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這才又問起吳妍的打算:“我瞧着這屋裏,你都已經收拾得一塵不染了,你還打算繼續每日留在這屋裏嗎?”
拿着抹布正在擦拭寶瓶的吳妍手微微滞住。
桃夭一面小口喝粥,一面道:“這屋裏你收拾得極好,不管是我家裏的丫鬟婆子,還是我見其他小姐家的丫鬟媳婦子,都不如你做得這般妥帖細緻。
可是,我記得你當時跟我說過,你将來是想開針線鋪子的,而不是一輩子給人做丫鬟,不是嗎?”
吳妍咬了咬唇,這才對桃夭道:“我有做,我把屋裏的東西都收拾好之後,姑娘不在的時候,我自己做了一會兒針線。”
桃夭歪頭看着她:“那你,不想再跟我一起去學了?”
吳妍低斂了眸子:“我學的,應該已經夠用了。”
桃夭看着依舊那樣卑微挫敗的吳妍,終究隻是歎了口氣,并沒有再多說什麽,隻轉過頭來默默吃飯。
楚家,嘉樂堂。
楚元山是在深夜見的白兆文。
白兆文自從從莊子裏收租子回來,就聽說了自家閨女被軟禁的事,自從那日楚平跟桃夭的事在楚家鬧出來,秋月被關在了耳房,如今已經三日了,再沒有人見過她,也不知道她的情形。
白兆文早晨就來求見楚家老太爺,可楚元山一直讓他候到了深夜,徐老太太已經睡下了,屋裏的丫鬟婆子也都睡了,才在正堂東次間的書房,見了白兆文。
白兆文看見楚元山,連忙躬身問着:“老太爺,我女兒……我女兒……我女兒犯下大錯,驚擾了老太太,都是我管教無方,不知道她現在身在何處,我一定好好管教她。”
楚元山一隻手拿着本不知道什麽書,另一隻手拿着一副描金邊的西洋老花鏡,在昏黃的燈影下,眯着眼睛慢慢得看:“底下的莊子收成還好嗎?”
白兆文連忙道:“都好,都好。白石村的兩個莊子的水稻去年的收成比前年翻了一番,石濑村莊子的瓜果和稻子收成與前年持平,塘栖鎮的幾個莊子,我也都巡查了一遍,核對了年前的賬目,去年雨水較多,桑蠶絲的收成比前年少了一成,如今又到了種桑樹的時節,我也都下了莊子查看了,今年新墾了五百畝地,已經種上了上好的桑樹,今年的蠶絲想必不會跟去年一樣短缺了。”
聽着白兆文仔細得回着,倒是也一如既往得踏實老練,楚元山緩緩點了點頭:“你這短短幾天倒是去了不少地方,辛苦你了。”
白兆文連忙躬身道:“應該的應該的。”
楚元山的眼一直沒從手裏的書上拿下來,隻忽得又問:“柳葉巷陳家,聽說過嗎?”
白兆文自然知道楚元山這是要對那日邵氏和桃夭登門之事發難了,隻能躬身應着道:“自然聽說過,是大爺書館數術先生的府上。”
楚元山聞言卻挑起眉毛來看着白兆文,略顯詫異得放下了手裏的書:“哦?你知道?我還當你不知道呢,既然知道,上回他家嶽母登門的事,你可得跟我好好說道說道了。”
白兆文沉吟片刻,才擡頭看着楚元山,拱了拱手道:“老太爺,恕我直言,我覺着這桃家小姐并非大爺良配,她出身太過寒微,若是什麽達官顯貴家的小姐也就罷了,一個教書先生家的姑娘,實在配不上我們大爺。”
楚元山聞言倒是忍不住笑了:“平哥兒的婚事,一家子的太太老爺做不得主,倒是輪到你來做主了?”
白兆文卻隻沉聲道:“奴才不敢。”
可神情間沒有半分将自己當“奴才”,也沒有絲毫“不敢”的樣子。
白兆文猶豫了片刻,既然如今話已經說到這裏,此情此景,再藏着掖着也沒有意思了,倒不如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于是道:“如果主子們覺着桃家姑娘那樣的出身,就配做楚家的大奶奶,那麽我家的閨女,又有何不可?”
圖窮匕見。
楚元山卻并沒有顯出絲毫的驚詫,隻是繼續道:“你家的女兒,有何出衆之處嗎?”
白兆文沉聲道:“閨女雖不出衆,但是父親出衆,也總能幫趁着她。”
楚元山聞言卻笑了:“原來不是你女兒想當楚家的大奶奶,倒是你想當楚家的老爺。”
白兆文躬身道:“老奴不敢,隻是我服侍了楚家幾代的老爺們,也算恪盡職守,楚家潑天的富貴,就容老奴沾上一沾吧。
哪怕成了大爺的嶽丈,我依舊會盡心竭力得輔佐大爺,服侍楚家的。”
楚元山看着白兆文,他已經是楚家的總管,也算半個主子了,升無可升,便隻能生僭越之心了,也是可悲可歎:“你既然存了這樣的心思,總歸也不會是全無依仗,且讓我聽聽你的依仗是什麽。”
白兆文對着楚元山複又作了一揖:“老太爺英明。老奴在楚家這麽多年,楚家的那些辛秘,不能不爲老奴所查。”
白兆文說完這話,卻微微擡頭,一雙鷹隼般的眼睛緊緊盯着老太爺面上的變化。
楚元山聞言卻面不改色,隻似乎詫異道:“哦?我們楚家門楣清白,難不成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把柄,我竟然不知道?”
白兆文并沒有看出什麽端倪,心中說不好楚元山究竟是知道還是不知道,隻繼續試探着道:“老太爺旁的不知道,這回老爺太太去番禺所爲何事,老太爺總該知道。”
楚元山淡然得看着白兆文,隻是一雙渾濁的眸子,如今已經變得明亮而深邃:“不過是番禺的商行出了點岔子,又多年沒過去了,過去看看,這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白兆文聞言冷笑:“是出了什麽樣的岔子?連年都過不完就着急出行?”
楚元山道:“他們是正月二十走的,出了十五就是過完年了,怎的白管事家的年都跟旁人不一樣?”
楚元山有些不耐煩得挑眉:“你不要跟我胡扯這些捕風捉影的東西,你到底想說什麽,直說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