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短的小半個時辰裏,清軍強大的攻勢随着多爾衮的生死不知而迅速瓦解,及至一個時辰之後,竟連營盤都不管不顧的呼嘯北逃而去。
清軍撤的極是蹊跷,就算多爾衮重傷不治當場斃命,也不至于撤的如此狼狽,幾至于潰逃。李信思來想去,覺得清軍内部一定發生了不爲他們所知的變故。
事實果如李信所料,到了日落時分,遼東傳來消息,盛京城竟然在前一日發生了政變,而政變的幕後策劃者,竟是主導江南貿易公司的黃勝。
黃勝的彙報說的很是詳盡,多爾衮離京之後,一直蟄伏的鄭親王濟爾哈朗找到了他尋求支持。于是,江南貿易公司出錢出武器,在精心的策劃之下,聯結了諸多反多爾衮的宗親勢力,竟一舉而功成,輕而易舉的就将聖母皇太後和小皇帝拿下。
不過,關于新帝的廢立,黃勝卻隻希望從皇太極的子嗣中來優選一位。至于人選是誰,在黃勝發來密報時,尚未确定。但總有一點已然确定,那就是滿清内部的矛盾已然爆發,那些多爾衮的反對者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幹掉這位皇父攝政王。
李信當然知道,這與去歲在朝鮮的一系列戰鬥有着密不可分的關系,多爾衮的權威也正是在那一次又一次的慘敗中一點一滴的被磨損殆盡。
調查的結果很快報到周皇後那裏,隻是李信隐瞞了滿清内讧一節,江南貿易公司的存在還是不讓朝臣們知道爲好。
文華殿暖閣内傳出了陣陣驚呼之聲,與以往不同的是,這驚呼中帶着毫不掩飾的興奮與安心。
滿清内讧,對明朝而言,将會帶來北方邊境至少三兩年的喘息之機,這對于風雨飄搖的帝國來說,已經是難得的機會了。
“鎮虜侯,吾有句話不知說的合适與否,書上說窮寇莫追,既然滿清潰敗北逃, 莫如送他們一程,就此罷兵,如何?朝廷禁不住惡戰了!”
周皇後在欣喜興奮之後,馬上就想到了接下來的應對之策。
這也正和李信之意,就讓多爾衮帶兵回去和濟爾哈朗拼個兩敗俱傷吧。
一場看似轟轟烈烈的圍困北京之戰,竟以多爾衮的狼狽北逃而收場。
其實,盛京即便不内讧,李信也有信心徹底在北京城下打敗多爾衮的清軍。由南京北調的三個師早就乘船北上,七日之後便可抵達天津衛。
現在看來,竟省下了不少功夫。
暖閣内,重臣們都喜笑顔開,想不到一場劫難竟如此輕易的就過去了。
大學士魏藻徳現在唯李信馬首是瞻,隻要李信有所提議,他必然第一個搶着附議。劉宇亮也不如先前一般,萬事不關己,但即便參與也不會提出反對意見。
然則,宦官輕手蹑腳呈遞上來的一封秘奏,徹底壞了周皇後的好心情。
隻見她在翻看秘奏的瞬間便花容失色。
“這,這可如何是好?”
魏藻徳心中一動,忙上前問道:
“敢問殿下,可是南面局勢又有了變化?”
“魏卿說的正是,楊嗣昌與左良玉勾結,意欲,意欲謀立沈王!”
“内閣尚未接到地方軍報,莫不是僞報?”
劉宇亮的聲音頗爲沉着。
周皇後顯然是方寸大亂,竟不管不顧的說起了隐秘之事。
“天子曾在各省布下密探,凡地方有異動,便會第一時間知曉。這,這密報斷不會錯的!”
話音剛落,便又有宦官呈遞了秘奏上來,周皇後再次打開,果見又是楊嗣昌與左良玉立沈王爲帝的事。楊嗣昌所領大軍的實力,不下于遼東邊軍,如果此人與左良玉及沈王聯合,朝廷還能有一戰之力嗎?
