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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差點被騙走安置面積後,石偉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聽妹妹說,她今年有災難,必須外出打工一年避難,石偉立即上了心。年初八早上,她辭去工廠的工作,跟老公一起外出找活。
因爲夫妻倆都要工作,沒法照顧女兒,她隻能忍痛把女兒留在了婆婆家。值得慶幸的是,婆婆向來疼愛唯一的孫女。
石偉的老公給人做裝修,幹的是苦活累活,不過每天的工錢不少。石偉找了份離家近的保姆工作,每天早出晚歸幫人帶小孩。因爲她做事勤快,照顧小孩認真負責,還有一手好廚藝,小孩的父母非常滿意,給她的一個月工資足有四五千。
扣除房租,生活費,以及每月上交她媽的五百塊錢補貼,夫妻倆基本沒有其他開支,大部分工資都存了下來。
每個月工資拿到手,石偉第一件事就是仔仔細細算一遍下月開支。預留足夠的現金後,她把剩餘的金額直接存成定期。
幾個月過去了,眼見賬戶裏的存款越來越多,石偉内心越發滿足。從前她的工資都被她媽剝削光了,一直沒有餘錢,因此她從不知道,看見銀、行、卡上的存款數額增加,感覺會是如此美妙。
也因此,她更加明白婆家爲何對她那麽不滿——明明一家人能安安穩穩過着好日子,因爲她拎不清,愣是連累一家人吃苦,婆家人怎麽會沒有怨氣!
想到這,石偉更加珍惜找到的保姆工作,勤勤懇懇帶孩子,隻盼着工作能長久地做下去,她好盡可能多攢點錢。
就在她覺得新的一年會一切順利的時候,她媽的催命電話響了。
方娟說話的時候帶着股哭腔,還有些許難以掩蓋的慌張,“大丫頭,快救救你弟弟呀!他貸了好多貸款,累計金額總共有五十萬!這要逼他去死呀!”
石偉莫名想笑。過年的時候,弟弟欠了十五萬的賭債。那時,沒見過世面的她覺得,十五萬是一筆很大很大的錢,可能要用一輩子的時間償還。
結果,這才過去半年,欠款金額已經從十五萬變成了五十萬!她媽當她的女兒是什麽?一個個都是千萬富翁嗎?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來幾十萬、上百萬救人?
别說沒錢,就算有錢,石偉也不想拿出來。
那些可都是她的血汗錢呐!
有時候工作忙,晚回家,路邊八塊錢一碗的拉面舍不得吃,心想回家做飯更便宜。
有幾次照顧的小孩生病,她把小孩送去醫院挂鹽水,再等小孩父母接替,能離開的時候公交已經停運。因爲心疼打車費用,她生生走了一個多小時回家。
這樣苛待自己,每個月才能多省下來一兩百塊錢。憑什麽要把錢送給弟弟,讓他随便糟蹋?!
“我沒錢。”石偉直接拒絕。
“你幫忙想想辦法!”方娟催促。
“我沒有辦法。”石偉光棍地回答。
“你……”方娟頓了頓,沒敢開罵,而是勸道,“大丫頭,你是不是還在記恨弟弟騙你安置面積的事?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的?放下對你弟弟的偏見,我們一起想辦法,幫幫你弟弟好嗎?”
一家人?使勁占她便宜的時候,可一點沒把她當家人!出了事希望她幫忙,倒成一家人了。還放下對她弟弟的偏見,哪裏是偏見,分明是認清了石達的本性!
她媽一張嘴,真能說。
石偉表情麻木,冷淡地說,“别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我不會心軟的。妹妹除夕夜的時候提醒過他,讓他别再賭博。如果他聽了,就不會是今天這個下場。自己拼命作,想把自己玩死,旁人救不了。你也别着急,就當沒生過這個兒子吧。要不然,連你都會被拖下水。”
方娟不可置信地吼道,“石偉,你說的是什麽話!他是你親弟弟!你冷血無情,就不怕被其他人戳脊梁骨嗎!”
