晌午還等着我回去用午飯。”
桃夭眸子裏的光暗淡了兩分。
楚平看着她沮喪的模樣,驟然心疼得不行,略一猶豫,才道:“我讓人回去往家裏遞個信兒,今兒晌午不回去了。”
聽見楚平說出這話,桃夭心中卻複又一暖,反倒有些猶豫起來:“這樣,不好吧。”
楚平哪裏看不出她一瞬間的神情稍解,便也打定了主意,道:“你難得過來,你想去哪兒,我陪你去用午膳。”
桃夭略一猶豫,還是點了頭:“那我們,去天香樓?”
楚平聞言倒是彳亍了片刻,他因着上次的事,倒是覺着再去面對趙婉蓉和錢瑜多少有些尴尬,不知道該如何自處,況且他們上回也來過自己的家裏,道了謝,自己這個時候過去,仿佛是爲了讨好處似的。
桃夭看出楚平的猶豫,這才道:“我隻是命人回去取了琴,所以想着去湖上泛舟,你若是不喜歡天香樓,西湖畔有許多的酒館船家,哪家都可以。”
桃夭說了這話,倒是顯得楚平小氣了,便隻道:“不礙事,我隻是怕咱們過去會叨擾了錢大爺和大奶奶,若是再累得他們作陪就不好了。”
他自然想單獨跟桃夭說說話,如今既然是去泛舟,隻要桃夭開了口,二人便能辭了他們的作陪應酬,好好在湖上遊玩一番。
兩人說定了,便一個乘着馬車,一個騎着馬往天香樓去了。
從前初識的時候,常常來天香樓,如今倒是覺着恍若隔世,已經好久都沒過來這裏了。
好在來的時候,店小二上來伺候,卻說錢家大爺和大奶奶都不在店裏,出去看鋪子去了,桃夭心中爲趙婉蓉歡喜,她的夙願終究達成。楚平也松了一口氣,不用面對他們的感恩酬謝。
二人點了酒菜,卻不想去秀色怡人等着,便要了小舟,帶着古琴先上了船,等遊湖一圈回來之後,再拿酒菜。
小二應着送了他們上船,隻先給暖上了酒。
隻因今日是休沐的時候,西湖上遊船往來,很是熱鬧,倒是沒了那日清閑空曠之意,桃夭叮囑自己相熟的老劉頭,往清淨少人山好水好處去,老劉頭應了一聲,劃着船往山水更深處去了。
桃夭看着眼前的好山好水好風光,倒是當真“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當汴州”。
桃夭今日興緻好,剛要斟酒,楚平卻攔住了她,道:“等菜好了再飲酒,空腹飲酒傷脾胃。”
看着這般管着自己的楚平,桃夭倒是覺得有趣,他啰嗦的樣子,倒是像極了自己的娘親。
桃夭忍不住低眉一笑,才道:“那我想彈琴。”
說着拿出琴來,楚平笑着點頭道:“你來彈,也讓我看看你這麽多時日,可有長進。”
桃夭聞言卻是不喜,隻道:“我這些日子忙得很,這琴拿回去就沒有再彈過,會的也都忘了,哪裏會有什麽長進?”
楚平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又惹她不開心了,便隻道:“那沒關系,我再教你就是了。”
桃夭這才心氣順些,自顧拿起了琴來,憑着記憶,練了兩遍上回楚平教她的指法,才又試着開始彈曲子。
不過她倒是沒有跟楚平謙虛,說忘了,就是真忘了,楚平在一旁卻隻含笑看着,道:“要不……姑娘歇歇,我彈給姑娘聽?”
桃夭聽出他語氣中的打趣意味,卻不跟他惱,隻将琴給了他。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聽着楚平的琴,桃夭在一旁和着詞。
倒是讓楚平有幾分驚詫:“姑娘歌聲婉轉绮麗,好聽極了。”
桃夭隻是看着眼前的湖光山色與人親,一時技癢,忍不住清歌相合,聽他誇贊自己,卻隻道:“我隻是随口唱的,我唱的不好。”
楚平卻道:“誰說不好,明明很好,姑娘嗓音很好聽,詞曲韻律也很準,隻是姑娘或許沒有師承,憑着自己心意而歌,靜雅不着吊飾,若是尋了唱曲的師傅稍微提點一二,再加以練習,定然非同凡響。”
桃夭卻隻笑着道:“我又不去賣唱,誰正經還尋個師傅調教唱曲,隻是看着西湖清雅,忍不住胡亂唱一兩句罷了。”
楚平似是神傷,略一猶豫,才試探着道:“姑娘很喜歡西湖。”
桃夭含笑點頭:“是,這裏的山水我都喜歡。”
楚平猶豫着,繼續道:“那姑娘,爲什麽不願意一直留在杭州。”
楚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這話就脫口而出。
桃夭聞言,眉眼間的喜悅卻淡了幾分,楚平這話是什麽意思?他不想去京城嗎?
桃夭沉着聲音,認真道:“我喜歡的地方多了去了,我也喜歡我們桃源,但是我如今也不在桃源縣,而是在杭州。”
楚平聞言,卻撫摸着桌案上的琴,繼續道:“可是姑娘也很喜歡養濟院的孩子們不是嗎?這裏還有你的同窗好友,有錢家大奶奶,有鄭家小姐,有紫绫閣的柳師父,有邵太太,陳大奶奶,你不會舍不得他們嗎?”
桃夭認真地看着楚平道:“我承認,在杭州我的确有結交不少的知己好友,可是,人這輩子的路是往前的,總不能因爲這些人情事故而牽絆住,若是我看重這些,如今我就應該呆在桃源縣自己家裏,畢竟有誰能比我自己的父母更重呢?
無論在哪裏,對我來說都是背井離鄉,可是,在我看來,人生本就是如此,要往前走,總要離開一些地方,離開一些人,再遇見新的人,有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