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蘇眷被平國公以蘇府太遠爲由留在了國公府。
劉妙青和柳懸從國公府出來,柳懸想起方才的猜測,嗓音很輕,好似隻是随便說了一句,“這麽晚了,蘇府也不知道找人來尋府中大姑娘,如此不管不問,天底下竟有這般父母。”
此時,劉家的馬車已經停在了國公府門口,兩個侍衛站在馬車邊,可見是中書令見天色已晚,女兒未歸,特派人來接。
旁邊是蘇眷白天坐的馬車,隻有一個馬夫,這會不知到哪躲懶去了,馬車就栓在門口。
如此對比,可見蘇府對蘇眷這個女兒,其實并不怎麽上心。
劉妙青不是沒有聽出柳懸的話外之音,分明是想跟自己打聽蘇眷的事。
她目光在柳懸身上停留,柳懸出色的容貌承襲了平伯侯夫婦,年僅十二歲時,才華便驚豔了衆人,他待人一直很和善,言行溫柔,身上總有一股沉靜的氣息,對謝浔這個早已被京中衆人定義成纨绔的朋友一直是照顧和規勸。
京中其實不少人家都想與柳家說親,這樣一位容貌才華雙絕的君子,沒有姑娘不動心,認識他的人無不誇贊。
就連早已在家恩養多年的卓閣老都曾親寫‘君子慎獨’四字贈與。
相識多年,劉妙青有時也會想,像柳懸這樣的人,沒有私心,沒有私欲,做事光明磊落,事事規矩,冷靜自持,太過君子,這樣的人,應該高高挂在天上,作明月,被人敬仰。
但現在,他卻有了私心私欲,盡管表現得不明顯,但劉妙青還是發現了。
從天雲山蘇眷遇險時的反應,後來的叮囑,清早去尋人煮的那碗醒酒湯,今日勸阻蘇眷喝酒,以及現在這一句似無意卻明顯有意的話。
那時的蘇眷甚至還未和離。
“阿眷的生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蘇老爺很快就将當時懷了身孕的姨娘扶正,可能沒了親娘的孩子大多就等同于沒了爹。”
“蘇府對她而言,或許還沒有國公府來得親切。”
劉妙青上了馬車,微微掀起車簾,看向站在門口的柳懸,他一直等到劉家馬車走了才上了平伯侯府的馬車。
她笑笑,松開了手。
一面之緣的人尚且會動心,幾年相識,又怎麽可能心如止水。
一年前,平伯侯爵夫人曾私下裏向劉家提起過結親之意,那時,她知道後,便讓父親委婉的拒絕了。
她不願做四方院裏的金絲雀,柳懸也不會是困于兒女情長的人,他們都有各自的路要走,天高海闊,相識便已是有幸。
回到平伯侯府,柳懸心中幾乎已經确定,蘇眷就是陛下流落在外的子嗣。
他走到平伯侯的書房前,卻停下了步子,書房門在這時已經打開。
“父親。”
平伯候很少見他這麽晚才回來,身上還帶着酒氣,“和謝浔?”
柳懸颔首,“還有蘇姑娘和劉姑娘,在國公府。”
聽見蘇眷也在,平伯候面色閃過一絲異常,父子兩人進了書房,門關上後,柳懸開口便問,“蘇姑娘就是那位您和國公爺要輔佐的人。”
平伯候看着眼前的兒子,并不意外他會猜到蘇眷的身份,實在是平國公太過明顯,光是請人花大價錢修繕院子給蘇眷這一件事,隻要知道他有個外甥孫女,便很容易猜到。
京中都說謝浔招搖,殊不知他這個老子更招搖。
父子倆人如出一轍,果真是一個家門,走不出來兩種人。
平伯侯問,“你覺得蘇眷如何?”
他知道兒子聽不見蘇眷那些話,想知道,在兒子看來,蘇眷是一個怎麽樣的人。
柳懸沉吟片刻,緩聲道,“蘇姑娘性情仗義,話雖不多,卻不難看出她是個聰明有謀略之人。”
聽着眼前兒子的話,平伯候:“話雖不多.”
蘇眷确實話說的很少,都是心裏想的。
柳懸目光疑惑,對自己父親此時的反應有些不解,“蘇姑娘話确實不多。”
初識,她随敬王世子而來,尤其安靜,後來相識的時間久些了,逐漸熟絡,她的話才逐漸變多。
平伯候哭笑不得,“你若是能聽見她心裏頭想的,怕是就不會這麽認爲了。”
柳懸緩聲道,“父親何出此言,人豈能聽見旁人心裏想的?”
平伯侯當即将話給繞了回來,“爲父的意思是,或許這蘇姑娘有不爲人知的一面,隻是你不知道,若是有一日窺見了,或許就不會這麽覺得了。”
柳懸眉輕蹙,“倘若蘇姑娘當真有另外一面,孩兒也不該去窺,人生于世,有不爲人知的一面本是正常,縱使知道了,若不願爲人所知,旁人也該屏兩耳,遮雙目,方爲做人之道。”
平伯侯語噎,又被兒子說教了,“天色不早了,回去吧,早些休息。”
他突然覺得,這個做什麽事都一闆一眼的兒子聽不見蘇眷那些話是件好事。
柳懸想來是見好就收的人,“父親也早些歇息,孩兒告退。”
平伯候微微颔首,要是兒子能聽見,隻怕不是被蘇眷逼瘋,就是蘇眷被他逼瘋。
一個無規矩不成方圓,一個破規矩全都滾蛋。
甚好甚好。
當天夜裏,蘇眷做了個夢。
她在朝臣的注視下,身穿龍袍,一步一步走向那張位于金殿最高處的龍椅。
劉妙青和謝浔等人都站在下面,平國公笑着看她,就在她快要坐下來時,眼前的一切突然全部消失.
宋千帆就坐在那張龍椅上,臉上挂着瘋狂嗜血的笑,“殺。”
刀起人頭落下,滿朝文武死了大半。
轉眼間,平國公死在了流放的路上,屍體被鼠蟻啃咬,謝浔身着破衣,手腳戴着鐐铐,狼狽的被拉扯的往前走,臉蒼白無血色。
宋千杭一杯毒酒倒在地上,至死都還在念着敬王府的人,爲人弟,當敬兄長,爲人子,要孝父母。
劉家覆滅,劉妙青被囚禁于宮殿之中,日日盯着那一顆長到了宮牆之外的樹,郁郁而終。
平伯侯爵府蒙受不白之冤,全家被抄下了大獄,受奸佞所害,滿門抄斬成定局,平伯侯留下一封血書以死證清白,平伯侯爵夫人随夫而去。
皇帝命人重查,柳家冤情得以昭雪,逃出去的家眷死在了逃難途中,偌大的平伯侯爵府,隻剩下柳懸一人,終戰死于亂世之中,被千千萬萬屍身掩埋。
蘇眷猛然驚醒,驚出一身冷汗。
(虛弱):票.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