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傳來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烈焰照亮了半邊天空,一瞬而滅。
拎着幾乎已經成爲屍體的路山彥,龍類默默地坐在台階上,背後的雙翼張開,仿佛他禦座的屏障。
對于死侍們夢寐以求的“卵”,他完全不在意,他等待,也許是因爲疲憊了,也許是在等待什麽人。
莊園的門被推開了,腳步聲緩緩逼近。垂死的路山彥聽見熟悉的聲音,亞特坎長刀在地下劃動的聲音。
“梅涅克?”路山彥嘶啞地說。
“給我和我的朋友一個說話的機會吧。”梅涅克對龍類說,“反正他也要死了。”
龍類看了他一眼,像是抛一片死肉喂狗那樣,把路山彥扔在梅涅克腳下。梅涅克把他抱了起來,抹去鮮血,凝視好友的臉,居然拍了拍他的臉,“還不賴,比我想的可好多了。”
“爲什麽要回來?”路山彥低聲問,“鬼死了……我也要死了,你回來誰也救不了。可其實我還是挺開心的……很想見你一面,可是我已經沒有眼睛了。”
“如果你有眼睛的話,會發現我現在滿臉微笑風度翩翩,風衣上一滴血都沒有,按照中國話說,”梅涅克換了中文,“神清氣爽,我就是神清氣爽地要回來解決這個龍類。”
“不開玩笑你會死麽?”路山彥笑了,兩行濃腥的血緩緩劃過臉龐。
“這是什麽?可不要告訴我你是流淚了。”梅涅克說,“别流淚,我們倆看起來都很棒,真的……還能更棒得一點。”
他翻轉長刀,一刀切下路山彥的辮子,随手扔在雨裏,“你不是很讨厭這個辮子麽?現在我幫你切掉了,反正你這樣子也沒法活着回中國了,不怕什麽總理衙門了。你現在看起來真的很英俊,我都快覺得有點自卑了。”
“卵送走了?”路山彥問。
“是啊,發生了很棒的事情,可惜你都沒能親眼看見,夏洛那個老家夥兇得像是頭老獅子,靠着他的幫助我才撐到煙灰趕來,他帶着兩輛馬車八門加農炮,你聽見那萬炮齊發似的聲音了麽?解決了一大半死侍。”梅涅克說,“可惜他也死了,我沒來得及趕過去爲他防禦,他發炮的時候渾身都是破綻,你知道的。”
“其他人呢?”
“甘貝特死了,但他殺了對方的頭兒,你沒法想的,他架着馬車沖進‘無塵之地’的領域裏去,用馬車和馬的重量把那個棘手的女人撞飛了。真不能說他是個老秘書啊,有這麽暴力的秘書麽?”梅涅克說,“真不知道德意志銀行少了這個老家夥怎麽辦,皇帝陛下正要他籌措開戰的經費,這下子仗也打不成了吧?”
“我都要死了,你還說這麽多,”路山彥如釋重負地笑了,“你總是那麽話痨麽?”
“就是因爲快死了才要多跟你說兩句,以後就沒有機會說了。”梅涅克的淚水混合着鮮血打在路山彥的臉上。
“是淚水還是血呢?”路山彥伸手撫摸自己的面頰,“朋友,說淚水的話丢人,說是血就是你在撒謊,你該是神清氣爽的啊。”
“是雨,隻是溫熱的雨而已。”梅涅克低聲說。
路山彥慢慢地涼了下去,梅涅克再也感覺不到他的呼吸。
他放下了路山彥,站起來看着那個龍類。他不再虛弱地想要跪下,他的眼睛裏閃爍着堪比龍類的金色光芒。
“你也開啓封神之路?面對我能不下跪,你才是你們中最強的人吧?爲什麽留下來的卻不是你?”龍類看着梅涅克。
“因爲那東西必須被送走,爲了這個犧牲掉山彥未必能殺出去。”梅涅克說,“現在那東西安全了,我就回來跟你讨回我朋友的命,這就是我們一貫的風格,你要習慣。”
“我要習慣?”
