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桃夭不多時收拾好了棋子,應了一聲。
“上回去楚家賞春宴回來,我瞧着你興緻不錯。”柳雲錦放下茶杯,執黑先行,落了一子。
想起那回在楚家的賞春宴,桃夭的唇角忍不住帶了一絲淡淡的笑意:“是,師父,那日,他們隻請了我一個人。”
桃夭執白棋,跟着落了一子。
“哦?”柳雲錦頗爲意外,卻也忍不住唇角含笑,楚家的人這般對桃夭,還算不錯。可擡頭,柳雲錦卻看着桃夭臉上的歡喜轉身即逝,柳雲錦應了一句,“那挺好的。”
桃夭略微咬了咬唇:“師父,對楚家了解嗎?”
柳雲錦想了片刻,道:“也是做針線布匹生意的。”
桃夭手裏的棋子頓了一下,猶豫了許久才默默落子,可眼睛卻不敢看柳雲錦,隻狀似随意得道:“師父覺着,他們家的生意做得怎麽樣?”
柳雲錦緩緩落子,随口道:“生意做得不算大,在杭州布行裏頭,還排不上數。可也不算小,畢竟是經年的老字号了,有些老主顧在,總不至于虧本。”
桃夭略微擡起了頭,聽着柳雲錦稀松平常的言語,對這楚家并沒有太多的褒貶,似乎這楚家也不過是個尋常的商賈之家。
“師父……沒有聽說過他們家有什麽作奸犯科之輩?”桃夭試探着問着。
話到這裏,柳雲錦卻擡起了頭,她眼神遊移得看着桃夭,今日桃夭特意來找自己,多半是有什麽過不去的事,她驟然問起這個,倒是讓柳雲錦十分的意外,楚家有什麽作奸犯科之輩?
柳雲錦并不知道,也着實是因爲,她與楚家并無往來,也從沒有留心過楚家。
可是,這樣的事,自己不知道,邱保興或許會知道。
柳雲錦略猶豫了一會兒,看着桃夭道:“很想知道?”
桃夭見問,隻當她知道些什麽,她擡頭看着柳雲錦,認真應着:“是。”
“現在就想知道?”柳雲錦問。
“是。”桃夭的面上藏不住幾分急切。
柳雲錦略微點了點頭,喚了一聲丫鬟竹書,讓她去叫邱管事過來一趟。
“該你了。”柳雲錦摸着棋子,等着桃夭落子。
桃夭這才回神,隻覺着此時仿佛在等待審判,心根本靜不下來在棋局上,隻胡亂落了一子。
柳雲錦看着這手臭棋,也沒有多說什麽,隻落了一子,吃了桃夭幾顆棋子,這才緩緩道:“你聽說了些什麽?”
桃夭三緘其口:“隻是些捕風捉影的謠言,不知真假,所以才鬥膽來跟師父打聽打聽,畢竟師父見多識廣,在杭州認識的人也多。”
柳雲錦點了點頭:“看來,是很要緊的事了。”
桃夭咬着唇落了一子:“是。”
柳雲錦并沒有多言,隻是繼續跟桃夭緩緩下着棋。
也不知過了多久,邱保興終于過來,他極少在入夜之後還來柳雲錦屋裏,進來瞧見桃夭和柳雲錦在西次間的羅漢榻上下棋,自己卻也很懂避嫌,隻站在正堂往西次間的屏風旁,恭敬得對柳雲錦行了一禮。
柳雲錦端起了茶杯,緩緩撥弄着茶葉,眼睛卻還盯着面前的棋局,卻對邱保興開了口:“杭州布行的楚家,知道多少?”
邱保興自京城起就跟着柳雲錦,與她之間自來默契,見問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桃夭,便将所知所曉盡都如數告知。
可邱保興說的這些,與邵氏和楚平自己所言,并無二緻,隻不過是楚家面上的那些鋪子莊子,隻是邱保興知道得更細緻些罷了,卻都不是桃夭想問的。
看着桃夭興緻缺缺,柳雲錦揮了揮手,竹書會意,領着屋裏伺候的丫鬟盡數退了出去。
柳雲錦這才對邱保興道:“說些尋常人不知道的。”
邱保興的眸子略微一擡,看了眼柳雲錦,複又看了一眼桃夭,這才緩緩道:“楚家在杭州、天津和京城的生意都隻是小頭,而他們家在番禺的生意極好,盈餘可占他們家的一半以上。
而他們家在番禺,最大的主顧就是番禺最大的私營船廠楚氏船行。”
“楚氏船行?”聽到這裏,就連柳雲錦都忍不住停下了手裏的棋子。
邱保興擡頭與柳雲錦對視一眼,躬身點頭道:“是,太子太保、首輔秦佐秦大人手底下的楚氏船行。”
柳雲錦嗤笑了一聲:“原來是太子爺的錢袋子。”
柳雲錦這才看向桃夭:“這就是你想問的?”
這些比天還大的人物,桃夭沒聽說過,也不知道,更不是她可以輕易染指的,她知道的隻是:“可是,這些錢來路不正。若是被查出來,會如何?”
柳雲錦看着桃夭糾結的模樣,卻隻淡淡道:“這個就見仁見智了,看你如何看待這莊事吧。
隻不過,這些年我隐約聽說,太子和秦佐都在上書主張重開海禁,恢複通商,若是當真能成,那麽番禺楚家或許會被朝廷收編,成爲官營船廠,專司出海事宜。”
桃夭聞言,眸子裏終于有了些許光亮:“師父可知道,這事什麽時候能成?”
柳雲錦摸索着棋子,緩緩搖頭:“這誰知道呢?或許三五年,或許十多年,不過這事兒十有八九是能成,畢竟太子爺也不想自己的錢袋子總裝髒錢,總得洗幹淨不是嗎?”
可桃夭心中依舊覺得這事兒險得很,畢竟如今皇帝健在,太子終究隻是太子,若是太子不能成事,或是有人将此事檢舉出來,用以對付太子,那麽番禺楚家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而一旦番禺楚家被誅九族,那麽杭州楚家,怎能獨善其身?
“師父覺着,我該怎麽辦呢?”桃夭還是想聽聽柳雲錦的意思。
柳雲錦聞言倒是被逗樂了,笑呵呵得與一旁的邱保興對視一眼:“依我看,那自然是富貴險中求了。有許多人聽了這樣的事,高興還來不及,你倒好,怎得愁苦至此?”
桃夭聽着柳雲錦稀松平常的話,卻是愁眉不展:“可師父,這畢竟是掉腦袋的事。”
柳雲錦聞言,也隻是緩緩點了點頭:“我隻是随口說說,這是你自己的事,你得自己拿主意。
畢竟,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凡事皆有兩面,隻看你覺着是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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