“死我都不怕,還怕被别人背後不痛不癢地罵幾句?”石偉嗤笑,“我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軟弱無能的石偉了。想坑女兒救兒子,别做白日夢了。”
方娟破口大罵。
剛說了一句,石偉無情打斷,“行了,沒其他事的話我挂了,長途費很貴。”
眼見石偉無動于衷,真的一點不在乎弟弟的死活,方娟趕緊服軟,“等,等等!你知道二丫頭的聯系方式嗎?我打她電話,說是電話已停機,完全找不到她人。”
妹妹換手機了?石偉失笑,這倒很像妹妹的作風。
石偉清清嗓子,“不曉得,過完年我沒再見過她。等過年的時候,她肯定會回家。到時候再問她的新手機号吧,反正每個月錢有準時打到你賬上,不就行了麽?”
方娟還想說什麽,然而石偉已經挂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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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話結束後,石偉喃喃自語,“今年有災難,必須外出打工一年避難麽?還真是個大災難。”
一想到如果留在老家,她媽可能天天上門,表演一哭二鬧三上吊,順便用各種方式撒潑,甚至可能找到工廠去,石偉就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暗自慶幸自己聽信了妹妹的話。
忽然,電話響了。
石偉沒有來電顯示,以爲她媽又打電話過來,接聽後忍不住抱怨,“我不是說了嗎?我不會心軟的,你打幾次電話都沒用!”
“聽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手機另一端傳來欣慰的笑聲。
石偉一怔,“阿凱?”
“恩,是我。媽之前給我打過電話,讓我想辦法救弟弟。第一次我接了,之後的沒再接。我的聯系方式沒變,你有事找我,打之前的手機号就行。”石凱淡淡道。
“可是,媽說你的電話已經停機……”石偉疑惑不解。
“那是我特地設的手機鈴聲,防打擾用的。如果你被騷擾太多次,也可以設置一個。”石凱真誠地給出建議,“我花點小錢辦了個來電顯示,看見是媽的電話我就不會接,而她打通電話、聽見手機鈴聲後,會以爲我的手機停機。”
這辦法真是絕了!
石偉有感而發,“你真的好堅定,一點不想沾上這些破事。”
石凱冷笑,“石達本人都不着急,旁人替他急個什麽勁?賭跟毒一樣,一旦沾上,很難戒得掉。本來家裏就窮,哪有多餘的錢供他揮霍豪賭?媽從小沒教好他,現在慢慢品嘗苦果吧。”
石偉想起自己以前的遭遇,頓時一陣心酸,附和道,“說的也是。我們爲家裏做的夠多的了,接下來随他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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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石達喝農藥自殺,一句遺言沒有,直留下一堆爛攤子給親媽收拾。
聽聞石達死訊時,石偉内心略有些傷感,但更多的是無法抑制的喜悅。吸血蟲死了,她自由了!
方娟欠了一屁股債,生存壓力巨大。自知以後要靠兩個女兒每月給錢過日子,而她已經把人得罪了,于是夾着尾巴做人,對兩個女兒變得很客氣,再無往日的嚣張氣焰。
可午夜夢回的時候,石偉偶爾會做噩夢,然後被吓醒。
因爲夢裏的情節發展與現實完全相反。在夢裏,她依然是那個一直被克扣工資、卻始終不敢反抗的懦弱女孩。
她沒有拿回安置面積,于是丈夫跟她離婚。離婚之後,别人看她時總帶着異樣的色彩。她怕被人瞧不起,越發懦弱。她媽嫌她在家浪費糧食,把她嫁給了愛喝酒、愛打人的鳏夫。每次喝醉酒,新的丈夫就會恣意揍她。
每當這個時候,石偉就會被吓醒。擦擦頭上的汗水,然後告訴自己,一切隻是場噩夢,現實裏她阖家幸福,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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