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妍聞言,才張了張嘴,似乎還有猶豫,又嘤嘤得哭了起來。
桃夭見她這個樣子,也沒有強迫她,隻是輕聲道:“我先去拿藥匣子,給你把身上的傷包紮一下。”
說着起身,去給她倒了一碗清茶,讓她捧着暖暖。她衣衫十分的單薄,又髒又破,幾處還露着血痕,在這冰天雪地裏,都不知道是怎麽逃到紫绫閣裏來的,桃夭挑旺了屋裏的暖爐,挪到她跟前來,這才去拿自己備用的藥匣子。
看着桃夭這般細心周到得照看着自己,又想起與桃夭同窗兩年,她雖然因着自己的家世出身,在他們這些官家小姐面前總覺得自卑得很,不敢過分親近。
可是,桃夭每回從家裏帶什麽東西過來,卻都是給這屋裏的小姐妹們帶三份,不僅與她最要好的周蝶和趙婉蓉有,連自己都有,而且與她們的别無二緻。
自己常常推搡着不收,桃夭也沒有勉強她,非常貼心得尊重着她心裏那份執拗的自尊。
“夭夭,”吳妍忽然開了口,“我無家可歸了。”
說罷,複又哭了起來,桃夭應着,一面在小心翼翼得給她臉上和身上的傷上藥,有撞的,有拳腳打的,還有磕磕絆絆摔的,更多的是凍瘡,想必是這一路從家裏逃到這裏的緣故。好在吳妍的家在蔣村,離紫绫閣二十多裏路,并不算很遠,要不然,她孤身一個女兒家,都未必能活着到紫绫閣。
見桃夭沒有催促,吳妍終于漸漸放下了自己的戒心,将家裏的事一五一十得道來:“你知道,我外祖母年前病重,當時爹爹來尋了我回去,在外祖母身邊服侍湯藥,直到外祖母過世。”
桃夭緩緩點頭:“是,我聽說了,所以還當你要在家中爲外祖母守喪,就不會回來了呢。”
吳妍聽了桃夭的話,激動得有些發抖,桃夭趕緊握住她的肩膀,安撫着她:“怎麽了?很冷嗎?”
吳妍咬牙切齒道:“守喪,他們哪裏會容我守喪?
夭夭,我……我母親在我十歲的時候就自缢了。就在我家門口的那顆歪脖子樹上,我跟爹出門去趕集,晌午回來的時候,她就已經挂在那裏了。
是我舅舅來把她的屍身取了下來,所有人都在哭,我舅舅在哭,外祖母在哭,爹爹在哭,哭的撕心裂肺,仿佛每個人都傷心欲絕。
可是轉頭不到半年,我爹就又娶了了一個繼室,還有了兒子女兒,一家人和和美美其樂融融,就好像隻有我是多于的,而我娘更是從來沒有存在過。
隻有舅舅對我好,常常會來看我,接我一起去外祖母家吃飯,跟我一起懷念我娘,說她從前對我的好,說她小時候的趣事,就好像她還在我們身邊一樣。
我的刺繡也是跟娘學的,我外祖母家,是我們村有名的富戶,家裏有一套祖宅,和後來舅舅娶妻之後,外祖家出錢給蓋得新宅子,寬敞闊氣,比從前老舊的祖宅大三倍。我能來紫绫閣,每年的學費銀子,也都是外祖母出的。
外祖母從小就最疼我娘,我娘去了之後,她最疼的就是我了,她病重的時候,悄悄把家裏的那套祖宅的地契給了我,說當嫁妝添箱,她臨終的時候,也将新宅的地契給了舅舅,吩咐了舅舅把祖宅留給了我。
可是誰曾想,外祖母才剛剛過世,舅舅便找上門來,問我要祖宅的地契,說那都是他們王家的,我娘本來就已經是嫁出去的女兒了,而我更是吳家的人,怎麽都輪不到來分他們王家的祖宅。
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那樣急言令色的舅舅和舅母,他們一直對我可好可好了。”
說到這裏,吳妍忍不住大哭起來:“爲什麽人會變成這樣,我一直把舅舅當成我最親的人,比我爹還要親的人。他們小時候對我那麽好,一直對我那麽好,怎麽爲了一份地契,就什麽都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