“因爲我知道很難徹底殺死你,所以你在未來還會無數次的複活,那時還會有一個叫獅心會的團體來殺你,他們的風格,會有點像我們。”梅涅克說,“我們就是獅心會,是一群人類。”
“人類的力量?“
“是,我暴血之後能堅持大概一個小時,不過我現在太疲倦了,恐怕已經不太行了,不如我們盡快開始吧,”梅涅克說,“在開始之前,我想問一下你的名字。”
“嵬名霧月,或者……李霧月。”
“嵬名和你都是西夏國姓,你認識李元昊麽?或者……嵬名嵬理烏珠。”(作者注:西夏是黨項族建立的國家,和宋朝同期,西夏皇帝李元昊,黨項族的名字就是“嵬名嵬理烏珠”,“ 嵬名”是按照李元昊創制的西夏語言,西夏國的國姓,李姓這是黨項族投靠唐朝政權,李世民賜予的姓氏。)
“他是我哥哥。”龍類仰頭默默地看着天空裏的雨。
“你的龍族的名字呢?”梅涅克問。
“忘記了,忘記很多年了,”龍類輕聲說,“對于我而言,名字不重要。”
“你不是很好奇爲什麽我不去試圖奪取黑王之卵,而在這裏等着你?”他問。
“是很好奇。”
因爲它在誰的手裏根本不重要,黑王尼德霍格,他是至尊至力至德的存在,他的蘇醒無人可以提前,也無人可以押後,他更無法被毀滅。總有一天你們會明白這一點,一切掙紮都是徒勞的,能殺死黑王的,隻有新的黑王……或者黑王自己。“
風狂雨驟,龍類和梅涅克身後,同樣的鐵青色膜翼如開扇那樣張開,古龍族裔與最強的人類,咆哮在空氣中撞擊。
“這就……結束了?”路明非傻眼了。
“結束了。”校長淡淡地說。
“你沒講高潮段落也!”
“因爲高潮段落時我昏過去了,”校長說,“我其實一直在地窖的廢墟裏,龍族血統保全了我的命,但是我的意思很微弱,一直被龍類強大的精神領域放到最大的時候,兩股力量立刻讓我昏迷過去。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慕尼黑的醫院裏了,我在那裏睡了整整一年時間。我跟你說的,都是根據我在地窖中聽到的,以及後來勘察現場的結果,我這才明白爲什麽号稱秘黨百年來第一精英的梅涅克從來沒有告訴我們他的言靈是什麽。”
“什麽?”
“可能是‘萊茵’或者‘燭龍’,極度危險的言靈的某種言靈,釋放的時候,釋放者自己也會被卷入,知道許多年後高爆炸藥發明,我才明白爲何現場是那樣的一片焦土,決戰的結果好像一枚高爆炸彈在卡塞爾莊園低空爆炸。”
“我噻。”路明非唏噓。
“其實我說這個故事,隻是想告訴你,支撐我們戰鬥了一代又一代的,其實不是什麽科學技術,而是勇氣。我們曆史毫不枯燥乏味,你有一天會明白,就會恨不得身臨其境。”校長說,“去吧,我有點累了,補考可别再挂科了。記得有一天你會成長爲梅涅克那樣的人,那龍類再次蘇醒和你相遇,你還會有獅子的雄心和勇氣殺死他。那精神是不死的。”
路明非站了起來,“可校長,我是學生會的,不是獅心會的……”
“沒關系,”校長笑,“聽說暑假裏你和楚子航一起在中國執行任務很順利?說你們有默契,楚子航可很少跟誰有默契。”
“這你都知道?”
“我關心每個學生的成長。”校長揮揮手,“去吧。”
路明非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校長端起茶杯,把茶一口飲盡,默默地看着桌上的相框。
相框裏七個人彼此勾着肩膀在慕尼黑大學的校門前嘻嘻哈哈,夏天的藤蔓垂下來落在他們的頭頂,鬼帶着白色的遮陽帽,煙灰抽着雪茄,梅涅克揪着路山彥的辮子,酋長和老虎拄着兩杆獵槍,昂熱和一個人并肩站在角落裏。
一個英俊的年輕人,一身筆挺的白色獵裝,一對飛揚如劍的眉毛。
“弗裏德裏希?馮?隆,”校長的手指掃過那個人的臉,“我想……你還活着,對吧?”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