周皇後思緒亂極,已然無法自主思考,隻不斷的重複着,“這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滿清雖然屢屢犯境,但在周皇後看來不過是肘腋之患,藩王舉兵造反則是腹心之患,一旦與之鬥争失敗,便是社稷斷絕,江山易主的下場。
丈夫朱由檢現在已經是廢人一個,就算手腳完好,周皇後也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希冀着讓他來主持朝局。朱由檢現在恨她入骨,如果重新手握權柄,首先就會廢了她這個皇後,沒準連太子也會一并遷怒。
而她現在唯一的希望就隻剩下了太子朱慈烺,爲了保住朱慈烺的合法繼承權,唯一能夠依靠的也隻有鎮虜侯和他的三衛軍了。
第二日清晨,确切的消息終于傳到了京師。楊嗣昌與左良玉裹挾八十萬大軍,已然突入山西境内。
打出的旗号是曆朝曆代用爛了的“清君側”,對外則宣揚,周皇後勾結李信謀害天子與清流忠臣,大軍北上隻爲吊民伐罪。
暖閣内,重臣們與周皇後都是一夜未睡。
李信認爲當務之急是正視聽。
“殿下,臣建議,天子當禅位,太子即刻登基,以正天下視聽!與此同時,令位于湖廣河南交界的田複珍部北上擊賊!”
“臣附議!”
“臣附議!”
魏藻徳和劉宇亮同聲附議,表示支持朱慈烺提前登基。
年幼的太子本來因爲熬夜而昏昏欲睡,在聽聞重臣們要擁立他爲帝時,頓時雙眼放光,終于要繼承父皇的江山了嗎?前所未有的使命感鼓蕩着這位少年太子的胸膛。
登基倉促,一切都要從速從簡,爲得就是先下手爲強,打擊沈王叛軍争奪皇位的士氣。
緊鑼密鼓的布置其間,山東,山西,乃至直隸南部先後傳來了敗報。楊左聯軍士氣高漲,勢如破竹,讓京城上下人心惶惶,周皇後更是無所适從。
大學士魏藻徳随後向周皇後上書,提出重開大都督府,以鎮虜侯李信爲大都督直接向天子負責,節制天下兵馬,統一平叛。
周皇後頭一次猶豫了,朝廷向來以文馭武,兵事均有内閣通過兵部所掌控。
而重開大都督府就意味着,大都督府和内閣成爲了互不統屬的平行機構,自此以後,内閣文臣就再無制約武将的權力。
當李信得知魏藻徳的提議之後,便立即上書陳情,反對重開大都督府一事。
然則,周皇後僅僅稍有猶豫,便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支持魏藻徳的建議。盡管李信三次拒絕,她仍舊堅持,最後連百官都聯名提請重開大都督府,李信這才不再反對。
數日之後,米琰與陸九聯袂抵達京師,與之一同到來的還有數萬三衛軍精銳。這兩個人是三衛軍的元勳老人,他們的到來,讓所有人都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事情的發展如走馬燈一樣讓人目不暇接。
三月初六,周延儒等一幹策動宮變的大臣在午門外千刀萬剮,其時大雨滂沱,滾雷陣陣,朝野上下一片肅殺之氣。如此大開殺戒,自太祖朝誅殺胡惟庸藍玉以來,還不曾有過第二次?末世之兆時時籠罩京師上空,所有人都出奇的沉默,戰戰兢兢的等待着也許爲期不遠的驚天之變。
三月初十,太子朱慈烺登基,定年号爲“永和”。且因太子尚未加冠成年,由皇太後周氏垂簾聽政。大典完畢之後,天子的第一道聖旨頒下,立時引得朝野震驚!
“鎮虜侯李信破虜定亂,功蓋百年,晉爲“武威郡王”,兼領大都督府。旨到,即刻領兵南下平亂……”
宦官的嗓音尖利而又刺耳,在奉天殿内反複回蕩,餘音久久難以散去。